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之前你表现的还是不错的，阿阖把你教的很好，是个好孩子，之前姑姑错怪你了。”无视了李异倏然变冷的目光，苏白悠悠地喝了口茶，毫无违和感地接了下半句。说句阳关就跳脚啊，真好玩。
“鲛人死后，青鳞也渐渐的不受太上皇宠爱了，没娘庇护的孩子在深宫中是很惨的，青鳞因为外族的样貌在宫中饱受排挤，活的连最下等的宫女都不如。”
“然而不久后有一天，李晚来宫中玩——毕竟是皇室第一郡主，还是很讨当时的太后喜欢的，太上皇虽然遗憾她为什么不是个男的，但还是想笼着这个天才，面儿上对李晚也很不错。”
“结果，李晚就撞见了青鳞。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对于那个时候的李晚来说，要个不受宠的堂姐妹当玩伴，简直就是吹口气的事情。”
“那这些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呢？”阳关有些好奇。
“青鳞跟我讲的啊，只不过那年她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治好了，但是后遗症很严重，脑袋也不是很灵透，只记得……李晚对她很好，她们之间感情很深厚。”
“再后来，就是十六年前那桩惨案了。你们知道这件事情吗？”
众人都摇头，阳关举手：“原本想问问宫中的老人的……”
“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他们不会说的。”苏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
“那我们就洗耳恭听了。”众人坐直了身体。
“这事儿还是要从林夜心临盆说起。当时，先太子事发，名义上是满门抄斩，实际上还留了几个人，其中包括林夜心和李晚。”
“这个我知道，林姑姑被囚禁起来生孩子，而且李晚也被关起来了，不能跟他娘见面。”
“嗯。李晚这个小姑娘呢，我当年见过几面，也许是因为天赋异禀，她的性格也十分怪异。平素是个极冷酷的性子，但是被她认定的人她会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亲近的欲望。她最是喜欢她娘，平日里几乎跟她娘形影不离，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小，离不得娘也正常。后来有了青鳞，她也是去哪儿都要带着青鳞，青鳞要是消失了一会就会着慌。”
“那会林夜心怀胎八个月，也就是说，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李晚是见不到她娘的，这不就要了她的命吗。而当林夜心生下她弟弟之后，暗地里是被太上皇转移取血了，但明面上可是直接说她死了！”
“当时李晚收到林夜心的死讯，整个人都疯了。她那时候已经开始习武了，内力比常人要高上数倍，这一疯癫起来，内力整个失控了。当时关押李晚的偏殿被狂暴的内力摧成了一片废墟，而整座偏殿里的宫女和太监，多达数百人，都被暴怒的李晚杀死，无一活口。”
“……这就是……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众人都惊呆了。
“当时在场活下来的，只有青鳞一个，她是这么跟我说的：‘整座偏殿里到处都是尸体，我摔了一跤，整个人身上都滚了血，鲜血都没过了脚踝，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都是被开膛破肚鲜血流干而死——因为郡主够不到他们的头，所以撕碎了她们的身体……’”
“‘而郡主，她就站在一具尸体的头上，浑身都是血，抬起头，看着被血染红的月亮……然后，她仰着脸，哭了……’”
“……”空气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寂。众人在这一瞬间不约而同地理解了战国时期某个人的动机——鞭尸的动机，有些人，哪怕死了，都不足以消弭他身上的罪恶。
“再然后，李晚就失踪了。”
“哎？”众人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懵了一下。
“这事儿你别问我，青鳞也不知道李晚是怎么失踪的，那时候她昏过去了，等醒过来，李晚就不见了。”
“被太上皇搞走了吗？”
“应该不是，因为太上皇也因为李晚失踪的事情大发雷霆。”
“不是因为死了几百个侍卫宫女，而是因为李晚失踪了所以大发雷霆？”阳关都被气笑了。
苏白叹了口气：“于是，他们就把唯一活下来的青鳞抓起来严加拷问。而拷问她的，正是当时我的新婚丈夫，七王爷。”
“我赶到的时候，青鳞的全身皮肉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尤其是脖子那边，被针扎的血肉模糊，却又没伤及到喉管。而七王爷……这个恶魔……他坐在凳子上，脸上居然带着笑，看着自己的手下，把一块发红的烙铁送到青鳞的嘴里……”
“……他们居然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小女孩？太残忍了吧！”阎秋生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之前的内容他一直尚可，但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了。
林夜心和李晚被卷进了政治斗争，是非曲直还能有几番说道，可是青鳞……何其无辜。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就下定了一个决心，哪怕我死，我也绝对不要让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鬼近我身一步！”
“救下青鳞后，我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给她治伤。还好，七王爷惯用拷问的手段就是伤人的喉部，让人体验濒死的感觉，但又能让人说话，最后那记烙铁是因为青鳞怎么都不说所以急了，被我救下后也没碰上皮肉，所以大多还是皮外伤。”
“然而等伤口合上了之后，青鳞的身体上却生出了很多黑色的角质，也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些。这些黑色的角质好像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很坚硬，刀枪不入，像是一层天然的盔甲。所以这些年我能成功的和七王爷划清界限，青鳞也是功不可没，全靠她护着我。”
说话间，青鳞和阎秋绫也从里屋出来了。青鳞换了一条红色的裙子，挡住了大半的黑色角质，同时也中和了一下她诡异的肤色。头发被阎秋绫重新扎了下，不过青鳞这个长相梳个太淑女的发型也很奇怪，所以秋绫仍旧给她弄了个大马尾，但是编了两个小麻花辫，逶逶迤迤地嵌在头发两侧，看上去精致了不少。
苏白看到青鳞出来，眼神也温和了许多，招呼她往自己下首坐下，正巧坐在了阳关旁边。阳关也不见外，凑过去拽了拽青鳞的袖子：“青鳞姑娘，你真的不知道李晚郡主去了哪儿吗？”
青鳞看了一眼楼上，随后对阳关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阳关却觉得青鳞这一眼很有玄机，刚刚他就注意到了，青鳞似乎一直在看楼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脑子洞很大的阳关就开始发散思维：难道李晚就在楼上？
于是他对李异使了个眼色：要不你去楼上瞅瞅？
李异也注意到青鳞神色不太自然，估计是血统问题，这小姑娘什么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确实有些像小动物。这种人李异见过不少，不会撒谎但也瞒不住事情，李晚听苏白描述又是个主意很正的人物，要是她让青鳞保密青鳞怕是一定会听话的。但毕竟他们先答应了林夜心帮她找孩子了，有什么恩怨，先让母女见了再说吧。
说干就干，阳关岔开话题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而李异则是借口出恭走出门外，然后一闪身，运着轻功就从窗子进了二楼。
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二楼却是一片漆黑，不过看起来倒是挺干净。李异站在窗口屏气凝神。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并没有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
已经走了吗？李异疑惑地挑起一边的眉毛，继续往里面走。
二楼看起来是个外间套里间的设计，李异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算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有一张桌子两个椅子，上面放了一个小小的盆栽。李异摸了一下桌上的一个小茶盏，还是温热的。
李异就站在桌边发呆，这里，能很清楚地听到楼下人在谈话的声音，此时阳关正在吐槽太上皇，引得众人哭笑不得，但也确实冲淡了刚才沉闷压抑的气息。
“对了，青鳞姑娘内力似乎不低啊，敢问师从何门？”李异就听到阳关这么问道。
李异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个小姑娘身上的气息可不弱，而且很有章法，并不像是自己乱练的野路子。
虽说人人都有内力，人人也都有成为武林高手的机会，但是就跟科举考试一样，跟着正经夫子读书的跟自己瞎读的就是不一样，天才固然有，但是不多。其中的差别就在于“章法”。
李异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武林上的前辈，也有自学成才的，但是不管怎么练，他的内力都是杂乱无章的，出招讲究一个出其不意——当然了，可能这些人就是靠直觉。
但是青鳞给他的感觉就是虽然长得乱七八糟，但是内力却很规律，像是有人走一步带一步耐心地教的。但是根据苏白所说，青鳞被她救下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那她是什么时候跑去学功夫的呢？
正想着，李异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阴凉凉的风过，回手一招确实什么都没碰到。他却不疑心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这里一定有一个高手在！
于是，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走，另外一边的墙壁有一些类似于戏台的设计，中间是一扇正门，正门旁边两个耳室是用帘子挡着的。李异走到第二道帘子的时候，感觉到帘子内一动。李异当机立断，猛地拉开帘子，却正对上一张人脸。
第213章 出人意料的师徒
若说人被吓之后的反应，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普通人比如阳关苏阖之类的，被吓到第一反应就是叫，叫完之后才考虑一下身边的人需不需要自己的保护，如果需要的话就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总的来说，还是比较符合正常人的应激顺序的。
而不普通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阎玉扆眉那种，明明不怕却非得尖叫一声，但是最先笑嘻嘻的上去调戏的也是这一类人；而另一种就是比如甯步流陆朝风这类的，先于被吓到的，是攻击的本能。也就是说，他们往往是先出手了，然后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李异就属于这种人，面前出现一张大脸，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拽出白莲鞭，斜刺里就朝面前的人抽过去。
李异这一手其实很难防，斜下方本来就是一个视觉的死角，更何况白莲鞭通体银白还反光，在黑暗中几乎是隐形的，就算不张开花瓣，这一下若是抽中了，就是非死即伤。
要说高手高不高，就看第一招。江湖上可没有那么多友好的切磋，往往见面就是殊死搏斗，所以最要紧的就是这第一招。师父教徒弟，李异教阳关的时候第一句话也是：“第一招必须防守好，那有可能是致命的！”
但是面前那个人，却像是没有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仅仅只是不经意地往旁边一晃，就把李异的鞭子躲开了！
李异登时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明白自己托大了，这人是个绝顶高手！
还没等他往回退，淡淡的水汽蔓延开来，面前一片冰冷，浓重的杀气又如实质一般地朝他猛扑过来。
李异一咬牙，周身的内力炸开，直扑面前的人，想要将那股内力顶回去。李异虽然平时不怎么用内力，但是在这种时候十成内力都使出来都不稀奇。内力碰撞产生阵阵余波，两人身后的桌椅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
但显然，面对那浩如烟海的内力，李异的所作所为只是徒劳。李异此时喉头充满了血腥味，努力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的冲动。
“李异！”阳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但从李异这边来听却是极为模糊，他只觉得全身都变冷了，五感都被封闭，脚底似乎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冻。他想开口让阳关别过来，却始终无法开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这时，灼人的热意席卷了他的背后，李异只觉得浑身一暖吗，连呼吸都松快了一些。
“哦？有形内力吗？”那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的尾音，阳关正拼命地打火帮李异脚部解冻——那里已经完全被冰封住了，却突然感受到脑后一阵恶风袭来，下意识挥手一挡，却正架住一只布满了黑色角质的手臂。
青鳞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腼腆温顺的样子，青灰色的脸庞上满满的都是敌意，略低着头，抬起一双锋利的眼睛，配上那龇牙咧嘴的表情，令人见之胆寒。
阳关虽然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但是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想要杀了自己，那眼中的杀意可是做不得伪。当即也不再试图交涉，一变招就朝着青鳞攻去。
这一交手，阳关就是一惊，虽然事先知道青鳞的内里不低，当有高人指点，但还是被她精妙的招式打了个措手不及。阳关手一扬，带出一串火焰，却尽数被青鳞躲开，连丝火星就没沾上，随后就见她一矮身，双掌送出，正中阳关的胸口。
“我艹……”阳关骂了一句脏话，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但他也没有迟疑，一个旋身拉开距离，一手往李异那边放了一把火，另一只手拔刀出鞘。
龙吟声响彻小小的阁楼，绯红色的刀身映得整个阁楼有一瞬间也沾染了绯色，就将他反手握着月影刀，由下至上地朝青鳞那边一掠。
这张是阳关刚学的，名为“出海式”，有蛟龙出海之意，由下至上的刀路出其不意又迅捷猛烈，非常适合在狭小的房间里使出，遇到这一招的人很难正面接住，只能躲避，由此创造出更多的机会。
阳关正想的美呢，没成想青鳞却是不闪不避，双手一张，一合，经将月影刀直接制住！青鳞手上的黑色角质磕在刀上，发出了清脆的“铛”一声。
阳关傻了。他这才想起来刚刚苏白说的青鳞身上的角质不是简单的皮肤病变，那是刀枪不入的坚硬鳞甲！这人就相当于穿着一身轻便又坚硬的盔甲，然后这盔甲还不妨碍他的动作，血又厚攻击又高，这他妈还怎么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