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结果又听到一声惨叫声,确切的来说,不是一个人发出的惨叫,而是一群人发出的惨叫声。阳关吓得一口气噎在嗓子里,慌忙往四周看,却见到了异常惊人的一幕。
因为黑火药粉会炸到人,所以李异没让阳关用自己的火,而是用的火折子,本以为没有什么虫子会耐得住火烧的高温,但是没想到,那些虫子身上虽然还带着火药粉,但是并没有死,而是在满地乱爬!从那个巫师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爬出来!要不是亲眼看见阳关都不相信人的身体里能装那么多虫子!
于是一时间,身上带着火的虫子像是洪水一样开始在皇宫里蔓延,随处可见,连续不断地尖叫和惨叫从四面八方传来。阳关也不知道那些虫子是因为背上着了火所以异常勇猛,还是它本身就是残忍嗜血,见到人他竟然不躲开,反而是猛扑上去,撕咬着那些宫女、太监的皮肤,疯狂地往他们的眼耳鼻喉中钻。
阳关大惊,也顾不得害怕,冲上去帮忙扑打他们身上的虫子。然而那些虫子可能是因为身上有毒,阳关扑打了几下就觉得怀中的躯体变得僵硬,一探鼻息,已然气绝身亡了。
虫子似乎不喜欢待在死物上,等这个小宫女一死,就从她身上退潮一般散去,只留下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和茫然地坐在地上的阳关。
是他……害的吗?
“还愣着,做什么!快跑!”李异的声音撕开嘈杂的人声,传进了阳关的耳朵里。随后一个巨力把他往上一带,随后,阳关就被李异扛在了肩上。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阳关呆愣片刻后回过神来,拍打着李异的背脊,想要下去救人。李异却是难得地体现出专制的一面,手臂把他的腰箍得死紧,另一只手挥舞着漂亮的白莲鞭,抽散了一个又一个聚集起来的虫堆。也不知跑了多久,最后两人一头扎进了已经退到了御花园的人群中。
御花园是离太明殿最远的第一地方,龙武军和禁军在虫灾爆发的一开始就护着太子和一众逃出来的贵族大臣来到了这里。
“洵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晰,同时,阳关也只觉得身上的桎梏一松,还没等松口气,却感觉身下的李异整具躯体都软了下来!
阳关唬了一跳,赶忙跳下来接住李异,瞬间他就发现了李异的不对劲,身体发僵,心跳哪怕不把手放在心口处都能感受得到,更别提他那拉破了风箱似的狂喘,以及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
“李异!李异你怎么了?”阳关慌了,这时候他觉得手上黏黏糊糊的,仔细一看,却见他肩膀处的红色官服已经被另一种红色代替。扒开他肩膀处的衣服一看,却见那边的肉像是被利刃削掉了一块,血流得根本止不住,更骇人的是伤口居然呈现的出是一种诡异的红灰色,就像是鲜红的血肉中多了点什么绿色的东西……
“李大人……为了救我,被两个虫子咬住了肩膀,他为了防止毒性蔓延至全身,削掉了肩膀上的一块肉,可是还是防不住……”
阳关恍恍惚惚抬头,却见是之前那个雀斑娃娃脸的年轻官员,那张讨喜的脸上此时满是沉痛。阳关楞楞地看了他好一会,才重新看向脸色逐渐开始灰败的李异。他只觉得自己没有哭,但是有什么液体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从他眼中淌出来,落到李异脸上。
都是他……都是他害的……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又害得李异……
怎么办……
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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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猝死了……
第195章 剖腹
澹台瑾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未成亲,居然就面对女人生孩子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了。
给阳关化完妆后,澹台瑾和扆眉原本想在皇宫附近待命的,结果还没接近皇城就被那车水马龙的阵势吓了一跳,想了想订好的客栈其实也就离皇城一点点距离,干脆两人就走回去了。
扆眉向来是个大美人,今天她不穿白色裙子了,一身粉蝶穿花百褶长裙,外罩一件旭日色的纱衣,端的是粉嫩灵动,人比花娇;澹台瑾虽然走的是儒雅温柔的路线,但长期的军旅生活,眉梢眼角的杀气也给他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这样的一男一女走在路上无疑是抓人眼球的。不过此时的两人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
扆眉还在为了澹台瑾一气儿用光了她的金粉生气呢。金粉这种东西不易得,这罐还是她攒了两个月的俸禄买的,自己才用了一点,结果全被澹台瑾糟蹋光了。偏生效果还惊艳得很,连她也为之心折,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澹台瑾抄着手离她半步慢悠悠地往前走,看着身后虽然面上不显但还是能感觉得到在生气的小姑娘,不禁摇头失笑。倒着走了几步上下打量着扆眉,突然眉头一挑,从旁边的小摊上捻起一根珠花,送到了扆眉鬓边。
扆眉被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有些恼怒,一把抓过他手中的珠花,刚想扔掉,结果举到眼前时愣了一下。
跟普通的珠花不一样,这个珠花全部都是用透着淡粉色的珠子串成的。扆眉听说过,这种是一种海珍珠,不算罕见,但也不常见。最难得的是这朵珠花上每一颗珠子都是一样大小,攒成了一朵嫩粉色的玉兰,中间用一点碎金点缀花蕊。
还……真挺好看的……
扆眉捏着珠花就不想松手,凑过去问了一声:“店家,这个多少钱啊?”
那店家瞥了一眼扆眉,瞬间惊为天人,搓了搓手,脸上的褶子堆成了一朵菊花:“哎呀,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我这儿最好看的一件首饰了,不贵,只要二十两银子!”
扆眉翻了个白眼,虽然这个珠花很漂亮很符合她的审美,但是二十两银子,这也太坐地起价了吧!
二十两银子,她有,但是却也不是这么随便花的,想到这里,扆眉将珠花往摊位上一丢,表示:不要了。
然而珠花还未来得及落到摊子上,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住了,却见澹台瑾一手捻着珠花的花瓣儿,一手扔了一锭银子过去。
店家欢天喜地接了,澹台瑾捏住珠花的柄,鬓边的须发飘飘摇摇的,看着有几分文人酸气,脸上的表情也温柔:“心情不好也不要拿好看的东西撒气,这朵珠花不错,配得上你。”
“你这是算……给我赔礼?”扆眉接过珠花,仿佛当做真花一般凑在鼻端轻嗅,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更衬得人比花娇,旁边走过的男人们一时间都被吸引了目光。
“你这小女子倒是有趣,明明是正经的礼物,倒成了赔礼。”澹台瑾闲闲地抄着手望向她。
扆眉眼皮撩了撩:“那我那罐子金粉就这样算了?”
澹台瑾恍然大悟:“合着你刚才是为这个生气啊,我还以为你在担心你主子……”
扆眉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好担心他的,君不见祸害遗千年,谁出事他都不可能出事。”
“听你这口气,你还真把他当男上司看了?”澹台瑾眉头一挑,心说这倒是罕见。
“那不然呢?除了阳小爷那个奇才,谁受得住这么奇葩的男人。”扆眉随性地一甩头发,“更何况老娘我才不喜欢那种小白脸,老娘要帅的!要有内涵的!要沧桑的!”引得周围的人都朝她看来。
澹台瑾嘴角直抽,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异看这个女下属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无奈。不过他同时也下意识地忖度了一番自己,帅不帅的先不说,内涵和沧桑什么的……自己还是应该有的吧。
一边思索着,澹台瑾一边跟在扆眉的身后往前走,扆眉将珠花别在发髻上,心情很好地一边哼着歌一边往前走。
结果刚走到客栈门口,就被一阵风撞了个满怀,扆眉惊叫一声就往后倒去,被身后的澹台瑾接了个准。
“将军?”澹台瑾一抬头,有些惊讶,就见陆朝风和陆霁父子俩一头的汗,脸色焦灼,着里忙慌地就往客栈外面跑。在他的记忆中,这俩父子可是从来没这么惊慌过。
“澹台,你来的正好,赶紧上楼去,阎先生马上就要生了,秋生秋绫没经验,我俩去找大夫,你先上去看着,我们马上回来!”话音未落,父子俩跑得人影都不见了。
扆眉和澹台瑾对视了一眼,撒腿就往楼上奔去,还没到房间门口就听到一阵阵痛苦的惨叫。澹台瑾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一声压抑的“进来”,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阎玉躺在西侧的床上,尽管是平躺着,那肚子都跟隆起的小山似的,看着令人触目惊心。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死死地抓着苏阖的手。苏阖那双漂亮的手已经被捏得变形了,但他似乎毫无感觉,只是拧着眉,眼里含着泪,在旁边一声又一声地喊着阎玉的名字。
秋绫在往他娘的肚皮上面扎针,急得满头大汗,但似乎效果甚微,阎玉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染红了,除了红的之外,似乎还有一些黄色的液体。澹台瑾看着就是瞳孔一缩,羊水居然已经破了……
阎秋生就站在他娘的旁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娘看。双手,连同上面的两节袖子全被鲜血染得通红,还在往下一滴一滴地淌着血。
听到门口的声音,他缓慢地转过头来,明明是潮气极重的初夏,他的双唇却已经干燥起皮,嗓音嘶哑:“难产了……”
说罢,两行眼泪就从他的眼角处滚了下来,下首的阎秋绫也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难产,这基本是无药可救的症状,就算孩子侥幸保住,母亲也是九死一生。澹台瑾就见苏阖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将头磕在床沿,齿缝中是含混不清的呜咽:“对不起……对不起……”
阎秋生却是突然发难,一把将苏阖的领子薅了起来:“你当初为什么要让她怀孕!你明明知道我娘已经三十五岁了!对你来说要个孩子就那么重要吗?比她的命还重要?!”
“对不起……对不起……”苏阖脸上沾满了泪和阎秋生手上的血,摇着头,嘴巴一张一合,却是已经不会说第二句话了。如果能让他回到十个月前,他一定一定,不会让阎玉怀上自己的孩子。
哪怕形同陌路,哪怕爱而不得,他也要她活着……活着就好……
“先别哭,还有救。”沉着的声音打破了悲伤的氛围,苏阖和阎家姐弟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朝他看去。
而此时床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阎玉也清醒过来,澹台瑾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他没怎么说过话的师妹。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说了一个字:“剖。”只不过澹台瑾尚带存疑,阎玉虽虚弱,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扆眉倒是听说过,有的孕妇难产,医术高明的郎中会选择把孕妇的肚子剖开,把孩子拿出来。只要位置剖得好,把孩子拿出来之后,再把孕妇的肚子缝上,孕妇是还能活下来的。
但是秋生秋绫连接生的经验都没有,别说剖腹了,更何况那可是他们的娘,还是两个半大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下这个手。苏阖只是个书生,扆眉更是连字都不识。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澹台瑾身上。
澹台瑾淡定地从腰包里拿出一卷布,展开,却见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银针、小刀、镊子等物。澹台瑾用手指捏出一柄约有手掌长短、薄如蝉翼的银色小刀来,在修长的手指上绕了一圈,随后——塞到了扆眉手里。
扆眉下意识地接过小刀,结果愣住了:“什么意思?”
澹台瑾气定神闲:“你来。”
“怎么可能我来!”扆眉拧着眉,语调上扬到近乎尖叫,“你不是军医吗?”
澹台瑾挠了挠下巴,见扆眉死死盯着他,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没有办法做手术了。”
扆眉不说话,只是依旧看着他。澹台瑾跟她对视了半刻,最终还是举手投降,将手上的两个护臂解了下来。
随着护臂松散,澹台瑾宽大的袖子也落了下来,随后扆眉就看到澹台瑾两边的手腕上,各有两道宽而短的伤疤。
其他的伤扆眉可能分不清是怎么造成的,但这两道伤疤扆眉可是太熟悉了——那是手筋被挑留下的疤痕。
“我曾经被俘。”澹台瑾一句话解释了自己这道伤的由来。他身为军师,若是被俘,受苦自然也是身先士卒。
一般来说,手筋被挑之后,那一双手几乎就废了,难怪在军中,澹台瑾似乎一天到晚都很闲的样子,最多动动嘴皮子,管着军医营却什么也不干,原来不是不想干,而是什么都做不了。
扆眉张了张嘴,第一反应是推辞,但是仔细想了想,若是自己缩了,那阎玉可就真的凉了。握了握手掌,扆眉忍着手心的濡湿,接过了蝉翼刀。
然后下一秒,刀和手一起被扔进了热水里。
扆眉被烫的双手通红,拧着眉失声尖叫,澹台瑾却是充耳不闻,伸手将扆眉的双手摁在水中。等到扆眉的双手适应了水温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骨节都麻了。
尽力平稳好呼吸,扆眉举起蝉翼刀,还没等她开口问怎么剖,澹台瑾的一双手就覆了上来。
“别怕,听我说的去做,首先,手上运三成力,刀尖朝左下方偏下一个时辰的方向,切一道约莫一尺长的伤口。”
阎玉已经事先被喂了麻沸散,昏睡了过去,阎秋绫一手拿着碗,一手握着她娘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澹台瑾看。
澹台瑾的手并不宽大,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很瘦,手背上同样也被烫得通红。然而此时包裹住扆眉略有些颤抖的双手的样子,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