一阵巨响，所有人都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赵乾晚已经被踹到了地上，并且极其狼狈地移出了一段距离。
　　赵乾晚嘴里吐出一口血来，他的双手还没好全，无法站起来，像一条狗一样仰躺在地面上，他像疯了一样撕心裂肺地吼道：“废了他！把他的双手双脚都他妈的给废了！”
　　站在仓库里的人一下子都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被打成这样的江墨归会突然暴走起来，以至于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墨归拉着唐漾朝着仓库大门跑去，可赵乾晚带的人太多了，江墨归受着伤，还要顾忌唐漾，根本没办法用最快的速度脱离困境。
　　“江墨归你走吧，不要管我，你受伤了，你流了好多血。”唐漾哭得厉害，被迫拉着前行，还要时不时看着江墨归替自己挡下来不及躲开的铁棍，他的心理已经临近崩溃。
　　江墨归满眼怒气地看了唐漾一眼：“闭嘴！”很显然在因为唐漾刚刚的行为而生气。
　　“你们要是让他们跑了，我剁了你们！一群废物！废物！”赵乾晚被人扶着，暴戾地喊道。
　　寡不敌众，江墨归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人，在快到仓库门口的时候，被人用力地打到了手臂，那只牵着唐漾的手被迫松开，然后江墨归眼睁睁地看着唐漾，被人拽住，他想上前，却被人举着铁棍砸到了脑袋，一瞬间，视线混乱，清晰的人群变得模糊，晃动着，声音空洞的像是来自于另外的一个世界。
　　他仿佛听到了唐漾的哭喊声，他在一遍一遍地喊着“江墨归”这三个字。
　　江墨归步子凌乱，他努力地摇了摇脑袋，企图清醒，可还是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耳鸣声尖锐刺耳地响起，几秒过后，他听到赵乾晚说道：“把他的衣服给脱了！一个个上！”
　　江墨归满脸是血，他张了张嘴。说了两个字。
　　不要。
　　赵乾晚似乎听到了他的恳求：“等一下。”说完之后，一步一步地走到江墨归面前，一脚踩在了江墨归的手上，用力地捻了捻。
　　“不要？”语气满是嘲讽。
　　唐漾衣衫褴褛地坐着，其实此时他已经无所谓自己会遭遇什么了，在他看到江墨归被人用力地砸到脑袋那一刻，他的世界停止了，所有的可见范围只剩下了江墨归。他的心脏起伏连接着江墨归，只要江墨归闭上眼睛，就会立刻骤停。
　　赵乾晚已经完全不顾及后果了，江墨归的那一脚踹掉了他的尊严：“你亲自把自己的右手给剁了，我就放过他。”
　　唐漾的面目无法用惨淡来形容，他用尽所有的力量，一字一句地对着江墨归说道：“江墨归你要是再为了我伤害自己，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江墨归想爬起来，可因为唐漾的话硬生生地没了动作。
　　赵乾晚不屑一顾：“行啊，那就……”他的视线再扫了一圈定在一个身体健硕的男人身上，“你先去。”
　　男人只喜欢女人，可是老板的话他不得不听，他愤恨地看向唐漾，可在对上唐漾那张恐惧的脸时，愣住了。唐漾的脸不像男人一样刚毅，白白嫩嫩的，五官也是小巧的可爱，如今双眼含着泪，柔软的不行，他盯着唐漾看了好一会儿，抿了抿自己肥厚的嘴唇，想着，好像也不那么难以下手了。
　　男人缓缓蹲下，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双豆大的眼睛在唐漾身上游走了一番，紧接着一点点地伸出了，唐漾本能地往后缩着。
　　“等一下！”江墨归撕扯着嗓子，颤巍巍地站了一起来，“你总得给我工具吧。”
　　赵乾晚眼睛亮了亮，目色全是兴奋：“把刀拿上来。”
　　快要抓住唐漾脚踝的男人被迫停了下来，赵乾晚不需要下达命令，他就已经自觉地站在了一边。
　　唐漾彻底慌了，他看着那把刀被无情的人扔在江墨归的眼前：“你听不懂我意思吗？谁他妈让你管我了！谁允许你让你管我了！”唐漾一边说一边扯红着脸，声音被撕裂，嗓子里有温热的液体冒了出来。
　　他朝着江墨归的方向动了动，却被旁边的人死死地按住，原本站着的人被迫压在地上，脸紧紧地贴着地面，从唐漾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江墨归冷淡的侧脸，他没有看唐漾一眼，只是弯下腰默默地把刀捡了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在江墨归拿起刀的那一刻，赵乾晚退到了唐漾的身边，前面站着四个保护他的打手。
　　“江墨归！”唐漾的声音沙哑得不行。
　　江墨归充耳不闻，迈着虚无的步伐走到货物前，他把自己的衣服撕开，咬着破布绑在自己的胳膊上。
　　唐漾哪能不知道江墨归要干什么，他整个人剧烈地反抗了起来，情绪到了临界点，一时间之间居然让压着唐漾的人有些控制不住他。刚刚那几句话的音量，冲破了人类的极限，让唐漾伤了嗓子，此时他只能痛苦无助地张着嘴巴，眼泪混着尘埃落在本就肮脏的地面上。
　　绑好自己的胳膊，江墨归才垂着眼睛看了一眼唐漾，他见过很多种唐漾。开心的、害怕的、动情的、害羞的……却唯独没有见过这般的。
　　凌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嘴边挂着血，还有那双痛苦的、绝望地带着恳求的双眼。那目光刺得江墨归发疼，只是一眼就不忍再看下去。
　　“别看。”江墨归说道，“求你了。”
　　他知道如果唐漾就这么看下去，今天的一幕会成为他的噩梦，会是一辈子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一遍又一遍地自责，然后一遍又一遍的痛苦，至死不休。
　　唐漾瞪大双眼，摇着头，双手死命地朝前方爬去，却因为有人压着他，他和江墨归的距离没有变化分毫，反而把自己的手指抠得鲜血淋漓。
　　江墨归能听见唐漾的动静以及呜咽声，他知道唐漾一定没有听他的话，一定还在看着他，于是他只好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唐漾。
　　唐漾看不到江墨归的脸，不知道他此时正干什么，然后他就看到江墨归把那把刀高高地举了起来，耳边是赵乾晚的笑声。
　　这一秒，唐漾恍惚地回到了从前，那个平安夜，大雪纷飞，他来到医院等来的却是母亲的病危通知书。
　　那种心境又在此刻冒了出来，唐漾停止了挣扎，他所有的表情都淡去了，他看着江墨归的背影，又再一次的死了一回。
　　他一定要把赵乾晚杀了……唐漾想着……
　　那把刀正在落下……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被“咣当”一声踹开，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都情不自禁地看了过去，压在唐漾身上的手也松了力道，唐漾不管来人是谁，在所有人没有防备的时候挣脱了束缚，跌跌撞撞地朝着江墨归跑去了
　　“江墨归，这就是你喜欢他的下场。”江昱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赵乾晚终于看清了来人，脸色唰地一变，对着站在江墨归身边的人吼道：“还不剁了他！”
　　江墨归头部受着伤，对外界好多东西都无法做出反应，他只看到有一把刀朝着他砍了过来，可他的手脚不听指挥，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一秒，正当那把刀要靠近他的时候，他的身体被人用力一撞，视线晃动了几下，自己被一个人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然后江墨归就看到，那把刀落在了唐漾的背上。
　　江墨归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一脚踹开那个人，抱着唐漾摔倒了在了地上，所有的动作已经是极限，江墨归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别的事，他瞪着双眼，死死的抱着怀里的人，有液体从他手掌心流动而下。
　　他想说些什么，却在一行眼泪落下的那一刻，昏死了过去。
　　……
　　江墨归是在第三天醒来的，他受伤最严重却是最先醒来的，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唐漾，可奈何他身上还连着仪器，受伤的程度还不能下床，在医生的阻止下情绪变得开始激动，最后还是打了一针镇静剂才冷静下来。
　　医生把发生的一切反馈了江昱，江昱把唐漾的病床移到了江墨归的旁边，以免他这个弟弟醒来后又发疯。
　　江昱其实最近几天心里一直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他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他从小生活的世界里，缺少着互相平等的爱，一直觉得门当户对，利益捆绑的感情才是最值得的感情。
　　所以当他看到唐漾义无反顾地挡在江墨归身前时，他从小建立起来的一套说法在一点点崩塌。
　　他知道他弟弟愚蠢，但是却也没想到唐漾同样愚蠢。
　　那把刀落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落在哪里，可能是背上、可能是肩膀上，也有可能是头上，可无论是哪个地方只有两只结果。
　　受重伤或者死亡。
　　可唐漾就是这么本能地抱住了江墨归，替他硬生生地挡下了，那是几乎本能的动作，没来得及思考的行为。
　　是唐漾在江昱面前，第一次用最有力的证据，告诉他。
　　告诉他，自己很爱江墨归。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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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墨归再次醒来是在晚上，病房的窗户没有关实，有浅浅的花香钻进缝隙，掠过房子里放着花的床头，然后飘过唐漾的身体，来到了江墨归的身边，清香淡雅，非常舒服，大大地减少了医院里难闻的气味。
　　江墨归忍着身上得疼痛，从床上缓慢地直起身子，他的目光随着摇晃银驳的光轻轻地落在了唐漾的脸上，温和的像是流淌的，晶莹的河流，缠缠绵绵。
　　唐漾还戴着呼吸机，双目紧闭着，脸上的颜色是那种虚弱到极致的病态，宛如挂在花径上那被风一吹就散了的蒲公英，脆弱苍白。
　　江墨归慢慢地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上，伸出手一点一点拨开唐漾有点遮眼的头发，雪白的额头上有一个刺眼的淤青，应该是倒地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
　　江墨归沉默地看着，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在这个寂寥的夜里格外清晰，江墨归眼里有难以忍耐的心疼，透过那黑色的瞳孔实质性地落在了唐漾身上，他就这么坐着，沉默无言地望着眼前的人。良久过后，江墨归才一点点地低下身子，把毫无血色的嘴唇发着抖地印在唐漾的眼睛上。不知道是不是江墨归的嘴唇有点冷，唐漾有了一点点反应，在贴上眼皮的那一瞬间，江墨归可以感受到，那薄薄皮肤下，轻微转动的眼球。
　　江墨归身体也还没好全，只是坐了那么一会儿，身体就有了疲惫疼痛的感觉，他只好退回到了自己床上，只是这一次，他的手伸出了床外，紧紧地捏紧了唐漾的手。
　　……
　　江昱来看江墨归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关门的声音响了些，吵醒了睡梦中的江墨归。江墨归在看到江昱的那一秒，脸上跑过短暂的警惕，但是那警惕存在的时间太短，一晃而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江墨归刚想撑着床坐起来，门外就走进了一个护工，不等江昱说什么就主动把江墨归扶了起来。两兄弟之间的气氛有些沉寂，不过倒地是江昱救了他们，如果江昱没有出现，江墨归的结局可能会少一只手，而赵乾晚未必会放过他们。
　　江墨归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沙哑地说道：“哥，谢谢你。”没有一点一点别扭，是坦坦荡荡的认真的语气。
　　江昱的嘴角有些僵硬地动了动：“你男朋友没事，只是失血过多，本身体质又差，所以……”江昱很微妙地看了一眼唐漾，“所以醒来会晚些。”
　　江昱没有对江墨归的那句谢谢有所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一些没有“前景提要”的话。
　　江墨归眼神没什么焦点地看着手背上的滞留针，在听到江昱一系列的话后，视线聚焦在了一起，他抬头看向江昱，江昱的脸色不怎么好，下巴上还有很浅的胡茬，可以看得出这几天他很累。
　　其实江墨归一直不明白，江昱到底要干什么，说不关心他吧，可处处关照着，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一直关注着自己，虽然每次说话都很冷淡或者刺耳，有时候甚至会吵起来，但是每一次好像都出于关心。
　　可说关心，江墨归在最需要哥哥的那段时间，江昱并没有出现，他被强制出国的时候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在国外的十年，江昱也从未来看过他。甚至在知道唐漾非常重要的情况下，还要用自己的那一套想法来解决事情，甚至于和唐漾见面。
　　江墨归看不透江昱，他觉得江昱这个人太虚无缥缈了，很近又很远：“哥，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江昱始终站在一旁没有动，和江墨归之间保持着距离，江墨归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你之所以能找到我，是因为一直派人在我身边是吧。你明明可以很早就进来，却要在最后时刻来救我，你想干什么？”
　　江昱依旧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护士进来过，原本未开的窗户现在紧紧地关着，窗帘也被拉住了，整个病房有些昏暗，江昱不急不慢地走到窗边，伸手拽住窗帘用力一拉，大片的阳光从窗户外争先恐后就地闯了进来，江昱的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颜色越来越浓。
　　“原本我是想让你吃点教训，让你知道，唐漾不适合你，他给你带来的只有负担。”江昱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江墨归望着站在阳光里的江昱，不解地问道：“我想你应该知道赵乾晚的目标是我，唐漾才是被连累的。”
　　“但是说到底起因都是他，不是吗？”江昱说道。
　　江墨归得眼神有些冷了几分，他很感谢江昱的突然出现，可如果他依旧是那套言论，江墨归也许无法很好地再和他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