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可是已经见到皇上了!”
女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再大的怒火都消了下去,一脸焦急地问他:“皇上他有没有提起我?”
皇帝身边新人多的是,哪会平白无故的想起一个旧人来。
只是这个女人似乎不太明白。
谷祥雨慢悠悠地道:“俗话说的好啊,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给我闭嘴!”女人捂着自己的耳朵,瞪着他的一双眼睛爬满了血丝。
宋止戈从房间里面出来。
谷祥雨有些害怕,后退了几步,然后直接就躲进了宋止戈的房间里头,还硬是关上了门。
谷祥雨或许明白她为何会失控。
因为选秀跟招新的宫女、太监进宫在时间上是差不多的。
这段时间秀女正在学规矩,琵琶古琴的乐声着实吵闹了一些,而且宫女太监都在讨论着哪位是今年最有可能得到圣上眷顾的小主。
宋止戈要出去,谷祥雨却拦着,不让他开门。
宋止戈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声线却没有什么起伏,“你为何故意招惹那个女人?”
谷祥雨叹了口气,“不招惹她,让她自己想这件事儿的话,过不了一年她就能将自己给彻底逼疯。”
宋止戈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什么。
他本来是想说这件事儿与你何干的,只是他却想起来了,真要说的话,自己的腿又跟他有何干呢?
即便现在他有能力出去,但有着这样的一条腿,他出去也是入不了任何一个人的眼,甚至连这皇城都呆不得。
当初那人让人打断自己的腿,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他当年年纪太小了,有些事儿实在是躲不过去,才落得了今天这种地步。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如今……
宋止戈看向自顾自地倒茶水的谷祥雨。
一个阉奴……
若他真能治好自己的腿,又不将之前的那件事儿外说的话,他倒不介意许他黄金万两,一世富贵。
可若是他“说错了话”的话……
“过来!”谷祥雨直接朝着他勾了一下手指。
宋止戈走了过去,“谷公公,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谷祥雨挠了一下额头,“那个……殿下啊,咱俩平时说话也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名字就行。”
宋止戈故意试探地叫他:“小谷子?”
谷祥雨:“……”
宋止戈跟刘喜乐毕竟不同,谷祥雨也不会要求他在自己的名头后面加一个“哥”,毕竟眼前的这位若是飞黄腾达了,日后怕是要对自己的不恭敬翻一翻旧账。
第12章 他的自知之明
其实说来也是。
太监的命确实苦,在这个连男人都不算的古代,就连宫女都是比不上的。
宫女到了年纪,拿着丰厚的银钱出宫,那在别人眼里可是在皇宫里待过,见过世面的女人。
若是伺候过贵妃,皇后之类的人物,即便是为官的也要给几分薄面。
就算是想要嫁人也不是难事儿
但太监呢?
一般自家祖坟都是容不下他的。
所以说,没根儿的东西,一辈子都被人看不起的。
谷祥雨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去抵抗一个朝代,抵抗几千年下来森严的制度与偏见。
既然落到了这种田地,他就有了自知之明。
他不认为宋止戈会脱离世俗,真的能看得起他。
他也不在乎。
有些东西就是虚的,就像前两天,脸面?值得了五十两银子吗,五十两银子不比那点儿面子实在吗?
宋止戈在故意装傻,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谷祥雨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只是要找到一个真的对太监没有一点点儿偏见的男人做靠山,他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个运气。
“随你吧。”谷祥雨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他得往上爬,得有一个高点的职位,有那个资格随意出入皇宫,能在宫外置办自己的宅子,能够在闲暇之时住在宫外。
毕生所求……
也不过是干净自由而已。
至于宋止戈这些人对他的看法,对他的心思,他都他妈的去喂狗吧。
宋止戈能够察觉到谷祥雨在态度上的细微变化,即便是关乎着自己的腿,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
当年若非阉党乱政……
他的外公,表兄弟二人,至今都还是异国他乡的未归人。
谷祥雨,日后怕是阉党最为锋利的爪牙。
谷祥雨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往床上拍了一拍,示意他坐下。
宋止戈坐下了。
谷祥雨的手上去,跟上次一样,试图靠着按摩给他矫正。
即便是不了解,光是看架势宋止戈就觉得他的手法极为的老道,以前应该经常做这种事儿。
“入宫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谷祥雨搜刮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又结合了一下自己的,给他拼凑出一个说辞出来。
“我爹是一个医……是一个村大夫,四周的村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找他,我打小耳濡目染,就会了一些。”
“村大夫?”宋止戈带着一丝的好奇,“你一个村大夫的儿子,为何会挨那一刀,入宫做了太监?”
谷祥雨回想着原身的那段过往。
“前年大旱,而每逢大旱必有大疫,村里人差不多都死光了,我爹也死了,活下来的都逃去了外地。”
“手里没有通关文牒,到哪都不能落户,坐船,走官路,都不行,所以也就成了流民。”
宋止戈觉得他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儿,无关痛痒。
“京城难道不收留你们吗?”
谷祥雨觉得他实在是太过理想,太过幼稚了些。
“你当街上的那些腰上别着佩刀整天在京城里乱转悠的人是干什么的?”
宋止戈觉得自己太过孤陋寡闻了,又或许这些只是不需要他知道的小事儿而已,谷祥雨若是不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谷祥雨按摩的手换了一个方向,“其实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走不出方圆十里的,若是走出去了,多半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谷祥雨在可怜原身,但也确实挺理解他的。
“当时确实觉得做太监挺好的吧,一个月三两例银,能吃饱穿暖……”
“吃饱穿暖?”宋止戈或许觉得太过不可思议,连他的大腿肌肉都绷直了一些,“你……你割了腿间的玩意儿,难道只是为了吃饱穿暖?”
谷祥雨仰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不然呢?”
不然呢?
哪个富足安乐的人家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宫里做太监?
宋止戈看着他,唇抿成了一条冷直的线,搭在床上的手指动了动。
谷祥雨捏着他的大腿,有点不平,冷嘲道:“还什么屈辱,拿这一月三两例钱的资格还是那孩子被那些当差的揪着耳朵掐着脸逗玩一番后还得给人家磕个头求来的呢!”
宋止戈吃痛。
谷祥雨知道自己的情绪有点激动,连忙把手开一点儿,继续给他捏着。
宋止戈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喉咙滚动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些羞赧不已,毕竟自己这边万般揣度,谷祥雨知道,却……
看不起他?
自己之前确实就是看不起他,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想对这个太监卸下心防。
而谷祥雨却根本就不在乎。
宋止戈看不看得起他,他根本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能不能将位置爬的高一点,能不能多搞一点银子,能在宫外买一个自己的宅子。
事实就是事实,既然成了太监,这辈子怕是跟感情无缘了。
遗憾。
却也并不是接受不了。
但是一想到这里他就免不了想到乔温温,一想到乔温温,他就忍不住憋屈的慌。
那杯酒不是他要喝的。
“……谷祥雨,你……怎么了?”宋止戈问他。
谷祥雨喉咙有些发哽,没出声,摇了一下头,手上却片刻都没有停下。
宋止戈觉得气氛有些凝重。
“殿下,”谷祥雨终究还是开了口,“你哪一天要是有可能出去,又或者逆风翻盘的话,我也不指望你记得我多大的好,等我攒够银子要告老还乡的时候,您能帮我一把,让我顺利离开就行。”
“……”宋止戈也不过是十三岁,虽然心思深沉,跟一般的少年比早熟不少,但还是觉得谷祥雨张口一个“告老还乡”实在是有些别扭。
他才多大,就想着告老还乡?
但自己的腿还得靠他……
“好……”
谷祥雨见他答应,觉得自己来这古代总算是傍上一个主子了,一时间还真是有一点儿激动。
“那,那咱立一个字据行吗?”谷祥雨直接脱口而出,眼还在他的房间里巡视着,想看看有什么能写的东西。
第13章 两方协议
宋止戈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谷祥雨看到一张麻纸,直接走过去拿了起来,但到处都找不到笔墨纸砚,这时已经回神的宋止戈下意识地就从床头拿了一支笔出来,还有落了灰的,小小的一方砚台。
谷祥雨整个人都笑了起来,这笑容宋止戈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眸给垂了下去。
谷祥雨这个人还真是特别,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宋止戈写的是瘦金体,字体强劲有力,却又不失秀美,谷祥雨看着,觉得现代的打印机打出来的字都不一定有他写的好看。
但毕竟是繁体字,而且也不是白话文,他仅仅能猜出几个字而已,具体写的是什么,他还真不确定自己能弄得明白。
宋止戈手下一直都没有停,但在这期间余光却朝着谷祥雨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细心地发现……
他难道看不懂吗?
宋止戈手上一顿。
谷祥雨不懂也要做出一副装懂的样子,毕竟在商场上跟人打交道了五六年,知道其中的门道。
宋止戈又不是他的至交朋友,签“合同”这种事儿,他下意识的就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根本就看不懂他写的是什么。
可即便是他表面上稳如老狗,但条件就这么摆在这儿,确实是有利于宋止戈,而宋止戈也是个心思通透,且有便宜绝对不会不占的主儿。
宋止戈眼里闪过一丝的精明,仅仅靠着几个字,将其中的内容写得更加值得深究,这样谷祥雨即便是能看懂几个字,也看不出其中的全部门道。
“写好了。”
宋止戈将麻纸递给他。
谷祥雨将纸给接了过去,通篇看下来,捡着自己能够猜出意思的字连贯了一遍,意思弄清了七七八八。
该给自己的好处,应该都明白了。
宋止戈眯眼看着认真看着内容的谷祥雨,心想,果然啊……他是靠着几个字来串联上面的内容的。
谷祥雨最后看着“宋止戈”那三个大字,唇角上扬地将那麻纸给折起来,小心地收好。
君子贵重诺。
既然有了这个,谷祥雨就不怕宋止戈以后会赖账。
而且……
宋止戈若是做了皇帝,那这可就是九鼎的圣旨了。
谷祥雨为宋止戈痴心妄想了一把,没敢让任何人知道,想完之后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哪会真可能会有这么多的机遇。
谷祥雨抓了一把姜糖片儿,收好之后就出去了,一出去就看到那女人正站在一个枯死的桃花树下,仰头惆怅。
谷祥雨从别人那里知道一点她的事儿。
骠骑大将军长女,景卿卿,母亲是丞相嫡次女,其姑母为开国皇后。
这可真是在金玉堆里长出来的“娇娇女”。
只是她的心思太过简单了,或许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皇帝之所以会把她放任在这里十几年,不过是因为现在她已经无娘家可依。
不然的话,即便是对她无情,也是会给她一份尊荣虚位的。
“又是七月了,”景卿卿感春伤怀地道,“皇上他又有新人了……”
“对啊……”谷祥雨视线越过冷宫高高的围墙,看向龙庭深处,“又是一支梨花压海棠的好季节啊!”
刚要迈出门的宋止戈嘴角不由的抽搐一下。
但却又有些不明白了,能说出这种“清新脱俗”的诗句来,也该是文采斐然吧?
又怎么会连字都认不全?
景卿卿没有听懂,皱眉问:“什么梨花,什么海棠,哪来的梨花,哪来的海棠?”
谷祥雨偷笑着跑了。
景卿卿拿手里的树枝砸向他。
“死太监!你什么意思啊你!”
没能逮住谷祥雨,景卿卿又不怎么敢问宋止戈,就回了主殿,主殿内,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妪卧在床上,满是褶子的脸淌着慈祥的笑。
老妪看着自己的小姐,伸手抚摸着她的脸。
“奶娘,”景卿卿一张脸气的不行,“那个死太监讨厌死了!这宫里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老妪要抱她,景卿卿就低了下身子,给她抱,让她将枯如老竹的手放到自己的头上抚摸。
“卿卿啊,乖乖……”
景卿卿也并非是个草包,诗词歌赋虽然不算精通,但也是读过几卷诗集的。
梨花,海棠,她想了半宿,入梦之后都在想着这件事儿。
于是,不可避免地,她做噩梦了。
梦到了……
一枝梨花,压海棠……
恶心的她差点直接吐了出来,半夜的吼叫声几乎传了三里地,一整个后半夜,她将谷祥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骂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