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传来轻轻地拍击的触感,甯步流回过神来,发现灵牙正在一脸担忧地望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了。
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甯步流继续跟灵牙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一些机关常识,最后出了几道题让她去解。趁着灵牙咬笔杆思索的功夫,甯步流走到李异的床边,抓过李异的手腕子把脉。
“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吗?”
阎秋绫无奈地摇了摇头:“伤得太重,如果没有办法重塑经脉硬是吊着命的话,活是能活,但有可能会一直醒不过来,或者直接瘫痪,醒来了也一辈子动不了……”
甯步流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当年我带着他在山上练武的时候,正巧碰上我的老仇家来寻仇。这小子那个时候心高气傲,我让他躲起来他偏不,我那几个死对头岂是什么良善之辈?看到有小孩儿直接拿他开刀,我刚揍趴下一个人,一回头,一把匕首就扎他心口上了。”
“那次是他离死亡最近了一次,阎玉告诉我,只要再扎偏一点点,李异就没得救了。而且她也是跟我这么说的:就算保住了一条命,也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或者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我娘她?”阎秋绫惊讶。
“但李异在做完手术后第三天,他就醒了。阎玉当时惊讶地问他为什么。”甯步流轻笑一声,“他说,他见到他爹了,他爹把他赶回来了,还告诉他,不报完仇,不许去找他。”
“……”阎秋绫默默无言。
“所以,我才不信他因为这么点伤醒不过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愿意醒过来。”
“他像个懦夫一样,逃避着现实。”
“洵美哥他不是……”
“也怪我,当年太宠他了。”甯步流背着手,看着李异苍白而没有血色的嘴唇,语气森森,“我甯步流教天教地,就是不教懦夫。徒儿不争气,就不要怪为师心狠了……”
阎秋绫下意识地抓住李异的胳膊,甯步流放完狠话就拿起脚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灵牙也抬起头来看向甯步流,却猛地看到甯步流脸上第一次露出的,那种痛苦挣扎的表情。让灵牙心里猛地不安了起来。
两天后,被灌输了一脑袋各种乱七八糟的机关解法的灵牙浑浑噩噩地站上了机关城的起始点。旁边那个西夏瘦子正在不遗余力地嘲讽她,灵牙却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甯步流那副纠结犹豫的神情。
“喂,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甯步流在后面拍了她一下,“别发呆了,准备好了,别输了啊!”
灵牙转头看向甯步流,此时的甯步流神色倒是没什么波澜,反倒是看她一直在发呆流露出几分疑惑。灵牙甩了甩头,就听得万俟瑛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比赛开始!
灵牙和那个西夏瘦子立刻都如同利箭一般冲了出去。之前也说过,西夏人在万俟烈这里也不是第一次吃瘪了,被拒绝得都熟练了,所以这个西夏瘦子估计也不是头一回解这个机关,灵牙在左边的屋子里就听到右边的屋子“奇里咵啦”一阵响,冒出头一看,就见那瘦子很快就甩了自己一大截,已经拆到第五个机关了。
灵牙再次禁不住望向甯步流的方向,因为距离太远,所以灵牙并看不清甯步流脸上的表情,但是她就是能感觉到,甯步流正在拼命说服自己去做某一件事情,像他这种阅历的人,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吗?
或者说,不忍心做?
阎秋绫的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灵牙回头看了一眼,原本阎秋绫不说大家闺秀,也能算得上是小家碧玉,每天跟药材打交道,最是性格温婉不过,然而此时却见她在原地蹦蹬跳跳的,一只手放在嘴边大声喊叫,声音还挺尖,另一只手拼命地摆动,像是在给她摇旗助威一般。
灵牙突然深呼吸,随后吐出了一口气,微微地笑了笑,背过身去,微微地摆了摆手。
放心吧,我不会输的。
最前面的二十个机关都不是很难,略微在房间里找找,不用动脑筋也能解出来。但是后面渐渐地,机关开始难起来了。
灵牙解到第三十个机关,一进门就愣了一下,却见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门上有一个稀奇古怪的装置,像是一个大圆盘,圆盘周围有很多短棍一样的东西,不均匀地分布着,灵牙歪头想了想,有点像是……坏掉的舵。
灵牙想走近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结果却感觉撞上了什么东西,脸颊上有微微的刺痛。灵牙定睛一看,却见是一根透明的丝线。
再一看,灵牙吓了一跳,只见这房间里可不是什么都没有,整个空间,密密麻麻的,全是透明的丝线!灵牙只能说,得亏这丝线拉得没这么紧,而且也特意加粗过,按照甯步流之前给她讲的那种杀人的机关,那细线会跟刀子一样锋利,只要一不留神走过去,那就是人头落地!
然而虽然这些线没有那么锋利,但是灵牙只是碰了一下,就感觉所有的线都动了起来,随后门上那个坏掉了的舵动了一下位置,发出了“卡拉达”一声。
灵牙思考了一下,掏出随身携带的水囊——这是阎秋绫怕她渴特意给她准备的。灵牙鞠了一点水在手里,心里默念了一下甯步流教授的暗器口诀,将手中的水洒了出去。
反复几下,房间里的丝线都挂上了水珠,变得清晰了起来。灵牙趁着水还没干,赶忙钻过重重丝线来到门前。
果然,所有的短棍上面都绑了好几条丝线,分别来自不同的方向。灵牙试了一下,结果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有掰动短棍分毫,拽丝线也没用。但是刚刚自己只是脸颊碰了一下丝线,机关就启动了。那就说明丝线上面有玄机。
灵牙看了一下,按照圆盘上的指示,只要把短棍挪到相应的位置上就能打开了。于是灵牙就开始一根丝线一根丝线地摸过去。
果然,真正的机关就在丝线上。仅仅只是横竖交叉上下交错了几下,在另一头拽绳子就能把力道放大几倍,轻轻松松就能拽动短棍。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拽动一根绳子的时候可能会连带到另外的几根绳子。灵牙耐心地用手感受着每一根丝线传导力量的方向,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后,门上的机关终于被打开了。推开门的一瞬间,灵牙只觉得手指剧痛,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上不知何时多了数十道小口子,轻轻一动就疼得钻心。
另外一边的西夏瘦子依旧比她快了两个机关,但是解机关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赤岩机关城的机关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定期——或者说只要万俟烈有新的想法了,就会拿到这边来实验。
甯步流曾经如此评价,如果这座机关城用的全是能够致命的设施的话,他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以万俟烈的研制机关消息的勤快程度,这群西夏人哪怕一个月来求一次药,也没有办法解到完全相同的机关。所以这场比试还是相对来说比较公平的。
但是灵牙不仅要公平,更要赢。
日暮渐渐西沉,阎秋绫和甯步流已经在底下呆了整整一天了,西夏那波人等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就走了,阎秋绫回去了一趟给李异换了个药,然后又接着回来等。
甯步流盘腿坐在栏杆上闭目养神,阎秋绫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手里拿了本医书,却是完全看不进去,封皮倒是快被捏烂了:“话说,还有多少个机关啊。”
“现在她应该解到九十七个……还有八十三个。”甯步流撩了撩眼皮。
“不是吧!这是要通宵的节奏啊!”阎秋绫惊了一跳,“灵牙小小年纪怎么受得住!”
“放心吧,上面有床的……甚至还有吃的喝的,每间房间都有,就是比较简易,食物就是一些干粮,床板是贴着墙壁装着的,结实么说不上,不过躺个小姑娘绰绰有余。”万俟瑛也来看了一眼,一边安慰阎秋绫一边拿起远镜抬头看,“噢哟,小姑娘不错,已经赶上了那个西夏人了,到第九十八个机关了。”
阎秋绫一把抢过万俟瑛手里的远景放在自己面前,看了一眼就皱眉:“脸都白成这样了,肯定一整日没吃没喝……怎么手上还有血啊!不说不危险的吗?!”
“九十九个了,速度挺快啊,看来摸到窍门了。”甯步流也仰头看去,另外一边的万俟瑛忙里忙慌地朝阎秋绫解释着“破机关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之类的话。
然而过了一会,甯步流却挑了挑眉,喃喃自语:“这丫头,怎么在原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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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丝线机关的原理:定滑轮和动滑轮。
第354章 拆机关的正确方法
却说甯步流看到灵牙在原地站住不动了。原本甯步流以为灵牙是累了,小孩而经常这样,如果太累了的话会直接睡着。
甯步流这辈子都没有子女,所以他帮两个徒弟都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看。灵牙这小姑娘虽然相处不久,但架不住这姑娘懂事又可爱,玉虚宫一战她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再加上……李异重伤,阳关战死,甯步流一下子的精神寄托,就只剩下她了,此时也不由自主的对他产生了几分慈父的心态来。
不过没过多久,灵牙就动了一下,就见她转过身看了看后面,脸上看起来有些疲惫,也有些困惑,不过神色倒是清醒,看着并不像是因为疲累而停下的。
灵牙在困惑什么呢?她发现自己解过的机关,似乎是有规律的。
所谓机关术,法自术起,机由心生。在各种机械装置里,机关堪称最要害的部分,它微小而隐秘,却“牵一发而动全身”,控制着整体的运动趋势,是智慧和创造力的至高体现。也就是说,机关的玄妙和唐门的暗器一样,在于“组合”,而不在于这个零件的“本身”,所以零件这种东西,就是可以重复利用的。
第一关是是插销关,第十一关也跟插销有关,二十一关则是一个其他机关联动插销;第十关是解绳结,第二十关就是绳结和九连环的结合,第三十关就是细线的组合……到现在的第一百关,绳子上面又是挂铃铛又是弄滑索,生怕不够复杂。
在破机关破的昏头昏脑的前提下,一般人是会很少去记自己解过了哪些机关的。但是灵牙早快解到第一百个机关的时候,蓦然发现了其中的玄妙。
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灵牙知道自己的体力快要到极限了。反观西夏那边,那人虽然瘦小,但好歹是个成年男子,体力自然比自己充沛。更何况他们还有八十个机关……想到还有八十个机关,灵牙就觉得一阵绝望。
既然是有规律的话,是不是就能利用一下呢?灵牙站在原地思索着。
她转头,望了望对面一般的机关城,又看了看她所在的地方和地面的高度差,又看了看身边那个房间里面各种各样的绳子……灵牙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反正也没有人说过机关不能这么解,对吧。
说干就干,灵牙摸出怀中的匕首。她先把第一百关的机关给破了,然后趁着门没关上,割断了屋内绳阵中一根绳子,抓着绳子就是往下一跳。
阎秋绫一惊,拿着远镜站了起来,甯步流也睁大了眼睛。分为两半的机关城中间有一条山道,由下面烧着火的赤岩组成,灵牙为了躲避空中的机关,身体尽量压低,整块背部都贴在了了烧的红彤彤的赤岩上。
之前说过,赤岩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像铁一样,一加热就容易红,但是并没有铁那么烫,但是相较而言温度还是很高的,更何况灵牙几乎是整个擦着它滑下来的。万俟瑛看着就觉得疼。
快要滑到底部的时候,灵牙整个人“弹”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绳子,又拽了拽,确定另一端非常结实了,于是转过身来,抓着绳子开始往上爬。
甯步流和阎秋绫就看到灵牙后背的衣服被磨破了一大块,后背也蹭破了,血丝呼啦的,但是灵牙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阎秋绫看着眉头都皱起来了,甯步流却转头问万俟瑛:“这算犯规吗?”
“……”万俟瑛也是愣了良久,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被锤子打到就不算,而且她是往下走,不过话说回来,她到底要干嘛???”
在场没有人回答他,三人就见灵牙一边爬一边收绳子,她爬得很快,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她就爬到了原来所在的第一百个机关旁边,怀里抱着一大卷绳子,连她的脸都快挡住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通过连廊上的机关,灵牙很快来到第一百零一个机关前,却见她并不急着解机关,却是把绳子的一段缠在了屋中的一处地方,然后原路从入口出来,接着往下跳,又往上爬一段,爬到第一百零二个机关的门前,进去,如法炮制,再出来……如此这般,重复了八十遍。
第一百八十个机关原本和挂着铃铛的小楼中间有一段距离的,然后为了比试公平,万俟烈在两套机关城最后一关的门外挂上了两个铃铛——但是,前提是必须把所有机关破解了,也就是说要把下面所有机关的出口都打开,不然的话拿到铃铛也是无效的。
灵牙不可能不知道这点,现在,她可以说跟铃铛只有一步之遥,但实际上却是遥不可及——旁边的西夏人已经破到第一百七十五个机关了,一路上来简直有如神助,灵牙却一直——看起来——在浪费时间。
甯步流依旧坐在栏杆上,看着灵牙,此时他已经猜到了灵牙想干嘛,然而就算是他也不得不佩服灵牙的大胆。却见灵牙依旧还是用着倚风势,转到另一头来,轻轻松松地拿下铃铛,随后把拿着铃铛的手举在嘴边,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