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轩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谢什么？我是你的哨兵，这是我应该做的。”
　　喻然恍惚间想起当时在红蛛星上的梦境，他回到多年前暴雨如注的那一夜，他被藤蔓戳瞎了眼睛、撕裂了手臂，痛得全身都在发抖。在那绝望的梦境里，陆则轩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说，我是你的哨兵。
　　——你的哨兵。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浓烈的情谊。
　　陆则轩是个情绪内敛的人，若不是这次去敌方大本营，生死未卜，他或许都不会跟喻然说这些。
　　喻然深吸口气，看向面前英俊的男人，他犹豫片刻，才道：“希望这次，我们能活着回来。到时候，我再给你一个答复？我现在还理不清对你是什么感觉，也没多余的精神力去思考这些。”
　　陆则轩道：“我明白。我只是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并没有要你给我回应，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如今他们身处险境，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解决了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他们才能光明正大、毫无后顾之忧地在一起。陆则轩分得清轻重。
　　他放开喻然，柔声道：“睡吧，好好休息，我们都养足精神，应对明天的那位‘大人物’。”


第073章
　　次日早晨睡醒后, 陆则轩用父亲给他的令牌叫来了一个人——精神体为银狼的哨兵，这位特工目前在联邦侦查科工作, 周末正好轮岗放假, 在白塔宿舍休息。
　　银狼去餐厅吃早饭，“恰好”遇到了陆则轩和喻然。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陆则轩以闪电般的速度给他手里塞了张字条。
　　两人坐在窗边吃饭, 陆则轩朝喻然道：“这次出去旅行, 就当是散散心，我带你多玩几天。”
　　喻然配合地点头：“嗯, 这段时间确实有点累。”
　　哨兵坐在不远处，自顾自低头吃饭, 清楚地听到了陆则轩和喻然的对话。
　　回到宿舍后，他打开手里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转告我父亲，如果我跟喻然有什么不测，让他亲自去南三角座虫洞下方的星球走一趟。如果我和然然没事, 取消计划。不要轻举妄动。”
　　银狼看完字条上的信息, 便将字条撕碎冲进了马桶。
　　身为陆家培养起来的特工, 听从陆家的指示，誓死保卫陆家继承人的安全, 这是他们的职责。陆则轩看来有危险, 必须想办法尽快通知老将军。
　　他迅速换了身衣服，假装出门购物, 开着悬浮车离开了白塔。
　　与此同时, 喻然和陆则轩吃过饭回到宿舍, 陆则轩将召集特工的令牌转交给了喻然。
　　喻然已经知道了陆家这支秘密队伍的存在, 如今, 生死关头，将这些人交给喻然来调遣或许更加合适，陆则轩接下来要扮演“傀儡”，根本没机会做多余的动作。
　　喻然将令牌仔细收好，放进脖子上的项链里。
　　过了片刻，他的通讯仪响了起来，耳边传来“表姐”荣莹莹的声音：“然然，你们准备好了吗？我来接你们。”喻然说：“好的姐姐，我们现在就出来。”
　　两人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迷彩服，乘电梯下楼。
　　出门的时候，就见荣莹莹正在中央广场等着他们。她朝喻然招了招手，笑道：“然然，这里！车已经准备好了，快走吧。”
　　喻然和陆则轩并肩跟在她身后，坐进那辆悬浮车的后排。
　　这次她并没有给喻然麻醉剂，因为车子直接驶向了首都星的空间站——喻然猜得没错，那位大人物所说的“基地”，果然不在首都星。
　　车子在半小时后来到空间站。两人经过安检，登上了一艘星际客运飞船。
　　既然是“旅游散心”，陆则轩当然不能开着军部的星舰到处跑，乘坐民用飞船是比较合理的出行方式，暗夜组织的人连船票都替他们买好了，还是VIP头等舱的船票——开往矩尺座B73号星球。
　　荣莹莹朝他们挥手：“再见！玩得开心。”
　　喻然笑着跟她挥手道别。
　　等飞船起飞的那一刻，他的笑容迅速消失，在脑海里道：“居然是矩尺座B73基地，这个基地的存在我早就知道了。这颗星球上的嗜血花释放的神经毒素，正是他们研制药物的材料来源。”
　　陆则轩道：“这应该只是他们的实验基地之一，他们真正的老巢肯定不在矩尺座。看来，那位大人物对我们还不够放心，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矩尺座，是想最后再考验一下我们？”
　　喻然沉默片刻，道：“随机应变吧。”
　　首都星和矩尺座距离非常遥远，但因为开辟了空间跃迁的超快航线，民用飞船只要半个多小时就可以到达。两人在船舱休息了片刻，便听见耳边响起提示音：“各位旅客，矩尺座B73星球到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空乘亲自来接他们：“两位贵宾，请这边走。”
　　VIP乘客可以提前下机，两人跟着空乘出去，在空间站的接机处看见了一位眼熟的女人。
　　那女人笑盈盈地朝他们招手：“然然！”
　　——正是喻然这个假身份的“姑姑”，荣莹莹的母亲。陆则轩当初在医院见过她一面，对她有些印象。她的笑容跟荣莹莹如出一辙，显然也被控制了。
　　两人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喻然微笑道：“姑姑，好久不见。”
　　那女人热情地说：“莹莹告诉我，你们要来矩尺座，我就提前来接你们了。走吧，我做了一桌好菜给你们接风。”她将两人请上车，设置了导航线路。
　　B73星球是个荒凉的资源星，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被组织控制了。
　　喻然当初为了执行任务，在这里潜伏过一段时间，知道这颗星球的情况，也知道基地的大概位置，所以，那位大人物也懒得用麻醉剂遮遮掩掩，直接让她开车带喻然来到安全区的边界。
　　安全区的边界有高达数十米的电磁防御网，根本出不去。
　　但神奇的是，这位“姑姑”将车子停放在一处空地后，那空地居然瞬间下沉——
　　身体突然坠落的失重感让喻然微微蹙眉，陆则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脑海中却说道：“原来是地下基地，怪不得，军部巡逻的人没发现什么不对。”
　　这地下基地不知道被挖了多深，车子一直下坠了好几百米，才终于悬浮停下。
　　眼前出现了一条幽深、黑暗的通道。
　　车子开进地下通道之中，经过第一道安全门的验证之后，继续快速前进。
　　周围的黑暗几乎要将他们吞噬，喻然恍惚间甚至有种，他跟陆则轩在一步一步走向地狱深处的错觉。
　　悬浮车在地下行驶了很久，经过重重验证，10分钟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出现了一束刺眼的白光。
　　喻然抬头一看，只见前方有一栋几十层高的庞大建筑，建筑的外墙被刷成了黑红相间的颜色，上面还涂着许多奇怪的符文，那些符文，如同鲜血绘制的封印，诡异的暗黑风格，再加上它位于地下，给人心理上强烈的不适感。
　　喻然道：“开通五感共享。”
　　精神世界里，两人开始共享五感。
　　陆则轩鹰隼般锋利的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楼顶的情况——原来，这里正是嗜血花生长繁殖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嗜血花将大楼包围，透过天窗可以看见，那些嗜血花生长得极其旺盛，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如同被鲜血浸染。
　　将基地建在污染区的深处，一方面可以就地取材，用嗜血花的神经毒素研制药物；另一方面，由于外界都认为嗜血花是一种攻击性极强的植物，释放的汁液能瞬间腐蚀掉一个人类，所以，没有人敢去遍地嗜血花的污染区探索。哪怕联邦政府曾经派人进来探索，那些人，也会被暗夜组织全部灭口。
　　这个基地很安全，也很隐蔽。
　　元帅早就知道B73星球有他们的基地，却一直查不出具体的位置——没想到他们居然在污染区的中央，建造了一栋庞大的地下高楼。
　　喻然和陆则轩停在大楼门前，立刻有戴着面具的人来接应他们。熟悉的青铜面具，不知道背后会是谁，那人什么都没说，自顾自转身往前走，喻然和陆则轩只好跟上他。
　　大楼内部，有很多的实验室。那些实验室整齐排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有很多先进的仪器设备，如果不是这栋大楼的位置过于诡异，喻然甚至要以为，两人来到了什么科研中心。
　　面具人带着他们来到18楼停下。不同于其他楼层到处都是实验室的布局，这一层的层高超过10米，像是一个放大版的野生动物园，坚韧的铁网隔成一个个房间，里面关着一些奇怪的动物……
　　不，那不是动物。
　　喻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心脏不由微微发紧。
　　——被关起来的这些“怪物”，应该都是畸变的哨兵，实验的失败品！
　　狂化的哨兵还能保持人形，只是暂时失去了理智，高阶向导可以想办法将他们救回来。而畸变的哨兵，却是半人半兽的怪物，没有理智不说，还要承受身体畸变的血肉分离之痛。
　　第一个笼子里，关着一只精神体是蟒蛇的畸变哨兵。
　　他的脑袋还是人类的模样，但脖子以下的位置已经完全变成了蟒蛇，他的身体扭曲、盘旋在一起，保留着人类模样的脑袋，来回朝周围探索，舌头时不时吐出来，就像毒蛇在吐信。
　　这一幕“人头蛇身”的诡异画面，让喻然心底发寒。
　　旁边还有只精神体是鱼类的畸变哨兵，被养在房子一样巨大的鱼缸里。她的脸长得十分清秀，还是人形的时候应该是个美女。如今畸变之后，她的双腿变成了尾巴，全身布满了鱼类的鳞片，她就那样漂浮在鱼缸里，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呆滞地看着路过的喻然和陆则轩。
　　喻然的心里有种强烈的、糟糕的预感。他立刻在精神世界下达指令：“九尾，屏蔽则轩脑子里的全部信息。”
　　九尾狐：“收到。”
　　陆则轩的眼前突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像是被一团浓雾笼罩。
　　他这些年率领猎鹰特战队执行任务，也经常遇到畸变的哨兵，所以，刚才突然看见畸变的蟒蛇和鱼类，他的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
　　喻然屏蔽他的感知，显然是担心接下来还有更多不堪入目的画面。陆则轩自然全力配合，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喻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这时，屋顶突然响起那个熟悉的机械音：“喻然，欢迎来到一号实验基地。这些都是实验的失败品，我将他们关起来继续研究。你觉不觉得，这里很像是一个新奇、有趣的野生动物园？”
　　喻然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微笑道：“是挺有趣的，比首都星的动物园好玩多了。”
　　那人道：“人类真神奇，尤其是哨兵，畸变后的样子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可爱。人头蛇身、人狼合一，还有狮子、熊、鳄鱼、蜥蜴，各种海洋生物——我这里的畸变种非常丰富。只是，他们不太听话，毕竟畸变之后的哨兵没有脑子，只剩下攻击的本能。所以，我才将他们关进了笼子里。”
　　喻然看向面前的巨网，问道：“这是高压电磁网？碰到之后，会立刻将他们击晕？”
　　机械音说：“没错。如果他们反复碰触这张网，身体还有可能被烧焦。有些畸变种，太固执了，非要挣扎个不停，身体都被烧焦了一半，也不知道疼。”
　　喻然：“……”
　　这个心理变态！
　　在他眼里，人命如同草芥。畸变的哨兵，居然成了他饲养的玩物？！
　　屋顶有无数摄像头在闪烁，坐在主控室里的人，看着喻然的表情，微笑道：“你们继续往前走，还有更好玩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只宠物了，也是我们这里，唯一的一位，S级畸变哨兵。”
　　喻然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S级的哨兵，本就极其稀少，他居然养了一个S级的畸变种……
　　那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喻然的心头，像是针刺一样让他心脏隐隐发痛。
　　而身旁的陆则轩，由于被九尾狐屏蔽了精神世界的感知，此时，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这种情况下他的演技不可能露馅，只要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行了。
　　关键还是喻然，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情绪。
　　喻然迅速调整好表情，带着好奇的笑容继续往前走：“S级的畸变哨兵？我倒是从未见过。听说，S级的畸变哨兵战斗力非常可怕，足以摧毁一座人类城市，你是怎么控制他的？”
　　机械音道：“你看见就知道了。”
　　喻然脚步轻快，心情却无比沉重——他已经猜到那是谁了。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牢笼。
　　这个牢笼的空间几乎比得上一座足球场，牢笼的周围被高压电网密密麻麻地包围着，而那牢笼的中心……关着一只体型巨大的金雕。
　　——金雕，陆家遗传的猛禽类精神体。
　　只是，这只金雕跟陆老将军的不太一样，它的脖颈下方，有一圈纯白色的羽毛，看上去就像是戴了一条白色的项链。它硕大的身体占据了半个牢笼，只是，原本威风凛凛的空中猛禽，此时此刻却无比狼狈。
　　它身上的羽毛有很多被烧焦了，两侧的翅膀被强行折断，身体和脖子都被粗如手臂的铁链紧紧地绑住，以至于，脑袋完全无法移动分毫。
　　金雕的脖子上方，是一张无比俊朗的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遗传了陆家优秀的容貌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