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嘘嘘!他不让!捂我,捂我嘴……嗝……呜呜呜唔呜呜……我,我尿……嗝……呜呜呜呜呜哇哇哇——”
谷祥雨也听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抱着他一个劲儿哄着,又让刘光兰去村大夫那里拿了一点药酒,给他在小屁股上揉搓了半天。
宋止戈那是真下狠手,一整天,小捷年连小板凳都不能坐,吃饭的时候都是趴在谷祥雨的腿上。
宋止戈带来的是一个烧鸡,味道实在是太过诱人了,小捷年一边骂宋止戈,一边吃着他带的烧鸡。
小捷年鼻涕眼泪一块儿流,谷祥雨让刘奉生拿了一沓纸放到一旁,隔一会儿就给他擤一下鼻子。
谷祥雨一边给他擤鼻涕,一边哄着吃的满嘴流油的小嘴儿,说:“你看,人家给你买了那么大一个烧鸡呢。”
小捷年眼睫毛都湿成一小撮一小撮的,小鼻尖儿红红的,小嘴儿润润的,油油的,一撅,不想承认。
简直都要萌翻了。
小捷年抓着鸡腿儿,给谷祥雨吃,“哥,哥哥吃,算小捷年吃哥哥的!”
谷祥雨嘴角抖动了一下,不吃他的。
小捷年气的哼哼,都有点儿想蒋懿白了,作势又要哭,小身体往上一耸,扬着小下巴,眼巴巴地看着谷祥雨。
“你,你帮坏人,不帮我!”
谷祥雨想着,给他解释一番。
“这不是帮谁的事儿。”
小捷年却认死理儿,小鼻子里头哼哧哼哧的。
“你喜欢坏男人,不喜欢我。”
刘光兰跟刘奉生看着,觉得小捷年吃醋的小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没有注意到谷祥雨 藏在眼底的那隐秘的深意。
但他眼里的这份坦诚,却坦坦荡荡的给了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小捷年。
院门口外,核桃树干枯的叶子跌落,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嗯,我喜欢他。”
小捷年没想到他能这么坦诚,直接在他的怀里仰着脖子,又开始嗷嗷大哭。
刘光兰走了过来,无奈地笑着,对着谷祥雨轻声责备着:“你看你,哄了这么久,这才刚哄好了一点儿,怎么还又故意把他给惹哭了,好玩儿啊?”
谷祥雨但笑不语,托着小捷年的身子,轻轻地哄着。
“我也喜欢你。”
“乖啊,不哭了。”
小捷年闹腾了有一整天,到了晚上哭累的时候,才总算是消停了,又吃了一点儿刘光兰热了一下的烧鸡,这才躺在那个木板床上睡着了。
刘光兰要回去的时候,谷祥雨拦住了她,问:“你家……怎么样?”
刘光兰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然后苦笑一声,“她要我养她。”
谷祥雨安静地看着她。
刘光兰沉默了一会儿,说:“只要她摆出一副不得已的慈母做派,拿着点吃的,用的,当着别人的面儿去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逢人就说自己的那些过往去……别人只会劝我,她毕竟是你的亲娘啊,她毕竟生了你……让我总要理解她的难处……”
“她生了我,但她没有养我,”刘光兰眼睫控制不住地颤着,“他们说是一个丫头,赔钱货,我是被他们扔了,被村里的‘守村人’每天一口吃的养了几年,能帮家里干活了,才回了家的。”
一些人本就不是好人,也不会因为做了父母,就会莫名地变得善良起来。
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这句话,着实可笑,这世界上一直不乏有的父母,将不堪的手段使在自己的儿女身上。
谷祥雨终于说出了自己最不想说出的一个打算,“光兰,要想断的干净的话,怕是只有上公堂了。”
刘光兰:“……什么?”
就算刘光兰是被卖了,在这古代,也是没有断绝亲缘关系的律法的,但历史长河之中,总要有几个例外。
刘奉生在一旁听着,将手微微攥紧。
他也算是通晓律法,自然知道后半辈子要摆脱李氏的纠缠到底有多难。
太多的人,一辈子都是纠缠不清的。
第132章 噙口钱
但现在说这些太早了,总要等刘光兰他爹入葬。
刘光兰走的时候,神思都有一些恍惚,看着谷祥雨的眼神就像是抓着什么似的,一点儿都不肯放手。
谷祥雨知道了她的意愿,她若是敢做,他自然会帮她一把。
刘奉生在谷祥雨回西屋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着,到底是结结巴巴地开了口,“祥,祥雨哥!”
谷祥雨回头,问他:“怎么了?”
刘奉生像是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吞吞吐吐半天,才说:“你说,死皮赖脸,是吧?”
谷祥雨眼里带着一些动容,问他:“那你想好了吗?”
刘奉生身板直接站直了,像是一个学生对待夫子的样子,“想,想好了!”
谷祥雨觉得他是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把话说的明白了一些,“我是问你,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真的愿意接纳光兰整个人吗?”
刘奉生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要问这一句话,“想,想好了啊。”
谷祥雨觉得他还真是傻的有点儿不透气儿了,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打算跟他细谈一番。
刘奉生见他这么认真,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坐在那里,像一个现代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的。
谷祥雨看着他,有些语重心长地说:“奉生啊,你以后还要科举的吧?”
其实,就算是真的天赋异禀,能在三十岁之前金榜题名,那也是寥寥无几的。
刘奉生十四岁就考上了秀才,如今也才二十岁,以后怕是要接着再考。
“不,不考了。”刘奉生却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这下子,换谷祥雨惊愕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考了?”
“我考不上,”刘奉生皱着眉头,“我都已经考过两次了,都没有考上,所以不想考了。”
谷祥雨舌微顶着下齿列,一张嘴都有点儿闭不上了,“可是你才二十岁。”
刘奉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也不光是因为两次都没有考上,主,主要我,我不会做官。”
谷祥雨:“……”
刘奉生看着谷祥雨,又腼腆地笑了一下,“读书也不是为了做官啊,但是考上秀才有用,考上秀才,就不用服徭役了。”
谷祥雨觉得他的想法可真是太简单了,简单到自己都有点惊讶了,说了一句:“这天下的读书人,哪个不想靠着科举一步登天啊。”
刘奉生却正色说:“我爹说了,读书是为了辨是非,知荣辱的,不然那就枉叫读书人了,读书不是为了做官的,是为了学会做人的。”
谷祥雨一时间觉得,竟是自己狭隘了,端详了他一番,才又问了一句:“你说你想开私塾,想当夫子?”
刘奉生的一张脸直接就洋溢了起来,“我不懂做官,也做不了官,但教书育人我应该还行!”
谷祥雨笑了。
真是难见这般纯粹的人。
看起来如此的腼腆,软弱,但自己的教养却在自己的心里明明白白的。
谷祥雨眼眸深了深,说:“光兰她会喜欢你。”
刘奉生直接又“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张脸肉眼可见的红透了。
谷祥雨身体下一次的后仰,问他:“……又怎么了?”
刘奉生:“……我我我我,我去,我去茅房!”
……
谷祥雨也没有再管他,到了院子里头,将小捷年的在白天已经晒好了裤子给收了回去。
小捷年拿到之后还闻了一下,闻完之后吐着小舌头。
小捷年非说自己屁股疼,晚上要趴在他的身上睡,没像第一晚,直接就睡着了,而是一个劲儿的折腾,一不搭理他,就哭的跟个小可怜似的。
带他,跟带小时候的宋止戈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但让他睡觉的方法倒是一样的。
谷祥雨给他讲了《海的女儿》
一个蠢货故事。
讲到最后,本着尊重原著的想法,谷祥雨还是讲了,小美人鱼变成了海上的那被太阳一晒就消失的泡沫。
小捷年哭的抽抽搭搭的,谷祥雨更是别想睡了,
刘光兰他爹在第二天就要被埋了。
一大早的,谷祥雨就听村里人说,刘光兰那孩子真是心狠,亲爹死了,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
听说是李花在人前一阵哭,说刘光兰他爹在临死的时候都还念着刘光兰,叫着她的名字不咽下最后一口气。
刘光兰不相信。
李花见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又像是抓住了她什么把柄,喊的全村人都知道了,分明就是想让外人指责她。
刘光兰最终还是掉了眼泪,就是没有人知道,这眼泪到底是为什么。
按照乡俗礼节,一大早的,刘光兰就要去镇上,替她爹去串“噙口钱”,也就是“口实”。
这“噙口钱”越实在,在外人看来,就是孝心越实在。
有钱人,一般都会用宝珠,又或者金币作为噙口钱,但若是条件不行的,就会简单许多了,一般铜板就行,又或者是别的。
谷祥雨一个外人,陪她去的话确实不合适。
刘奉生就不一样了。
刘光兰也不想跟他在这件事上争执,到底是跟刘奉生去了县城。
刘奉生跟人一块儿去串“口实”,这件事儿确实弄出了不少动静,县衙大人知道了这件事儿,都还差了一个人帮忙去看看。
宋止戈像是一时兴起,就跟那县衙大人聊起了当地那所谓“口实”的事儿。
县衙大人只当是一个当地的民俗习惯,亲自跟他说了,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还端起了手里的茶水。
他说,这是谷雨那天的茶,若是家境太过贫困的话,含的“口实”,其实都是用一片谷雨那天的茶叶作为代替的。
那县衙大人又讲了一些民间故事,乱以鬼神之说,加以解释一番。
“人死后,若是口里含着谷雨那天的茶叶,过桥就不会口渴了,也就不需要讨那碗茶来喝,这样下辈子依然记得想记得的人。”
宋止戈捻着茶杯,倒是从头听到了尾。
但到头来只是不屑一顾,说了一句:“这世上哪有鬼神一说,不过是世人聊以安慰罢了。”
第133章 断指
县衙大人只是笑笑而已,说:“这神鬼之说,都多少存了人的一丝贪念,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宋止戈将茶杯给放了回去,那县衙大人也正了脸色,本以为他是要开始谈正事儿,却不成想,他却是问起了刘奉生的事儿。
县衙大人脑子不知道该往哪方面想,那还是事无巨细,将自己知道的全跟他说了。
——
刘光兰在得知县衙大人还特地派了人来,帮着刘奉生替自己挑选“口实”钱这件事,一时间,看向刘奉生的眼神有些变了。
她倒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刘奉生脑子里确实想了七八百里地,差点儿将自己给吓哭出来,搞得那卖口实钱的老板都频频朝着他看了过去。
一场葬礼,闹得实在是难看,李花总能将刘光兰推到风口浪尖上,用一个“孝”字将她捆了一圈又一圈。
其实说到底,她不过是在为自己打算而已,刘光兰压力越大,越是承受不住,越是尝到了众矢之的的滋味,日后对自己就越是容易妥协,自己又越是能从她那里拿到好处。
李花见刘光兰这两天愈发的沉默寡言,心里得意的不行。
可谁知道,她的男人的葬礼一办完,刘光兰就直接一纸状书递了上去,她作为一个“未婚女”,上求牵出户籍,自立门户。
这种事儿,确实少见。
一时间,整个县城都是看热闹的。
李花在公堂之上,哭的那叫是一个撕心裂肺,嘴里一直说着,当初就算是全家都饿死,也不该将自己的女儿卖给了人。
一时间,一大半都是在同情她的。
县衙大人,梅长荣,对于这件事表现的也是有一点儿的不耐烦。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儿。
跟自己的父母断绝关系,还要来县衙将户籍牵开,这种事儿,总让人觉得,这个女人做的也实在是太绝了。
梅长荣坐在高堂之上,眉眼下垂看着那哭的撕心裂肺的李氏妇人,又朝着刘光兰说了一句劝解的话。
“你娘当年或许固然有错,但事到如今,她所求的也不过是日后有机会能去看看你而已,你又何至于做的这么绝呢。”
跪在那里的刘光兰身体微微颤抖着。
李花一下子扑到她的身上,不断地跟她认错,说是对着刘光兰下跪都行,说着就要给刘光兰跪下。
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吵吵嚷嚷的,言语矛头直指刘光兰。
就在这时,刘奉生直接站了出来。
梅长荣给他看座,刘奉生不坐。
谁都没想到,衙门的书吏,竟然站到了刘光兰的身边儿。
刘奉生的名声摆在那儿,众人又开始猜测纷纭。
一边是哭的撕心裂肺的妇人,一边是在百姓的心里,品行极高的秀才,还真不知道该站哪边儿了。
谷祥雨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一场博弈,脑子里只能想到八个字。
生而未养……
梅长荣左右不定,眼神隐隐斥责刘奉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让自己为难。
历代帝王,都是“以孝治天下”,这若是能被轻易动摇的话,日后人人效仿,又怎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