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似乎对阳关和阳关他娘恨之入骨,而且嘴也很硬,就算是陆朝风也没办法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后来事情一多,又抓住了弥乐摩巽,他们也有别的途径知道蜃地四鬼的事情了,所以渐渐把这个叫金魂的金瞳鬼抛在了脑后。
“你认识他?”陆朝风问。
卢塞点了点头:“嗯,我能见他一面吗?”
“这……”陆朝风有些犹豫。
“我带他去吧。”李异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一贯的没有什么表情,但看得人有点心里发寒。
陆朝风看了他好一会,李异不躲不避,跟他对视,最后陆朝风移开目光:“行吧,你带着他去。”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尤其是跟在陆朝风后面的燕禹歌,嘴巴张得都合不拢了,那可是一军统帅陆朝风!连皇帝都敢揍的陆朝风!居然让步了?!这永宁侯是个人物!
陆朝风便让燕禹歌带着他们来到位于京郊的军营,澹台瑾和嘲风军剩下的兵马前两天也赶到了京城,三人朝澹台瑾说明了来意,澹台瑾第一句话问的却是扆眉的状况,听说扆眉已经能跑能跳能杀人之后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相当爽快地就放行了。
三人顺利地来到军营里的地牢内——京郊这一片地方算是嘲风军专用的,所以一些基础设施都很完备,那个金瞳鬼在出征的时候是交给大理寺暂时关押,澹台瑾回京了之后才把他接回来。
在知道金瞳鬼会用幻术影响人之后,那些大理寺的衙役就把他的眼睛绑上了,所以出现在三人眼前的,就是一个瘦骨如柴、眼睛用黑布蒙着,嘴上全是络腮胡的少年,那胡子还是金色的。
不过李异却觉得其实金瞳鬼的幻术并没有神奇到那种地步,最多就是让人产生视觉上的错觉外加影响人的情感之类的,如果要控制一个人去做什么事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然的话罗相的那个兄弟冒着生命危险顶替罗相上朝,干嘛不直接下命令让皇帝自戕好了,仅仅只是加深了一下皇帝对二皇子的执念,感觉跟玩儿似的。
况且当初在和盘陀那么多金瞳鬼,也就起到了让人精神恍惚的作用,所以像之前说的影响文武百官刺王杀驾之类的起码要两个以上的金瞳鬼,还要内力特别高的那种,一个影响他的心智,一个对他下达命令,就算把人成功弄成了傀儡,提线师也不是完全不需要水平的。
所以其实金瞳鬼的计划根本就是前路断尽之后的困兽之斗,成功率不值一提。李异杀他们,更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泄愤。
“你还记得我吗?”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卢塞突然开口道。
李异都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认识的?
却见卢塞左右看了看,对一边的守卫招了招手:“把他眼睛解开吧。”
“这……”守卫愣了愣,看向李异和燕禹歌。
“无妨,我有对付他幻术的方法,况且我身边的这两位,还不至于被区区地字级别的人的幻术所迷惑。”
那守卫又看了看李异,李异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守卫们把金魂眼睛上绑着的布摘下来,顺便帮他剃了个胡子。怎么说呢,一个人长久地陷入黑暗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李异印象中的金魂原本是一个相貌精致到妖艳的少年,加上那一头金发金瞳,更加不像人了。但此时,虽然剃干净了胡子,但是眼金魂却是双目无神,一头金发都失去了耀眼的光泽,如同枯草一般,尽管身量还是个少年,但看起来却像是生生老了十几岁一般,看着有些可怖。
他呆呆地看着走到面前的卢塞,良久才有了一点反应,张了张嘴,却过了好久才发出了一点声音:“你是……卢塞?”
“图兰碛很大,里面不仅藏了个蜃地四鬼,也藏了很多不世出的部族。我出身于一个只有几百人的小部族,沙罗族。”卢塞突兀地开始自我介绍,“十岁那年,我因为跟父亲吵架,一个人跑了出来,结果遇到沙尘暴,在沙漠中迷了路,结果在一块避风岩后面遇到了跟我一起躲避风沙的他。”
“其实金瞳鬼的幻术分两种,一种是影响人的心智,让人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这是天分;另一种是靠瞳术让人产生金色的残像并让人产生幻听,这其实是一种功夫,类似于中原的金钟罩铁布衫一样。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所基于的,都是对方的视力。”
“的确,所有的幻术对盲人,都是没有效果的。”
“嗯,所以,他的幻术也对我没有效果。”
“?”燕禹歌惊讶,“你是盲人?”看着不像啊……
李异上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眼睛,卢塞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不过他本身的名字和长相看着就不像中原人,乌岩堡那边本来也外族居多,外族人有蓝绿眼睛的也不算少见,所以李异也不是很在意。
现在一看,虽然是蓝眼睛,但是正常人,哪怕是纯黑的眼睛都能看到里面的瞳仁的纹路。但是卢塞却只能看到一片清透的蓝,里面的纹路非常浅淡,几乎快要看不见,就像两块纯净的蓝宝石一样,虽然好看,但是看着有些诡异。
卢塞歪了歪头:“嗯,我们一族的眼睛都跟别人不一样,看具体的东西非常模糊,基本只能看到色块的样子,但是我们能看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卢塞指了指李异旁边,“你身边有一个非常清晰的人形的念体,红色的,红的跟太阳一样,看身高应该是和金魂差不多的少年或者少女……应该是个少年,散着头发,穿着襕袍,看身材武功应该很好,他好像在笑……。”
“你应该很爱他。”
李异一怔。
卢塞将目光投向金魂,继续说道:“我当时之所以会注意到他,就是因为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身边却有一个黑色的人形念体,颜色之深能让人感到恐惧。”
“你……你在说什么?”燕禹歌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你究竟看到什么了?你能看到人的魂儿不成?”
“不是魂儿,”卢塞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念体。”
李异皱着眉:“你说的念体,难不成是……一个人的所思所感?”
“哦,理解能力很好么。”卢塞点了点头,看起来很高兴。
“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对各种事务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比如说一个人非常的喜欢动物,哪怕他不开口,也没有任何照顾动物的举动,也有很多第一次见到他的陌生人也能感受到他是一个这样的人。这种你们中原人称为气场或者气质,但在我们眼里,这其实是围绕在他身边的念体导致的。”
“在我和我的族人们眼中,像这种人身边就会有很多红色的小动物形状的念体围绕着,如果他最喜欢猫,那么猫的念体就会非常红。”
“念体是分颜色的,越是喜欢或者执着的越红,越是讨厌或者害怕的越黑,当然还是有别的颜色的,总的来说比较正向的情感都是红色、橘色、黄色这一类的,负向的情感就是蓝色、绿色、黑色这种。比如你的肩膀到胸口这一片在我眼里就是蓝紫色的,应该很痛吧,但你又不至于讨厌自己的身体。”
“没有什么特别感情但是必需的东西就是白色,比如身体,身体好的偏一点点红,身体不太好的偏一点点蓝。完全不在意的就是透明,看不见的。”
“人有讨厌或者害怕的东西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你会那么关注他身边那个黑色念体?”李异听完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继续刚才的问题。
“因为很少见啊,你们两个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罕见的人了。怎么跟你解释呢?”卢塞有些苦恼地摸了摸下巴,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人是要生活的,要生活的话,就要想很多很多的事情,就算有很喜欢的东西,颜色大部分也只是绯色,能到橘色已经很了不得了,基本就是别的什么事儿不干只执着于那一件事情那种程度了,当年李白对酒估计也就这点颜色!讨厌的东西也一样。”
“只有将一个人或者一样东西执着进骨子里,炽烈地去将所有的情感投放在一个人或者一样东西上面,才有可能出现非常纯粹的红色或者黑色,而且越是执着,那个东西的形象就越具体。”
“但是这样是非常危险的,很容易迷失掉自己。”
“他那个时候才多大?才十几岁吧,虽然我们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但是人这种东西都是有相似性的,十四五岁的小孩儿不正好是皮的窜天的年纪吗?天不怕地不怕,他能怕什么怕成这样?或者恨什么恨成这样?我甚至能从那一团黑色的念体里面看出他害怕的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说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害怕或者痛恨那个人都不为过!”
“我曾经见过一个背负着全家被灭门这种血海深仇的人,他身边也只有一灰一橘,形态也不算特别清晰,我只能看出来橘色的那个是个女人,就这样他还被你们称为失心疯丧门鬼咧,就是你们那个什么六扇门的总捕头,叫卓尔的。”
燕禹歌此时已经不看卢塞了,改盯着李异看。他虽然比不得周澄澄和陆霁一天到晚跟李异打交道,也不太熟悉李异的性格。但是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所有人都觉得李异太反常了。
因为情绪。
失去爱人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呢?
他见过陆朝风失去玉壶后的痛不欲生,也见过军中一对断袖战友失去另一个时的歇斯底里;他见过陆朝风无数个夜晚一口一口闷酒吞进肚中的沉郁,也见过自己的那位同袍化悲愤为力量,浴血沙场,取敌人首级血祭自己的爱人,却在这后一病不起的消沉。
但是李异不一样,他太过冷静了,他不是那种装出来的镇静,而是一种阳关依旧在他身边的平静感。
但是阳关分明不在了。
“你的身体快要变得透明了。”卢塞突然指了指李异。
燕禹歌张了张嘴,撇过头,他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办法去评价李异对阳关的这份感情。
这个人,哪怕完全忽视掉了自身的存在,也要将阳关的样子,原原本本地印在脑海里,一天十二个时辰,每刻钟,每炷香,每盏茶的时间,都用来拼命地思念阳关。
所以卢塞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很爱他。
李异垂着眸,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边的手却是虚空地握了握。他淡淡掠过燕禹歌脸上伤感的表情,却是继续问卢塞:“所以,他身边的那个念体,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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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太会纯虐文,所以我选择一边铺主线一边虐(……)
第369章 如何专业地心理干预
“我画给你们看吧,反正现在还能看得出来。”说着,卢塞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水晶镜子,不过这个镜子是双面透光的,表面也不是平的,很透,甚至有点琉璃的质感,外面用一圈铜包起来,下面还有一个手柄。
李异就看着这个东西有点眼熟,阎玉也有一个,专门用来做精密的手术的,秋生秋绫小时候偷拿过这个观察过蚂蚁,结果被阎玉揍了一顿。
李异和燕禹歌就看着卢塞一手拿着水晶镜子怼到眼前,一边看着金魂一边在纸上画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别看卢塞看到的东西跟普通人不一样,但是画工却很厉害,可能是他那个种族有什么特殊的技巧吧。之前他也说了,金魂身边那个黑影非常的具体,甚至连服饰细节的形状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于是半刻钟后,一个活灵活现的女子剪影就出现在了画纸上。
“行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卢塞又确认了一次,收起手中的水镜。刚想炫耀一下自己画画的水平不错吧,却看到李异和燕禹歌两个人一脸的严肃。
“我有没有看错?”燕禹歌看向李异。
李异不答,手指在画纸上点了点,似乎在数着什么,良久停下手,皱着眉:“没错,是七翟冠。”
所谓的翟冠,是一种非常华丽的头饰,最高等级是九翟冠,冠身覆以黑绉纱(皁縠),前后饰珠牡丹花二朵、蕊头八个、翠叶三十六叶,两侧饰珠翠穰花鬓二朵,承以小连云六片,冠上有翠顶云一座,上饰珠九颗、珠翠云十一片,冠前部饰珠翠翟九个,其中大珠翟二,在最下方两侧,其上有小珠翟三、翠翟四,相间排列,皆口衔珠滴,冠底为翠口圈,缀金珠宝钿花,冠顶插金凤一对,口衔两串长珠结。不过卢塞虽然没有画的那么细致,但是大体的轮廓还是画出来了,李异粗略地数了数,翠叶和连云等饰物并没有九翟冠那么多,那可能就是七翟冠。
往下看,衣服也是印象中霞帔的样式。李异一手按着纸,七翟冠加翟文金绣云霞帔,手上却没有玉圭……这是是郡主受封时的礼服啊。
李异狐疑地看向卢塞,语气却没什么起伏:“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真的吗?确定不是在骗我?说到底念体之类的事情没有人能证明吧,你画的那么细致反而很可疑啊……”
“是真的……”一直没有说话的金魂突然开口,神情满是惊恐,“她……她一直在我身边……我……我不能说,她会杀了我的……”
“嗯,好的,我可以确定里面两个合起谋来骗我了,被嘲风军严刑拷打了将近一年的金魂因为你几句话,他就突然说话了,还证明了你所说的是真的,你以为我会信吗?”李异抄着手闲闲道。
还不等卢塞辩解,李异将手放在嘴边喊了起来:“守卫~守卫在吗~这里有人要砸牢反狱哦~要挟持钦犯哦~快把他抓起来唔唔唔——”李异话还没说完,就被卢塞一把捂住了嘴,另一边的燕禹歌立刻抽出了刀:“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