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两口热茶之后,魏旭放下手中的茶盏。男人抬起眼睛,也不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北方不太平,”魏旭摩挲着茶杯,像是在思考怎么说,“辽人又开始有动作。而且我听人说,辽国往北有个叫‘罗薱’的教派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异军突起,这个教派的人都用着一种很诡异的功夫,而且非常的凶残。他们正在蚕食西北部的一些小门派,已经有很多小型的游牧族群消失了,隐隐有统一西北的势头。虽说西北和我朝隔着个辽国,最多两年内我还能侥幸罗薱教和辽人打一仗,但是两年后,这两方势力势必有一个会入侵中原。”
“你也知道,之前先皇裁军裁了数十万,嘲风军都是陆朝风一手养起来的。地方军兵的人力财力都不够,光那些劫杀商队的匪徒我们对付起来都够呛,不久前还损失了一批青壮年,更遑论对付外敌。而且我发现,城中最近多了好多生面孔的异族人,我怕他们闹事,所以想问你玉虚宫借几个武功稍微好点的徒弟,不用多,两三个就行,就帮我看着几条人多的街上,出了什么乱子可以帮把手。当然,给俸禄,并且一定确保他们的安全。”
牧天游像是想到了什么,摸了摸下巴:“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可能得过几天。”
“啊?徒弟们都不在吗?”魏旭一下子就失望了。
魏旭长了一张圆脸,挂眉,偏偏眼睛形状还挺圆,一耷拉眉毛瞬间产生狗狗眼效应,牧天游看着差点乐出声来,忍笑道:“哦,那倒不是,你放心好了,过两天就会有人来帮忙,保证帮你把那些外族人都制住,而且你也不用给俸禄,不孝徒而已,能怎么差遣就怎么差遣,不用手下留情。”
“啊?”
送走了一头雾水的魏旭,牧天游站起身抖了抖袖袍,漂亮的眼睛眯了眯,像足了一只优雅的白狐:“那么,我也该是时候撤退了。”
“不然的话,戏就唱不起来了啊。”
……
阳关这几天好好体验了一把焦头烂额,陆霁不在,军队和银狐小分队就没有了主心骨,本来阳关想着卓书源和那位姓王的老将军在怎么的也轮不到他来指挥,结果卓书源比对了一下三人的官衔,居然是阳关的最大!
阳关推辞再三不过,跟李异商量了一下,决定让除了林夜心和阎秋生以外的所有人都回京,首先是要押解刘莫的那些私兵回去,其次是要带着青麟为首的那些青瞳鬼回京告御状、当人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保护苏阖。
李异的那一封折子上去,苏瑾麟基本就是完蛋了——先不说他们拿青瞳鬼做什么实验,害死多少人,单就一个宰相、一个王爷和一个江湖势力的首领相互勾结,就已经是泼天的大罪了。虽然林白崇揭发有功,外加沈琼和元嘉裕的力保,橘杏谷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光一个刘莫牵扯出来的事情,足够让六王爷、七王爷以及苏瑾麟的全家掉脑袋。
就在这时,国子监博士苏阖却突然站出来,言明虽然父亲罪无可赦,但毕竟曾经于国有功,自己愿意代父受过,以报答父亲的生养之恩。
苏阖这话说的暧昧,反正苏瑾麟听到这句话脸都绿了。毕竟苏瑾麟之前在茶馆痛殴苏阖的场面很多人都见过,更何况当时苏阖不小心从二楼摔了下来,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再往前来一辈儿,不少人还记得丞相家公子被流放的事情呢,那在当时可是个不小的新闻。
这事儿在老皇帝耳中可能是在表忠心,但传到普通百姓耳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虽然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也嘀咕着,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犯的又不是多重的罪,怎么说舍出去就舍出去了?别说儿子了,就算是个闺女普通人家都不舍得。后来一听,原来是庶子啊,这老头不行啊,这也偏心的太明显了,这孩子真可怜。
然后现在苏阖这么一说,百姓就觉得,多好的孩子啊,父亲对他这么狠,他还这么为父亲着想。虽然老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是李异在奏折里将青瞳鬼的惨状描写得淋漓尽致,就算是铁石心肠都会觉得物伤其类。过几天青麟他们也会上京递状纸,到时候身上的鳞甲一露出来,没有比这更直观的证据了。
而陆霁在被绑走之前也让人用了老套路——散播流言,还特别提到了苏瑾麟的闺女当时收养了其中一只青瞳鬼,而那个青瞳鬼,是先皇的血脉。
百姓一下子就炸锅了,吃瓜群众最爱吃谁的瓜?肯定是皇帝的!现在一听,好家伙,宰相连先皇的血脉都敢迫害这是要反啊。苏瑾麟的闺女倒是好样的,善良又有同情心,大义灭亲!
就这么一传,百姓们爱看的几大元素都齐了,就连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汉子们,那舌根子嚼得可欢快了。
京城的情况阳关是不知道,但是隐隐可以猜到,为了安抚百姓止住流言,苏瑾麟这个丞相位置势必是不可能再坐了,而最好的代替人选就是苏阖。但是宰相不比小官,要轮换势必会掀起一股子腥风血雨,尤其是苏阖跟永宁侯府之间又有剪不断的关系。所以这个时候苏阖身边会武功的信得过的人肯定是越多越好。
林夜心和阎秋生就留在橘杏谷,让林白崇代为照顾,江家兄妹选择留下来保护这两个人,阳关没有异议,这样的话两边都放心一些。
所以这样一安排,就只有阳关一个人去玉虚宫了。阳关本身也没当回事,毕竟林玉晚不可能伤害陆霁,他去玉虚宫说到底只是为了帮个忙——看在甯步流的份儿上。
甯步流在解决完先皇的事情之后就走了,阳关他们从皇宫回到永宁侯府之后他们就没见过甯步流了。别说阳关,就连李异都不知道他们师父去哪儿了。只不过李异见到了林玉晚后多留了一下心,阳关也经常见到他看着林玉晚沉思的样子。
“其实,有件事情你可能不记得了,甯步流的父亲甯晖,就是玉虚宫,或者说天山派的人,按照辈分来算,应该是牧天游的师叔,廖天峰的徒弟。”
“当年甯步流在御旌城遇袭的时候,曾经出现了一个老头,救走了甯晖,但是却没有管甯步流和甯步流的母亲,导致甯步流重伤,甯步流的母亲徒离忧使用了以命换命的蛊术祭献了自己,也让甯步流永远保持了十岁孩子的样子。”
“那个老头,应该就是在玉虚宫隐居的廖天峰,如果说甯步流想要为当年的事情报仇,首当其冲,就是他了。”
然而比起京中的风云变幻,还有甯步流的往事,更让阳关头疼的却是李异,这几天,只要阳关在的地方,李异必定在,而且是一副死乞白赖地抱着阳关死活不肯松手的状态。
阳关也无奈,明明好不容易互相解开了心结,闽县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原本以为可以休息几天游游山玩玩水什么的,结果突然又出了这一档子事,别说李异了,阳关都想躺在地上耍无赖。
但是也没辙,李异这一个月必须温补静养,想去玉虚宫?想都别想!林白崇林夜心还有进入医者状态的阎秋生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于是这几天,李异都凑在阳关耳边嘟嘟囔囔说几个人的坏话,时不时地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亲一口咬一下,把那块皮肤弄得红通通的才肯罢手。脖颈那边本来就是人极为敏感的地方,李异整个大毛脑袋都埋在阳关脸颊边拼命蹭来蹭去,弄得阳关心神不宁的。
再说了,那个老流&&&氓怎么可能单单抱着他什么都不做。阳关纵容他在自己忙的时候抱住自己的结果一般就是被迫停止忙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床上。但是想凶他几句吧……看着李异委屈巴巴——尽管知道是装出来——的眼神,又想到未来几个月的分别,阳关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然而分别的一天还是要到来,阎秋生呈死鱼眼状看着李异揉着阳关的手迟迟不愿意松开。阳关抽了几次手都没有成功,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众人觉得阳关要骂人的时候,却见他伸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捧住李异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又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好好养病,等我回来!”像足了远行的丈夫安慰留在家里的妻子……
众人就见李异震惊之后就是猛烈的回吻,好不容易放手之后还是一脸的傻笑,不禁纷纷摇头捂脸,表示没眼看没眼看,随后也纷纷上马,该留守留守,该回京回京。
林夜心虽然看不见,但也出来给大家送行。她抬起脸,朝着阳关绝尘而去的方向挥手道别。口中却有些茫然地念道:
“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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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修一下,突厥按照时间线已经不见了,比较猖獗的外族是辽
第287章 任务
“老板,来两壶茶!要凉的!”
云天街作为舒乐县的主干道,平时本就是整个舒乐县最热闹的地方,若是赶上各种节日,那场面连人山人海都不足以形容。此时正值花朝节,平日门可罗雀的鸟市和花市今日可算是门庭若市了一回,所谓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看着比花还多的人,各家花鸟商人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不过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笑得出来的,陆霁的手刚摸上茶壶,就听见一句:“有人抢东西啊!”
陆霁磨了磨后槽牙,茶馆老板就看见白色的身影冲了出去,和伙计对视了一眼,决定先把那两壶茶留着。果然就过了片刻,陆霁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人,把那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人往地上一掼,为了怕他逃了还踩了一脚在上面,也不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壶,看都没看杯子一眼,直接对着茶壶嘴一扬脸——敦敦敦敦敦敦敦。
灌完了一整壶凉茶,陆霁一抹脸,这才扶着桌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想坐下来把第二壶茶喝完,陆霁就看见一个小捕快跌跌撞撞冲进了茶馆,看见陆霁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陆少侠不好了!前面有人打起来了!”
茶馆老板就看见陆霁在努力深呼吸,最后还是没忍住,抓起茶壶往头上一浇。现在虽然已是初冬,但茶馆老板就看见陆霁脑袋顶上随着茶水浇上去起了一层水汽。
陆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用袖子抹了把脸,把银子往桌上一拍,示意小捕快吧刚抓住的那个劫犯让带回去,自己则带着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走了出去。坐在门口附近的茶客都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其中一个对着老板感叹:“哎,这娃娃也是真不容易,县令大人怎么欺负小孩儿啊。”
“好像是玉虚宫新收的弟子吧,接受了师门考验什么的,就被县令借来这边帮忙了。挺乖一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还为了咱们尽心尽力的。哎我说有一个算一个的,凑个份子,晚上在我这请人家吃个饭啊,总要谢谢人家孩子。”
“成啊,算我一个,不过新徒弟啊……那难怪了,估计不是牧大侠收的吧。照我说啊,牧大侠已经名头足够响了,四五十岁的人了,也能独当一面了,天山派却迟迟不放心,几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了还在玉虚宫借着天山派的名义收徒弟。这是收徒弟又不是收奴隶,没得这么折腾孩子的!”
“哎哎,老徐,你小点声。”老板赶紧止住说起来嘴就没有把门的茶客,左右看了看,“别人家的事儿你就少管,到时候人家听到你对他师父嚼舌根,指不定还怨上你了呢!”
“哎,行吧行吧,是我多嘴了。”姓徐的商人摆了摆手,也不说话了。茶馆老板左右看了看,观察了一下茶客脸上的表情,这才回到后厨去,吩咐伙计再去晾几壶茶。
另一头,陆霁一头火地冲了过去,就要弄死那几个打架的人,结果到地儿的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这打架的人他见过啊,不就是之前跟在林玉晚身后的两个小跟班吗?没记错的话男的叫张潮,女的叫陈苗苗。对面倒是只有一个人,三人都是一身白色的道袍,看样子应该也是玉虚宫的。这自家人怎么打起来了?
事实上,自从跟着林玉晚走了之后,陆霁一直处于一种痴呆的状态。当时他还在橘杏谷参加那些橘杏谷弟子的葬礼,结果林玉晚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冷静地跟他说了一声:“跟我去玉虚宫。”
“你拒绝也没有用,打晕被我带走和自己跟我走,你选一个。”
于是陆霁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跟着林玉晚走了。结果陆霁傻不愣登跟着林玉晚从南唐的最南边跑到南唐的最北边,只是为了去找一个人。
根据林玉晚所说,她在看到了那枚绿色的簪子之后,突然想到之前曾经看过一个非常类似的银色簪子,是在一个有着银色瞳孔的男人手里看到的。
林玉晚只知道他叫舒维,在玉虚宫附近的深山里隐居,大概十几岁的时候牧天游为了历练她的胆量把她扔进深山老林里,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认识了舒维。因为眼瞳的颜色非常稀奇,所以林玉晚有意无意地找过他。
舒维给她一种比实际年龄大很多的奇妙感觉,虽然性格不是很热情,但是也不讨厌林玉晚的拜访,所以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林玉晚曾经拜访过舒维的房子,就是在那边她看到了那支银白色的簪子。
用林玉晚的话来说,那枚簪子给她的感觉就是“阳光下的玉虚宫”,雪的白色和云的白色纠缠在一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玉晚虽然从小女扮男装,但是师父和师娘都很宠爱她,在吃穿用度上一项非常精心,簪子这种男女都能用的东西师娘都会给她挑最好的。但尽管如此,林玉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簪子,以至于过十几年都让她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