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那么吓人，难怪这么凶残……”
　　“行了，不想帮忙就闭嘴滚。”阳关后退一步，抽刀砍掉了再次振奋起来的士兵的枪头，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冷冷道。
　　被瞪了一眼的橘杏谷弟子还不服气了：“你个小屁孩儿，我们大人在这里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阳关冷冷一抬眼，一提内力，眼瞳倏然变红，披散在身后的白发无风自动，他双手一抬，将身边的几个人，包括那几个橘杏谷弟子全部掀翻在地，少年嘹亮的声音戴上了几分冷意：“不经他人事，莫议他人言，更何况，你们又懂林夜心的什么？”
　　“实话告诉你们，若是没有林夜心，你们早就成为了皇家的走狗，受到严密管控，哪里还有这个机会在这边乱嚼舌根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若不是林夜心身上那神奇的血脉让太上皇看中，若不是太上皇还想看看橘杏谷究竟能创造出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早就派人拿下这个地方了——这里可不比藏锋楼一窝子杀手，到处都是老弱，更何况大夫越老越值钱，按照林白崇的性子为了那些老大夫也只能举手投降。
　　那几个弟子一下子被阳关的气势震慑住，讷讷不敢言语，只能继续跟那些“朝廷军”作斗争。然而朝廷军毕竟人数上有优势，尽管橘杏谷弟子源源不断的加入也只能被源源不断的人群吞噬。
　　阳关此时经各种意义上的打红了眼，见谁揍谁，但毕竟还是不想闹出人命，所以尽力克制自己的力道，虽然没受伤，但也气喘吁吁的，颇有些艰难。
　　眼看着一支小队就快突破陆霁军队的防线，冲向橘杏谷的正殿——从正殿后面往左走三里路，就是一栋幽静的小楼，那里曾经是橘杏谷主第二任夫人翡翠居住的地方，现在住着她的女儿和外孙女。
　　就在这时，阳关听到了琴声。
　　苏阖也会弹琴，弹得还非常好，君子四艺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弹琴了，之前也教过藏锋楼的那些孩子们学琴，阳关当时还问过苏阖为什么那个时候宋之章（藏锋楼原楼主，前付雪阁阁主）会让他教琴棋书画——明明都是往杀手的方向培养的，苏阖的回答是：“学琴可以增强他们的听力，音律也可以用来传递信息；学棋可以增强谋略，书画就不用说了，会认字会画画的总比什么都不会的用处要大。”
　　“‘哪怕是消耗品，消耗得慢一点也是好的’。”
　　“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在我力所能及之内，绝对不会再让一个孩子走上这一条路。我接过比阳县的烂摊子之后，哪怕手里一分钱没有，我赊着账都把那些孩子从藏锋楼捞了出来塞进学堂。”
　　然而跟苏阖那种能让人安静下来思考的琴声不同，从山下传来的琴声有些急促，隐隐带着肃杀之声，再近些，阳关只觉得琴声中带着深厚的内力，竟让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赶紧用内力顶上，才恢复了清明。再看看刚刚冲出来的那十几个人，一个个全趴在地上脸色苍白神智混沌。看来是被刚才的音术影响了。
　　紧接着，山下传来了第三股喊杀声，比起陆霁和那些“朝廷军”都是壮年男子雄浑震耳的呐喊，这些声音气势稍显不足，甚至有些低沉沙哑，但是当最前面那个浑身被黑色的东西覆盖的怪人将面前那个试图攻击她的“朝廷军”的胳膊直接硬生生撕下来的时候，整个场面都安静了！
　　琴声也由此暂歇，一个清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远远的地方飘了上来：“难得来找老朋友来叙个旧，结果看到了这么热闹的一出，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刚刚消失不见的林白崇也突然出现，身后跟着李异。他抬起双手迎下去，脸上带着笑，像是真的在迎接一个好久不见的友人：“哎呀让老朋友看笑话了，此番老友前来，寒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招待的，我就厚脸皮地卖个好，送给老友一份泼天的大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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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是个手误，不过为了区分，沙漠里的那群叫“碧瞳鬼”，海边的那群叫“青瞳鬼”。


第279章 计谋
　　火苗在炉子口明灭婆娑，将上面的红色茶壶烧出雾般的几缕烟，一个小太监走过来，将茶壶轻轻地拎起来，给李晰和苏阖面前的茶杯上倒上茶水，瞬间茶香弥漫。
　　李晰抬手示意，苏阖便也不推脱，用手在桌上扣了扣，等李晰端起茶后方才饮下杯中茶水，顿觉满口生香，不禁赞道：“好茶！”
　　李晰也慢慢放下茶杯，当然是好茶，从闽南上贡的青茶，最适合深秋时节饮用。苏阖放下茶杯，环顾四周。他们现在在湖中心的一座岛上——说是岛，其实也就是一座亭子，三面环水。湖也是御花园中挖出来的人工湖，但尽管如此，深秋的水汽漾得湖面清凌凌的，湖周围的假山上的树被秋风一吹，倒影在湖水中，红擦擦地一片，可谓层林尽染，倒正应了那句“霜叶红于二月花”。
　　“原是想请你们夫妇俩一起来的，但你们毕竟还没有摆酒，容易招人口舌，于是只能请苏先生一人享用此等美景了。”
　　“无妨，最近天气冷了，娘子本就不爱出门。”苏阖笑了笑，“若是殿下慷慨，等过段时间再请我们一家人来这里坐坐，微臣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好你个苏阖，你是真不客气啊！”李晰一拍桌子，苏阖却是巍然不动，一点儿都没被吓到，李晰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这全天下敢跟我讨价还价的人估计也就你们夫妻俩了。行，等阳关他们回来了，我就再发帖子请你们再来喝茶赏景！”
　　“现在，你总该跟我讲讲，你们到底在橘杏谷干了什么吧？”
　　……
　　忽略掉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林白崇，阳关看向李异身后，那里绑了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个三十来岁，看容貌还算年轻，阳关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发现一个都不认识，于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李异，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李异，这俩谁？”
　　李异看着阳关的表情差点没笑出来，咳嗽了一声，李异拽了拽年轻人身上的那根绳子：“介绍一下，这位是原本的西谷谷主白术的儿子白殷良。”
　　“另外一位呢，是林谷主的庶子，也是守田圣者刘半夏的女婿，叫林柯，他有个儿子叫林砚，在国子监担任博士，跟苏先生是同僚。”
　　“刚刚这两个人在仙草崖的后山点火烧房子毁灭痕迹，被我和林谷主抓了个正着，干脆就带了过来。”
　　“仙草崖……仙草崖不是上不去吗？你们是怎么到仙草崖后山的？”阳关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李异没说话，给林白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林白崇依旧仙风道骨地在最前面站着，然而阳关还是能看出他的背脊僵了一下。
　　好家伙，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老家伙才是留手最多的人。
　　“仙草崖当然上得去，不过，只有抓住了这个人，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山下弹琴的主人接过了话，紧接着不管是陆霁的军队还是“朝廷军”都不约而同地往两边退开，一个身穿蓝紫色纱袍的中年男子信步踱了上来，身后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手中提着一个面白无须，却瘦小干瘪的文生模样的男子。
　　阳关摸了摸脑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幕后主使一个都不认识的情况。上来的仨人只有一个他认识，就是那个之前在李异面前都牛逼轰轰的元亲王。
　　然而此时骄横跋扈的元亲王居然乖乖地待在那个中年男子身后一言不发，还亲自动手提着那个人，那么这个被林白崇称为“老朋友”的中年男子，身份也就不难猜了——王京岛岛主，沈琼。
　　之前说过，第一任王京岛岛主叶琼非常喜爱琼花，王京岛上到处都是琼花，但实际上这位叶琼除了王京岛岛主之外还有一层身份，他还曾经是前朝的宰相，而且还是位完成了在位期间干了几件实事——从朝堂顺利辞官——找一个避世的岛屿——招揽同样喜欢音律的门客——把王京岛在几十年间发扬壮大——最后平平安安活到一百岁寿终正寝这么一系列流程的传奇丞相。
　　托这位叶丞相的福，王京岛在这四五百年间一直是一些被卷入朝堂斗争被迫罢官的官员养老的好去处。不过加入王京岛也是条件很严苛的，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官员都能加入的。想要获得王京岛的庇护，除非你是名满天下的文豪，或者是刚正不阿的好官，亦或是精通音律的雅客。达不到上面其中一条标准的，王京岛是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方便的。
　　当然，作为一个江湖门派，王京岛的主要武器就是音律，比较常见的是竹笛、古琴和琵琶。和唐门一样，王京岛也分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不过跟唐门是按血统来分不一样，王京岛是从外门弟子选拔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学成之后会变成乐师——而且是南唐顶尖的乐师，而内门弟子大多比较有天分，会在研习音律的同时修炼内力，这样弹出来的琴声能够在短时间内影响人的神智。
　　在场众人明显都或多或少地被沈琼刚刚的琴声影响到，陆霁的军队还好，那些“朝廷军”基本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不过出乎阳关意料的是，元亲王手里提着的那个干瘪的中年男子神智倒是清明，只不过望向众人的眼睛里有着泼天的恨意。
　　“刘管事，好久不见。”李异走到阳关身边，搭着阳关的肩膀，淡淡道。
　　此人，正是之前李异代替江家兄妹谈生意的那位橘杏谷的管事，刘莫。
　　“你身为长公主之子，却去帮她仇敌的儿子，你娘要是知道会不会后悔把你生出来？”刘管事沉默了一会，看向李异，声音沙哑得像个即将入土的老人。
　　“这倒是不劳您费心，她一直挺后悔把我生出来的。”李异一边信口回怼，一边重新打量了一下刘莫，思忖了一下，再一次开口却是石破天惊，“你是个太监？”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刘莫，比起他身边一身蓝紫色，手握白玉扇子，一身珠光，面容俊逸的沈琼，这位属实有点寒酸。之前李异见到他的时候，他虽然其貌不扬，但还是有点医者的派头，现在可能是被擒了，身上的药香也没有了，也显出了几分猥琐阴郁的模样来，的确很容易让人想到太监。
　　“你的主子是六王爷？”李异没给众人缓冲，再一次问道。
　　这个倒是不难猜，四王爷之前亲自参与了太上皇迫害无辜女子的案子，他的妻子早就与他和离了，母家势利又不显，所以直接被清算了，现在还在牢里呢。九王爷身边有秦坎帮李异盯着，只不过之前经过军营那一吓，神志有些不太清醒。
　　倒是六王爷和苏白之前的夫婿七王爷，虽然之前也被查处，但因为苏瑾麟的势力很快就被放了出来，最近倒一直很安分，但说到还有这个能力在皇帝面前兴风作浪的，也就只有那位六王爷李君恒。
　　“六王爷？”阳关觉得这个称呼都有点陌生了，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他是谁，只不过想到的事情年代有些久远，“是不是那个叫詹笑的那个戏子的主子？”
　　“对，就是他，六王爷出事之后那个戏子之后好像被充入教坊司了，好像是李晰刻意授意的，但是教坊司里的女子原本都是一些贵女，虽然一朝落入凡尘，但怎么的也比一个戏子高贵。那詹笑又长得怎么说……有些狐媚子气，总之对内被排挤，对外又被一些有古怪癖好的人日夜折磨，就算没死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周澄澄一边搭着阳关的肩膀喘气，一边兴致勃勃地跟阳关八卦。
　　“就是那个戏子，勾得六王爷失了魂魄，就连正妃娘娘都不亲近了，方才坏了大事，死不足惜！”刘莫面目狰狞，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们兄弟俩从小伴随着六王爷长大，成为了六王爷的近侍。二十五年前，我奉命来到橘杏谷，橘杏谷虽然历史悠久，根基稳固，但我相信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便定能够知晓橘杏谷的秘密，捏住他们的把柄，从而让橘杏谷为六王爷所用。”
　　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太多了，刘莫止了口，狠狠喘了两口气，望向一边的陆霁：“小子，你是怎么想到要调动兵马的？我藏在仙草崖上的私兵，可是连橘杏谷主都不知道的。”
　　陆霁刚刚一直在浑身戒备着的发呆，感受到刘莫的目光，方才回过神来：“哦，最先想到这个的不是我，是我弟弟的义父。”
　　原来，之前不仅有阳关在思考是否有“仙草玉莲”这个东西，苏阖也在思考，并且也问过他娘子同样的问题：“是否真的有仙草玉莲这么包治百病的东西？”阎玉也给了相同的回答：“我觉得没有。”
　　不过跟阳关思考的方向不同，苏阖想的更本质一点，就算真的有仙草玉莲，那么为什么橘杏谷不自己采摘反而将消息散播出去？如果仙草崖难上那就多派几个人，如果见光就死大不了建个隔光的棚子，一个高手容易疏忽那就多派几个高手，橘杏谷的高手不够那就问别的门派借——不管怎么说，总比一堆人乱哄哄地冲上仙草崖要好——别到时候仙草玉莲没摘到，别的奇花异草给弄坏了，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所以，苏阖断定仙草崖上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而且这种东西是橘杏谷主解决不了的，所以想请人来解决。想来想去，橘杏谷主解决不了的东西那肯定是根朝廷有关，而跟朝廷挂钩——又十分秘密的东西，只可能是某人秘密豢养的私兵了。
　　他原本想让人送急信，提醒那群人注意的，却又偶然听阎玉提起过闽县发生的那起耸人听闻的灭门案，便干脆把信交给了原本留下来的卓书源，让卓书源快马加鞭赶去闽县，带给陆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