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梅长荣,又有什么资格,又哪有这个魄力,开这个先河。
僵持许久之后,梅长荣终于有些顶不住了,看了一眼主簿,呼吸略不平稳。
那主薄也是为难,哪能给他出一点儿办法。
就在这时,宋止戈一身便服,俊拔挺阔地从那衙门的内门里间走了出来。
器宇轩昂,雍容华贵。
梅长荣连起身,朝着他躬身向前。
一时间,百姓全都安静了下来,眼睛全都放在了这个似乎他们一辈子都触不可及的男人的身上。
梅长荣,连着那主薄,一众衙役一同跪了下去。
“尊亲王!”
百姓在听到之后,俱是一惊,也连忙跪下,就连站在刘光兰一侧的刘奉生脑子都蒙了,吓得哆嗦一下,连忙跪了下去。
宋止戈站在那里,目光越过低首不敢抬眼的众人,落在跪在外头的一人身上,而后,目光回收。
他压眸,做为一个至高无上的裁决者。
“生而未养,断指可还。”
跪在下方的刘光兰浑身猛的一哆嗦,但却是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她直接起身,在一个衙役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就拔出来了他的佩刀。
只听“嗖——”的一声,这拔刀声直接让所有人都抬起头。
可是那抬头的一瞬间,看到的却是……
刘光兰看着地上的断指,傻了似得,僵硬地抬头,看向刘奉生的一张惨白无色的脸。
谷祥雨的瞳孔猛地震颤了一下。
那李氏看着滚落到自己跟前儿的断指,吓得连滚带爬的大声尖叫。
刘奉生疼的鼻翼一张一合,甚至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了,那只执笔的手,拿着那把长刀,在他疼的倒地痉挛的时候,才终于脱了他的手。
梅长荣惊的拳头攥紧,跟自己的主薄交流了一个眼神之后,两人具是从额头滚落一滴冷汗下来。
——
刘奉生虽然小时候吃过苦,但他一个拿笔的,哪曾受过什么疼,大夫在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疼的他那是一直哭,一直哭。
他哭,刘光兰也哭。
谷祥雨虽然知道“断指还恩”,但哪曾想过事情真的会发展成这样,一时间脑子也还是懵的,一直以来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刘光兰一直守着刘奉生,哭够了,眼泪都快哭没了,像是忍了太久,终于问了一句。
“你拿什么身份替我还?”
刘秀才替人断指还恩,这件事一传出来,所有人都开始深挖其中原因。
李氏卖女卖子,以及曾经的种种不堪之事,就这样被别人一件接着一件的提了出来,又一件接着一件的传开了。
“那个李花可真是好意思啊!哭的恁悔不当初,那可怜卖的呦,还真差点让人当了真!”
“自己造孽,活该老了没人养!”
“……”
过了两天,刘奉生过了那个疼劲儿,也不整天整夜的哭了,看着亲自给自己喂粥喝的刘光兰,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一张脸红的啊,外人都替他尴尬。
刘光兰给刘奉生喂完粥,像是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一双红肿的眼直接看向了谷祥雨,沙哑着嗓子,问他:“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没有吃饭?昨天晌午呢,昨天晌午吃没有?”
第134章 谷子的逼问
谷祥雨眼眸略停顿,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嘴角微开唇角上扬,笑达眼底,“吃了。”
刘光兰看着他,对那预感的未来弄的心拧在了一块儿,她放下了碗,说,“那也该吃第二顿了,我去给你做。”
谷祥雨“嗯”了一声,在刘光兰走后,他就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刘奉生。
刘奉生巴巴地看着刘光兰离开,眼里的欢喜多到溢出来似得,一下子注意到谷祥雨正在看着他,眼里直接一跳。
被当场捉住了似的,刘奉生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下意识地扯着被子,将自己遮了一下,但止不住的高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谷祥雨从来都没有他过这样的感觉,可以因为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欢喜成这样。
在前世,他交往过太多的女朋友,每次分手也太过容易,不疼不痒的。
他记得大一交的第一个女朋友,每次喝醉酒后都会哭着指责他,说他不心疼她,不爱她。
她这样,谷祥雨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谷祥雨也确实不喜欢她,他跟谁在一起都没感觉。
他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而已。
所以他会温柔的哄,有太多的女孩儿,轻而易举地就会原谅他。
他交往过那么多人,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儿能说出他一个像样的错处,他对人没有太多感情,但一旦交往,就是专一的。
就算他对那个女孩儿没有一点热情,那个女孩儿也是他唯一特别温柔对待的。
谷祥雨太会说话了,而且要命的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这泛滥成灾的温柔,一脚踏进去,让人怎么轻易逃脱。
他分手太多次,不乏被分手的,但从来都没有一个女孩儿在分手后诋毁过他。
所以才有男生调侃,说他手段高明。
SSR级别海王。
甚至有些女生也会这么认为,拿他当游戏挑战,想将他拐上床的女人不计其数。
但女人终究是比较感性一些,在他的身上,多半是有些输不起的。
所以乔温温,也算是谷祥雨的一个避难所。
所有人都以为,乔温温是那个唯一一个让他哭,让他笑的女人,就连谷祥雨也曾经一度这么以为。
但乔温温依旧会说他,说着他的那些前女友说过的相似的话。
谷祥雨最不喜欢听这些,只是有时候看着乔温温眼里的失落,他总是会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所以,他一直都不明白……
“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啊?”刘奉生一愣,脸色认真的不行,像是在思考一个夫子出的一个考题,一时间回答不上来,额头都要冒汗了。
“我,我那个……”
刘奉生闷着头,想了半天想不出来,还偷偷抬眼看了谷祥雨一眼。
谷祥雨也不着急,就这样拉了一张椅子,侧坐在那里,一条手臂就这样搭在扶手上,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刘奉生能将被子拧出花来。
直到刘光兰端着饭菜回来,刘奉生都没能回答出一句像样话来,刘奉生一看到刘光兰,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刘光兰看着刘奉生为难的简直要哭出来的表情,扭头看向谷祥雨,问:“怎么了吗?”
谷祥雨抿着嘴,说:“没事儿。”
等谷祥雨吃了饭,出去了之后,刘光兰到底是想不明白,问刘奉生:“你怎么怕祥雨怕成这样啊?”
刘奉生用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我……我不知道。”
谷祥雨站在院子里头,也没有进去,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不太耀眼,但是看久了的话还是让他有点儿眩晕。
等他收回视线,眼里的光晕未散,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脑子有点儿晕,一时间有点怀疑眼前那个站在竹门外头,核桃树下,被圈在光晕里的挺拔男人是不是自己的一时眼花。
谷祥雨站在那里,声音没有用上力气似的问他:“王爷,您是来看小捷年的?”
宋止戈:“……嗯。”
谷祥雨唇角破开,眼神柔软,却又带着一点儿的哀怨,“是吗,我还以为王爷是来看我的呢。”
宋止戈眼里一滞,垂下的手微微收拢,他推开半开的竹门,一双眼一直看着谷祥,朝着他迈过去的步伐很大。
刘光兰端着碗筷出来,看到宋止戈,脑子里一瞬间想的是要不要行个礼什么的,她正纠结,正在院子里的谷祥雨直接回头看向了她。
几乎已经走到谷祥雨的跟前儿的宋止戈,却只得了一个后背,一颗在那一瞬间焚烧起来的心脏就这样逐渐消散着热度。
谷祥雨心脏跳的简直闷疼,转身逃避的动作实在是算不上自然,理智在一点一点的找回,直到一颗心脏再次变得若无其事。
谷祥雨太过善于伪装,而刘光兰根本就不敢直视宋止戈。
只有听到动静,小手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从屋里走出来的小捷年看到了宋止戈脸上的那他根本就理解不了的万千情绪。
坏男人,也会哭鼻子吗?
直到很多年后,小捷年娶妻生子,又至四十不惑,六十耳顺,七十古稀,八十朝枝……他半躺在竹椅上,依旧会想起这件事儿。
只是那时,他早已再无人言说。
刘光兰去洗碗筷了,谷祥雨看着光着小屁股蛋子就跑出来的小捷年,直接走过去,将他抱在了怀里。
小捷年歪着小脑袋,枕在谷祥雨的肩膀上,看着宋止戈。
宋止戈没哭。
“不冷吗?”谷祥雨后仰了一下身子,让小捷年的小脑袋脱离了自己的肩膀,让小捷年看着自己,靠着门,语气责备。
小捷年撅了一下小嘴儿。
谷祥雨没有再看站在院子里的宋止戈一眼,他抱着小捷年回了屋子,拿了一条裤子,要给他穿上。
刘光兰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宋止戈还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一双眼睛看着西屋,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一堵墙似得。
刘光兰不明白,他不是来看小捷年的吗,怎么却一直站在这里,便小心询问:“王爷,您……不进去吗?”
第135章 一对父子
宋止戈没有回答她,转身,离开。
刘光兰连忙跟上去送他,但直到门口都没有追上,她就这样看着宋止戈跨上马,又走远了。
刘光兰有些想不明白,就去西屋找了谷祥雨,但还没有问上一句,看着小捷年闷在被子里,死活不肯穿裤子的样子,一下子也被逗乐了,也就将这件事儿给彻底忘了。
谷祥雨拿着裤子,开始吓唬他,“小捷年,我可告诉你,这村子里头可是有大鹅的,你不穿裤子,不怕咬你屁股?”
过了半天,小捷年才从被子里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谷祥雨在这里待的时间也确实够长了,再不走的话,怕是就要过了请旨时说的时间了。
刘光兰有意跟他一块儿回去,刘奉生也是一副刘光兰去哪儿,他也去哪儿的架势。
只是谷祥雨知道,这并不合适。
谷祥雨让刘奉生去哄孩子睡觉,而刘奉生也是看出来他是有话想跟刘光兰单独聊,愣怔地点了下头。
像是在说,保证不偷听。
谷祥雨跟刘光兰都笑了一下,刘光兰的眼里都软下去一块儿。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谷祥雨看了刘光兰一会儿,终究还是说出了口,他说:“光兰,你就不要跟我回京了。”
刘光兰惊愕了一下,一时间没有说出口话,然后笑道:“我回京不好吗,我们住的近一点儿,互相能有一个照应,你那么厉害,多半是要你照应我的。”
谷祥雨就这样看着她,然后垂下了头,而刘光兰也再笑不出来了。
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躲避世俗,要比面对世俗要来的容易的多,如果真的不自量力,非要跟世俗硬碰硬的话,多半都是要惨淡收场的。
京城里是怎么说他们的?
一个太监,一个窑姐儿。
刘光兰若是跟谷祥雨一块儿回去,那她跟刘奉生,以后在京城里又该如何自处。
这世俗,就算是他们能扛得了一时,也是扛不了一世的。
再说刘奉生,他今日能满腔真情,欢欢喜喜的跟着刘光兰去京城,可是到了京城之后?
他对刘光兰是真心的,他是一个品行端庄的向善之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都说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可是话说回来,又为什么要考验人性呢。
用钱,用世俗考验人,还特么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看着别人一点一点的被击溃,这样的人,他么的不是有病吗?
谷祥雨朝着西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看他,傻不愣登的,说是以后想开私塾,说是想教书育人的,你难道就真的忍心了?”
刘光兰绞着自己的手指,眼里有些湿润了。
谷祥雨看着手上的杯子,“就像是它,真要这样的话,它其实一开始就注定要碎了的。”
刘光兰别开脸,掩面哭泣。
亲疏有别……
刘奉生是她未来的夫君,也会是她未来孩子的父亲。
谷祥雨,就算是家人,也终究该知道这个分寸。
已经收拾好包裹,抱着自己所有的银钱,打算跟刘光兰商量买院子、买地的刘奉生一听不去京城了,还十分的惊愕。
“啊?咋不去了?”
刘光兰哭了一晚上,刘奉生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又挂不敢问,就这样陪着她哭了一晚上。
谷祥雨让人捎了一个口信儿,也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就告知宋止戈,自己送小捷年回京城。
小捷年很是激动,临走的时候,迈着小短腿儿在县城了跑了大半天,搞得谷祥雨租的马车一等再等。
这样下去,怕是回京之后要赶上天黑。
小捷年抱着一堆东西,一张小脸儿汗津津的,小脸上十分的激动,说:“回家!”
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小孩子,父亲的地位在他的心里是别人不能比拟的,谷祥雨知道,他这是早就想他那个不靠谱的爹爹了。
给蒋懿白带的东西,比给他的曾祖带的都要多。
只是不知道蒋懿白喜不喜欢他买的猴子脸谱,陶猪,木雕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