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问你这种问题可能会被揍，所以特地挑了跟你打完一架之后再跟你商量这件事。我也知道我的猜想过于匪夷所思了，但是请你务必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很重要。”
　　“你是从什么时候觉得他有可能是个女子的？”林玉晚食指敲着桌沿。
　　“其实这也算是我的一种直觉……大概在五六年前那段时间吧，我师父毫无征兆地失踪了大概半个月，回来之后怎么说呢，话没以前那么多了，但是过了两三个月之后又能重新恢复交谈了。”
　　“我师父原本很不爱出门的，但是从那以后见儿天的往外跑，也不像之前那样有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一声。但是为人处世倒是更细致了，我是个不缺人伺候的，但是我师父这些年给我的感觉却是……他会照顾人了，做一些事情也更圆滑了。”
　　林玉晚皱眉：“这……”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愿意照镜子了。”
　　“嗯？”林玉晚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个依据，“男人不爱照镜子不是正常的吗？”
　　司徒光摇了摇头：“我师父虽然年纪看上去最大，但这只是因为他内力最低。我师父其实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你也看到了，他把眉毛留的老长，就是在模仿寿星老。眉毛和胡子可是他的命根子，以前每天都要修剪的。但是这几年我几乎没有看到我师父照镜子，眉毛和胡子虽然没有怎么变化，但是……有一次我给他带了点甜点，他吃的时候眉毛上沾上了碎屑，竟然到了晚上看还有。”
　　“还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师父的内力，好像变高了……”
　　“所以你怀疑，你师父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外貌是易容的，所以眉毛和胡子都没有变化过。女子一般心比较细，容易习惯性的照顾别人，而且女子爱美，并不能接受自己经年累月易容成一个糟老头子，所以下意识不愿意去照镜子……是吗？”
　　“……对。”
　　“倒也算是有理有据。那么你又怀疑的人选吗？”
　　“没有……所以也想请你一起想想。”司徒光闭了闭眼，怀疑自己的师父终究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更何况如果他师父真的换了人，他也跟那个“师父”相处了六年的时光，又犹豫了数回，他才再次开口，
　　“我怀疑，跟辽人有关。”
　　……
　　阳关原本想悄悄跟踪一下六位尊者的，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才追了两里路，六位尊者就失去了踪影。
　　阳关啧了一声，原地站着抓了抓头发。正想着干脆回去问问陆霁。就在这时，却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渣渣沙沙的。
　　阳关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后来仔细一想，这不是人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吗？听声音混杂，还不止一个人，可是现在玉虚宫和天山派的弟子们应该全在太清殿前面的流云广场上啊。
　　找了找声音的来源，阳关发现是从下面传来的，趴在崖边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看到了谁呢？罗洛。
　　阳关此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玉虚宫的安保有点过于差了，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进的来，后来想想，昆仑山可比橘杏谷所在的清源山大的多，上上下下冰天雪地的，估计也不好防。
　　罗洛身后跟着一群穿着黑色铁甲的士兵模样的人，阳关看了半天，只能看出来不是嘲风军那样的军服，突然灵光一闪，阳关想到了之前在唐门的时候跟那个断了只手的金瞳鬼在一起的辽人，再看那些士兵身上的盔甲，阳关竟觉得有些像当初见到的那些辽兵，不禁悚然，难道罗相竟然跟辽人勾结吗？
　　既然已经撞上了，不跟踪一下简直太对不起自己这番运气了。阳关将围巾往上拉了拉掩住口鼻，尽量掩饰住气息，阳关矮下身子蹑手蹑脚地从上面跟着这群人一路往前走。
　　也许是正好掐着流云武会举办的点儿来，罗洛带着那些士兵走的不紧不慢的，阳关也没费什么劲儿一路跟了过去。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阳关却突然听到一阵打斗声，却见罗洛一抬手，那些士兵就停了下来。
　　阳关再次皱起眉头，终于发现刚刚在心头徘徊不去的那种隐隐的违和感是什么了，这一路走来，那些士兵居然没有说过一句话，方才拿一下也是，令行禁止，好生听话的士兵，之前阳关看陆朝风行军，一些老兵们有时候还会唠上几句呢。要么这些士兵已经在罗洛手下训练很久了，要么……这些士兵有古怪。
　　又等了一会，罗洛依旧没有上前，似乎是在等前面的打斗声停止一般。阳关咬了咬牙，最终决定前去探查一番。
　　然后阳关就看到他不祥的预感成真了。在离开两里地之外打得昏天黑地的，正是甯步流和六位尊者。
　　阳关从来没见过甯步流如此狼狈过，衣裳破了好几个大口子，隐隐能看到里面的皮肉翻卷，脸上也是一道伤痕一道淤青，左手甚至有些绵软的迹象，看上去是伤到骨头了。
　　甯步流的功夫跟牧天游差不多，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但并不是说那六位尊者比起甯步流和牧天游来就差多少，单打独斗甯步流可能还有胜算，但一对六甯步流要是不吃亏那就是神仙。
　　更何况阳关注意到，就在六位尊者的后面，还有个穿着一身黑色道袍，鹤发童颜的老者，尽管距离颇远，都不看不清面容，但阳关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摄人的气势，竟比甯步流散发出来的还要恐怖。
　　在那一瞬间，阳关就想到了一个名字，天山派前任掌门，甯晖的师父，甯步流的师祖，他的太师祖，廖天峰。
　　廖天峰坐在一块石头上，坐姿随意洒脱，原本不可一世的六位尊者竟像个牲畜一样使出浑身解数在和甯步流战斗，分毫不敢懈怠。甯步流虽然寡不敌众，但一时间却也没输。
　　跟阳关印象中内力越高的人打起架来越飞沙走石惊天动地不同，甯步流打架向来是润物细无声的，他向来不会弄得周围混沌一片，那只会阻碍他自己的视线，无明步和冥玉掌等暗功夫足够能让他杀人不见血。跟阳关最多在半空中停滞几秒的倚风势不同，甯步流几乎是长在半空中了，鸟儿都从他脚底下飞过好几只。
　　只有在那六位尊者表现出对甯晖的攻击意图的时候，才会踩在地上扬起尘沙，做出防御的姿势来。
　　然而反观甯晖，完全没有参与战斗的意思，反而眼神茫然，像是根本不认得面前的师父、师弟，还有自己的儿子一样，阳关打远了看不太清楚，但总觉得甯晖有点不太开心，头微微偏着，有点像在赌气。
　　甯步流在天上的时候还有余力对抗，但一到地上基本就只有挨揍的份，还要护着脑子不甚清醒的甯晖。阳关就见文真尊者一掌拍在了甯步流的胸口，甯步流往后一窝胸，一口鲜血往前飚了数尺，正撞在甯晖的腿上动弹不得。
　　甯晖动了一下，但又感觉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依旧站在那里，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看文真尊者上来就要把甯晖扯走，阳关再也待不住了，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吸引罗洛的注意力，随后引着他们就往前跑。
　　阳关算是罗洛的杀父仇人，罗洛看到了岂有不追之理？顿时一群兵丁跟跑操似的哗哗追了一路，激起了满路的雪屑。阳关那多利索啊，左拐右拐上蹿下跳愣是没给人抓住，一下子就冲进了战圈。月影刀瞬间出鞘，阳关使出浑身力气朝着文真尊者抓向甯晖的手砍去！
　　文真尊者倒还不至于被阳关砍到，但没提防阳关有心算无心，小臂上还是被划到了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按照阳关看来这虽然算不得小伤，但也算是习武之人磕磕碰碰中比较轻的，但没想到文真尊者先是吃痛，随后神色变得无比紧张，好像下一刻他的血就要流尽了一般。
　　阳关一个纵身挡在甯步流面前，半侧过身扶起甯步流：“师父，没事吧。”
　　“……”甯步流勉强站起来，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阳关的衣袖，一边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六位尊者和廖天峰。
　　因为一下子涌进了那么多人，六位尊者包围甯晖的阵势一下子乱了。虽然这两方很明显是一伙的，但是阳关在赌，赌那个人拥有极强的控制欲望，断乎容不得有人临时打搅他的计划。
　　果然，就见一直坐着的廖天峰一挥手，冲进来的罗洛连带着那些辽兵全部被掀翻在地。廖天峰还是留了手的，罗洛站起来之后脸色只是白了些许，并没有受什么伤，带着那些辽兵默默地退了出去。
　　经过这一个小插曲，甯步流也取得了暂时喘息的时间，阳关身上带了些药丸，借此机会塞了几粒益气补血的到甯步流嘴里。甯步流长舒了口气，脸上稍微带了几分血色。
　　阳关松了口气，但完全没有放松下来的感觉，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内力都比他高，他一个都打不过，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更确切地说是怕得不得了，天知道他是废了多大的劲儿才勉强不在刚刚廖天峰的内力下直接坐在地上。
　　然而他注意到有一个人表现得比他更害怕，移目一看，竟是文真尊者。阳关刚想嘲讽他几句壮壮胆，下一秒却看见文真尊者整个身体就变形了，竟然是被一股内力直接拍飞了出去！
　　阳关就见之前还不可一世的文真尊者此时竟生生老了十几岁，一头黑发都变白了，整个人如同枯木躺般在地上，不断的抽搐、哀嚎。
　　随后就听一声冷哼：“竟被一个玄字级别的小辈砍到，枉费我教了你十几年，没用的东西。”


第319章 炸山门
　　陆霁这么多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没成想刚醒来就受到了惊吓。
　　“你是……阎秋绫吗？”陆霁看着院中忙得团团转的少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他从山洞中出来后，阳关一边给他煮药一边给他讲了他不在的几天发生的事情。听到方钦用霜叶楼姑娘的性命胁迫林玉晚认下拐卖妇女的罪责，林玉晚真的撇脱地在牢里呆了两天，不禁又好笑又心疼。
　　陆霁很清楚，这些霜叶楼的姑娘们说是林玉晚在他之前的精神支柱也不为过——看到这些姑娘好好的，林玉晚才不会对自己的女子身份那么惶恐和厌恶。
　　昨天晚上他还特意去看了看那些姑娘们的情况，她们依旧是沉沉地昏迷着。大夫说现在还能用汤药补补，时间长了身体的内部和外部肯定会衰弱的。阳关虽说是叫了他姐姐过来，但这一来一往，还不知道要多少天呢，这些姑娘不免有几个身子弱的，不知道能否撑得下去……
　　结果今天一觉醒来，阎秋绫就突然出现在了玉虚宫，随行的还有李异。陆霁掐了掐手指，这才几天，难道李异武功精进到可以生出翅膀来不成？
　　毕竟是大舅哥，看到陆霁裹着大氅面色苍白的样子，李异还是表达了一下关心。不过这次陆霁感觉自己病好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只是睡了一觉，就感觉好了大半。李异一捏他的脉就是一挑眉：“内力见长啊。”
　　“是吗？”
　　“嗯，涨了很多。”李异放下他的手腕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十六岁的地字级别高手……我当年都是十七岁的时候突破的，我师父还罕见地夸了我一句天才……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哎？”陆霁倒是惊讶了，“你说我……地字？”
　　“嗯，虽然刚刚入门还不稳定，但是这个内力已经到了地字的水准。还是要勤加修炼，还有最近老实点别受内伤，不然还是有可能掉回去的。”李异不咸不淡地叮嘱了几句，末了还是加上一句，“还有，你这水平离我还差的远，不要妄想能打败我。”
　　陆霁张了张嘴，有心想反驳，但此时心头抑制不住地涌上一层狂喜，只能“哼”了一声。他在玄字顶峰卡了快三年，又被父亲和其他武师父批为天分有限，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都达不到地字的门槛了，没想到因祸得福，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居然突破了！
　　察觉到自己心头第一个念想居然是“这下终于能帮得上林玉晚的忙了”，陆霁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是爱惨了那个人，早晚在她面前输得精当光。不过不论如何有力量肯定是好事，改明儿得好好谢谢甯师父他爹。
　　喝了口热茶，陆霁这才想起来问两人：“你们这么来的那么快？阳关前几天才送出去的信鸽。”
　　“嗯？还有这回事？”阎秋绫忙活了一段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听到两人的谈话，走了过来。
　　“也是，你要是收到了信再来，飞都飞不了那么快。”陆霁把事情跟阎秋绫说了一遍，果然把阎秋绫气到了：“什么人呢！如此卑鄙，竟然明晃晃地颠倒黑白。还好林道长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能未卜先知地来到玉虚宫？”
　　阎秋绫抠了抠下巴：“那什么……听说玉虚宫附近有很多珍稀药材……”
　　陆霁盯着阎秋绫瞧，就算他跟阎秋绫并不熟，也能一眼看出这姑娘没说实话。
　　李异在一边叹气：“别扯谎了。算了还是我来说吧，这丫头其实是逃婚出来的。”
　　“逃婚？”陆霁的音调都高了三分，一脸吃瓜的表情。
　　“嗯，逃的还是喜欢的人的婚。”李异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无奈。
　　原来，早在京城那会，阎秋绫就跟唐飞互相看对了眼，不过阎秋绫之前被那个嫌弃阎玉的书生伤到过，纵有这个心思却也按着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