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做终究是两回事,尽管神志已经清醒,但当李异接触到那柔软唇瓣时,神志这种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梦中的景象在现实中实现,那种感觉绝不仅仅只用“满足”就能形容的。阳关只觉得李异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脖颈,托着他的脑袋,加深了原本浅尝辄止的吻。
阳关从李异头低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呆住了。唇上传来火热的触感,耳畔是李异凌乱的喘息,每一声都清晰可闻,鼻端萦绕着的是独属于李异身上的味道——空旷,清冷但又带着一丝暖意,就像是,月亮的味道。
阳关原本还挣扎了两下,李异托住他头之后就动也不动了,双手抓着他肩头的衣服,慢慢攥紧,眼眶酸酸胀胀的,有种流泪的冲动。
他喜欢他,不是对朋友的那种。
他骗不了自己。
时间在两人之间流逝的缓慢,对于另外三人来说却仅仅只是一瞬。甯步流也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浮现出恶作剧一般的表情,一声口哨将两人惊醒。阳关一把将李异推开,往后退了一步,却正对上目瞪口呆的罗长松和满脸通红的罗洛。
瞬间脸色爆红,阳关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做出的事情,双手抱头就是一声尖叫,随后运起倚风势,逃也似的往前山飞去。甯步流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异一眼,也走了。罗长松对罗洛做了个手势,罗洛也跑了,李异施施然拿起脚来正欲走,又扭过头看了欲言又止的罗长松一眼。
接收到李异投来的目光,罗长松咬了咬牙,还是说道:“少将军,刚刚那个……是扮作小子模样的丫头吗?模样倒是有几分姿色,您是打算将她收入房?”
“哈?你瞎了吗?他是个男的。”
“那……您是当真想要跟这个模样古怪的少年在一处?据我所知,您还尚未娶妻!”罗长松急了,京中有一阵子男风盛行,但罗长松总也理解不了。况且那些权贵虽有几个好看的契兄弟,但娶妻纳妾也是一样不耽误的。李异已经二十三了,却无一男半女,刚才他看到了李异看那个白发少年的眼神,那是真的动了心了!
李异闻言,不禁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来:“裴叔,当年我想死,是您打晕了我,把我送了出去,当然最后我也没死成,还白白搭上我最好的朋友的一条命。现在我想和阿阳在一起,您若是不同意,是不是还要把阿阳杀了?”
“末将绝无此意!少将军……我……”
“我李异,既然已经孤身走过了这十五年,那便已经有了不需要听从任何人摆布的资格。若是被我发现有任何人因为我而对阿阳不利,那我就亲手送他下去见我父亲……记住了。”说罢,李异一甩袖袍,踩着缩地成寸的步法,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罗长松的视野中。
第59章 贤王
阳关总觉得,从陆霁说自己是个从二品大将军的儿子之后,自己似乎一直在面对兵戈征伐。
阳关捂着烧得发烫的脸颊,踩过满地乱石飞到前山,迎头就撞上了两方对峙的军队。
一方是陆霁带着的周围几处县城府衙的兵丁,虽然身上穿的都是普通的粗布裋褐扮作普通百姓,但个个腰背挺直,精气神儿极佳,显见陆霁是有几分练兵手段的。而另一方号衣倒是规整,不过光看挑头的那几个就是肥头大耳,双眼浑浊,一脸的糊涂相,跟陆霁身后的兵卒完全没法比,不过人家人数多,浩浩荡荡的排出了几十里地去。
饶是阳关眼神好,也一时间没法在对面那些兵卒中找到领头的,眯着眼睛逡巡了半日,可算是找到了。就见此人一身绿袍,看来是个六品以下的官,坐在一顶四人抬的轿子上,养的可是真好啊,颇有盛唐遗风,就看那四个扛轿子的轿夫累的脸都白了。
就见那颇有盛唐遗风的六品官此时正用着一只戴满戒指的手摸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一个方向。阳关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过这一看可不打紧,阳关气的眼睛都红了,却见这个老男人色眯眯看着的,正是骑在马上披着一件斗篷的苏阖!
阳关倒是第一次看到苏阖骑马。苏阖的外貌和气质自是不必说,就是不会武功,否则当年兰陵王也就这般模样了。此时他正处于树荫和阳光的交界处,半明半暗,更显得他的眉目如画,气质如尘,在马上挺直的腰背无端给他整个人加上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阳关只觉得那六品官口水都快下来了,但人家毕竟没说什么,阳关也不好发难。陆霁似乎也遇到了相同的状况,思索了一会之后,手一挥,继续前进。
然而两支队伍都即将混在一起了,六品官的队伍还是一动不动,陆霁忍了又忍,就算猜到对方来者不善,也被迫拱了拱手:“劳烦尊驾,能否先让我们通行?”
就见那六品官掀了掀眼皮子,脸上因为太胖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声音又尖又糙,端的难听:“你算哪个名牌上的,敢让本官让道,嗯?”
陆霁一张脸跟便秘似的,但想到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硬生生忍了:“那敢问尊驾能否先行?小人队伍里多有生鲜,日头大,若是放久了怕是不新鲜了。”
陆霁此时也换了一身绫罗扮做了商人,掩人耳目,他本身就一张圆脸,扮作商人更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跟这条队伍唯一不搭的还是苏阖,倒不是说穿得多好,还是那句话,长得太好看了!
在刘元,也就是那个颇具盛唐遗风的六品官眼中,像这样美貌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绝对是会被权贵们收进房中的。仗着这样一张脸还在外面晃的,要么有靠山,要么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
想起上面给自己的任务,刘元的脸色瞬间谨慎了起来,越看越觉得陆霁他们不像一般人。想着与其自己去面对那一窝子的杀手,还不如抓几个人交差,顺便还能把那个美艳得不可方物的男人交给上面,自己说不定还能得个高官厚禄……
阳关就见刘元手轻轻一摆,瞬间,“哗啦啦”一群人就将陆霁他们团团围住。
陆霁头上清晰可见的出现了一条青筋,刚要发作,却被一只手按了下去。陆霁一扭头,却见苏阖淡定自若的拍马上前,对着刘元拱了拱手:“看大人一身气度,年纪轻轻便已官居七品,日后怕是前途无量,在下苏阖,这厢有礼了。”
陆霁使劲儿捂着嘴,拼命不让自己笑出来。那刘元就算胖成这样了脸上的褶子都遮不住,这点儿年纪才是个七品官,还前途无量,这苏阖真不愧是阳关的亲爹!
对面那刘元也是一脸便秘的表情,谁不愿意说自己年轻?谁又不愿意说自己前途无量?可是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啊!
刘元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最后恼羞成怒:“哪里来的刁民在这里信口雌黄,给我拿下!”
准备好的话就这么被强硬的打断,苏阖叹了口气,无力而绝望的感觉再一次弥漫上心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苏阖的声音已经冷了很多:“没想到大人如此不爱听客套话,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请大人幕后之人前来一叙。”
“你算是什么东西,想见谁就见谁?”刘元越发觉得面前这个好看的过分的男人身份不简单,本着宁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心态,刘元伸出一根又肥又短的指头指着苏阖,“快把他拿下!拿下!”
一群人瞬间朝着苏阖围拢了上来,陆霁一下子没想到最先受到攻击的是苏阖,原本排好的阵型瞬间有些乱,刚想先把苏阖拽到身后躲一躲,却见苏阖伸手抽出陆霁藏在腰间的宝剑,反手握着剑一挥,直接将一柄凑上来的红缨枪削成了两节,顺带削下的,还有那个衙役的半截头盔!
头盔掉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此时整个官道上一片寂静无声。
陆霁傻了,跟着阳关跑来前山的甯步流和李异都愣住了。阳关倒是神色如常,却听李异问他:“你不是说你爹手无缚鸡之力吗,这哪里无力了?”
阳关看了他一眼:“跟我比呢?”
李异:“……”
“而且他的确抓不住鸡,他一靠近鸡就会打喷嚏。”
“……当我没问。”
阳关抿了抿嘴,想到了他小时候,苏阖经常在院子中一边吟诵着他偶像李白的《行路难》一边拿这一把没开刃的剑挥舞着,吟到“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时候还会拿着剑比划一套剑招给阳关看,不过来来去去就那几套,阳关很快就学会了。久而久之,苏阖也就不比划了,再后来,那把没开刃的剑也就被当掉了。
众衙役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再次攻了上来,刘元在后面嘶吼,抓到这个漂亮的男人赏五十两银子!苏阖刚才玩了一手出其不意,等真正那些人攻上来,直接就暴露了自己的剑术白给,好在这个时候陆霁已经反映过来了,阵营做出了调整,将苏阖包裹在人群中。
在对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阵法这种东西是能决定成败的,瞬间,刘元手下那些衙役就被陆霁借来的兵卒们杀得溃不成军。考虑到那些人只是衙役,陆霁特地让那些兵丁们手下留情。饶是如此,刘元手下的衙役都纷纷捂着胳膊和腿惨叫连天。
“你们这群废物!就这么一点人都抓不到,一定要把这些人给我抓住,通通给我上!上!上——”
“且慢!”一声清越的男生带着内力,从后面越了过来,苏阖听到这个声音,动作僵硬了一下,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刘元一扭头,动作也顿了一下,随即赶忙从轿子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满身冷汗:“参见太守大人!”
守卫的衙役赶紧也将兵器一扔,哗哗跪了一地。陆霁犹豫了一下,没有下马,唐州太守的话,品阶应该比自己低一点……
却听苏阖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抬手举过头顶,往远远行来的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郑重地一拜,朗声喊道:“参见贤王殿下!”
“什么?”陆霁凝神看去,就见几里地外的马队为首有两个人,一个身穿浅绯的襕袍,头上带着乌纱帽,看品阶应当是唐州太守;另一个人三十来岁,穿着一身灰色的缎袍,头发只是简单的束了个冠,然而剑眉星目,颇为英俊,唇上蓄了点短须,倒是为这人面向增添了几分儒雅。
陆霁虽然没有见过贤王,但是他见过皇帝,这张脸跟当今皇帝足有八分像。陆霁倒抽了口气,一个纵身从马上跃了下来,也高声喊道:“参见贤王殿下。”
“起来吧。”明明还隔着几里地,贤王的声音却是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陆霁心中又是一惊,身为一个皇亲国戚,有这么高的内力可是相当了不得!
“阿阖,好久不见。”贤王和唐州太守的马队终于行至近前,贤王看着垂头立着的苏阖,良久,发出了一声喟叹。
“承蒙殿下挂心。”苏阖一拱手,头却依旧没有抬起来。
“十五年了,阿阖,你还是在怪我?”贤王皱眉。
“回殿下,草民并不敢。”苏阖的声音依旧是没有起伏。
“明大人。”贤王回头看了一眼唐州太守,“这里的事情你来处理一下,本王要和故人略作交谈。”
“遵命。”唐州太守朝贤王拱了拱手。贤王翻身下马,走到苏阖近前:“就在旁边的树林里,如何?”
“是。”苏阖依旧是垂着头,跟着贤王进了树林子。
“好了,你把头抬起来吧,我看着膈应。”进了树林,贤王靠在一棵树上,双手在胸前交叉,对苏阖说道。
苏阖抬起头,静默了半晌,叹出了第三口气,身体随着那一口气明显的放松下来:“十五年没见了,君印。”
贤王,姓李,名君印。
“阿阖……我很想你。”
“劳烦您挂念了。”苏阖眼睛都不抬。
“你非得这样吗?当初我也是没法子……”李君印接二连三的被苏阖顶了回来,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当初毕竟是自己做的孽,李君印还是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哄道。
“多新鲜呐,当初主考不是殿下您的亲舅舅吗?当初舞弊案的主角也不是我,就算我当不了状元,留个举人功名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当时是谁一口一个说我是他唯一的的朋友为了我什么都肯做的?”苏阖凤目一挑,温和的脸上竟硬生生的透出几分冷色来。
“那本王当时也不是说了,需要你帮我探查各地的情况,帮我聚拢民心。那时候六哥又是这么一个咄咄逼人的势态,朝中文臣基本都偏向他,武将又被陆家捏在手里,本王只能从百姓那边下手,给自己讨个知民心懂民意的名声……阿阖,回来帮我吧,那个时候我也跟你说了,等我俩再次相见,必还你一个状元。”
第60章 苏阖往事
“不必了。”
面对贤王的恳求,苏阖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
“状元之位被夺,不是您的过失,所以您也不用给我说这个‘还’字。至于帮您,殿下,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帮不上。”
“殿下您把‘得民心’这件事情寄托在我身上,可是失去了状元之位,无法入翰林的我,也仅仅只是一个‘民’罢了。”苏阖的脸色冷静得有些冷漠。
“阿阖,你还是在怪我……”
“我没有在怪您,殿下,最该怪您的,应当是您自己。”还没等李君印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苏阖将一缕头发掠到耳后,唇角轻轻地勾起,“若是我保留了一个进士的身份,哪怕是个同进士,我哪怕外放,能起到的作用远比我现在只是个草民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