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我能做什么?”
宁希却是笑了,望向阳关:“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能在河谷对岸左右这场战斗的胜负吗?”
“那谁说不行呢?”阳关拔出月影刀,掂量了一下刀的重量,回过头看宁希,“有弓吗?我要那种大的硬弓。”
宁希俯下身,从身后捡起一把半人长的弓递给阳关:“你把我扔出去时我从耶律真身上顺的。”
阳关也没看他,直接就把月影刀架在了弓箭上,拉开硬弓,随后吩咐了一句:“帮我扶一下我的肩膀。”
宁希顺从地走上前,扶住阳关的肩膀,歪过头让开他的手肘,看着阳关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一种狂热: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阳关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周围的风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仅双瞳赤红,周身的火焰也炸了开来,白色的火焰像是有意识般的避开了扶住他肩膀的宁希,却在倾盆大雨中将地上的草皮烧成了焦炭。
“对了,”就在这关键时刻,宁希突然开口,问了阳关很莫名的一个问题,“你对辽国那个老虔婆说的话,有什么看法?”
“你就当她放屁,人活着要是不高兴死了再名垂青史有屁用。”阳关倒也不恼,一边继续试图透过雨幕瞄准那座“小山”,一边随口答道。
“哦?那你觉得一个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突然,周围的风一滞,随后周围的雨以阳关为中心往外炸开,在这一瞬间,阳关也不再迟疑,将手中的月影刀疾射而出,湮灭于雨幕中,再然后,阳关听到了对面河谷中爆出来的一片惊呼,而那座小山,正缓缓地倒下来。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手中的硬弓再也承受不住阳关的压力,应声碎裂,又被白焰点燃。宁希就见阳关回过头,在漫天的雨、火焰以及飘落的燃烧的木屑中露出一个异常天真的笑容。
看到那笑容的一瞬间,宁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却见那双灼灼火焰一般的赤色瞳孔,让他思索不出任何宝物能够与之比拟。苍白皮肤上的伤疤好似真的羽翼一般翩然欲飞,不但没有半分丑陋的感觉,反而让阳关生出了一种神明般圣洁又高贵的气质。
就听阳关轻笑一声,殷红的嘴唇咧开一个浅淡的弧度,声音不响,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调皮的笑意,却传进了宁希的心里。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咯~”
说完这句话,阳关周身的白焰倏然熄灭,与此同时宁希手上的分量一重,就见阳关眼睛都没来得及完全合上,身体就已经直直地朝前倒了下去!
“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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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玩个梗,但我觉得这句话形容阳关也很合适23333
第145章 医生都有洁癖
世界上什么事情是尴尬的?是十几岁尿床还被人发现,是课堂上打瞌睡被先生抓包,是在心上人面前耍帅结果摔了个马趴,还是怀里抱着别人的老婆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正主在自己身后?
阳关昏得猝不及防,差点就一头栽下悬崖。宁希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住,半搂着靠在自己身上,慌乱的同时,宁希也有些自责,他的确是在试探阳关,阳关也的确做得比他预料中的更好,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孩子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这种地步。
正想着该怎么办,宁希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李……辨……之……”
宁希,应该说是太子李晰(李晰字辨之)僵硬地转过头,就见黑压压的树丛外围站着一个人。明明是很英俊的长相,身姿也非常风流倜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脸上的微笑看得人遍体生寒。
几乎是下意识的撒手,然而感到阳关往下沉又慌忙把他捞起来,李晰脸上努力朝李异挤出一个笑容:“那什么,我没碰你老婆,他……晕了。”
李异两步走上前,从李晰手里接过阳关,被他黑色的衣服一衬,阳关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尽管浑身都是湿的,但嘴唇却是干裂的,李异看着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他何时见过那么虚弱的阳关。
听着李晰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提醒他阳关的肩膀和腿都有可能有伤,李异轻轻叹了口气,将阳关打横抱起,用身体帮阳关挡住雨。
刚想走,李异想了一下,从阳关脖子里掏出那枚白莲戒指扔给李异:“藏锋楼的人刚才抓住了两个辽人,身份好像挺高,留着没杀,我没空问,你拿着这个东西去审一审,用完了记得还给阳关,这东西已经是他的了。”
“你这……真就定下来了?我当初还以为你是心血来潮来着。”李晰和李异也算自小相识,当初李异离京后唯一和京中还保持着联系的就只有李晰,阳关的官凭问题李异也托过李晰,所以李晰是知道阳关和李异的关系的。
但在这之前李晰一直以为,这个小孩对于李异来说只是特别一点的存在罢了,所以方才还能调笑一翻,没想到李异居然把他父亲的遗物给了阳关,这是来真的?
李异不答,双手抱着阳关,运起缩地成寸的功夫,三两下就消失了。李晰低头看着手中拴着红绳的白玉戒指,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朝着明湖的方向走去。
藏锋楼的烟罗阁和付雪阁两阁正在明湖附近待命,烟罗阁的二把手叫逡山,和付雪阁的二把手浮山是兄弟俩,两个都是外族人,而且几乎没人能记住这兄弟俩的族名叫什么——因为实在是又长又绕口,所以导致到现在也几乎没人知道兄弟俩究竟是哪个族的。
逡山觉得自己的弟弟最近是不是恋爱了,今天一整天都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而且他大概已经能猜到浮山喜欢的人是谁——毕竟那是第一个听完他们兄弟俩的族名没有笑,反而很认真的记住了,第二天浮山突击问他,还能把他们的族名复述出来的人。
但是兄弟你清醒一点啊,那不仅是你上司更是我们顶头上司的情人啊,你这么单恋下去你会孤独终老的啊喂!
李晰远远就看见那些杀手们站着的地方一片炸开的红色,连明湖半边水都是殷红殷红的,看来这边炸山放水的辽兵已经被他们宰得差不多了。走近一看,却见耶律真和萧越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萧绌却是不知所踪。
“哟,又见面了。”李晰蹲下来,笑眯眯。
耶律真看了李晰一眼,下意识地往萧越面前挡了挡,李晰摇了摇头,坐在了逡山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凳子上,单手托下巴:“放心吧,我不会动你的朋友,如果可以,我连你都可以完好无损地放回去,只要你能告诉我,你祖母手里那个会爆炸的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
……
苏阖已经不知道围着营帐转了多少圈了,转到雨停了他都没停,引得等在外面的阎秋绫到最后也开始跟着他转圈圈。
但是不管怎么转,苏阖心中慌乱的感觉却完全没有办法压制下去,只能一边漫无目的地踱步一边不断地望着河谷方向。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夹杂着雨糊了父女俩一脸,等再睁开眼睛,就见一身黑袍的李异板着张跟衣服一样黑的脸,怀里抱着破棉絮一般的阳关,开口:“我小姑姑呢?”
“这是……阳关?”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苏阖颤抖着手,却不敢触碰李异怀中的人。他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好好的孩子,不过两个月,就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先告诉我,小姑姑呢?”李异虽然能理解苏阖的心情,但是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办法耐下心来应对苏阖。
“娘在里面,我去叫她。”阎秋绫终于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跑了进去。
于是床铺很快就空了出来,阎玉还没把脉,只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怎么他双肩都脱臼了?”一边说着一边手不停,双手往里一摁阳关的双肩。
“啊!”随着阎玉的动作,阳关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惨叫。一旁的李异苏阖和阎秋绫齐齐地倒抽一口冷气,被阎玉瞪了一眼,立刻噤声。再看阳关,虽然还没有醒,但是肩膀比之前看上去正常多了。
“怪不得他让我扶着他的肩膀……原来那个时候就脱臼了……”李晰从帐外走进来,就看到阳关一头的冷汗闭眼剧烈地喘息,低声说道。
李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直觉阳关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定做了很多作死的事情,但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问,他怕在阳关醒来之前自己先气死了。
李晰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那个,大夫,您……看下他的脚,刚才他好像有点站不住。”
阎玉把着脉,瞥了李晰一眼,又对阎秋绫使了个眼色。就算李晰不说,她也能闻到阳关身上浓浓的血腥味。
她竟然……有些害怕。
阎秋绫拿过一把剪子,剪开了阳关的靴子和绔裤,但过程并不轻松。阳关的伤口明显已经化脓,黏在了绔裤上,她的手一动,阳关就疼得一颤。阎秋绫硬是弄了小半个时辰,才将阳关下身的衣物除开,等到阳关的两条腿暴露在空气中,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右边的腿还好,只是受到了一部分灼伤,因为阳关的体质已经就剩下了火烧疤。但是左边,小腿从膝盖到脚踝处全部是烧伤,越往下颜色越深,到了脚踝处已经呈现出一种黑紫色。
不仅如此,阳关的脚腕处仿佛被人用什么粗糙的东西硬生生挫开了一样,弄出了一大片往外翻卷的圆形伤口,红色的血肉已经粘稠发黑,甚至还能看到些许白骨……
阎玉猛地站起来:“这……这是怎么弄得……这……”突然,她一皱眉,随后一只手捂嘴,一只手捂着胃部,喉间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苏阖从呆愣中醒过来,瞬间明白妻子是因为受了太严重的刺激引发了妊娠发应,赶忙扶着她到一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等阎玉好不容易缓过来,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怎么会伤成这样……这孩子……”
“玉儿……”
“不行,我手抖,我做不了……”阎玉浑身颤抖的厉害,苏阖只能尽力抱住她,却也一筹莫展地望向众人。阎秋绫见状轻叹了口气,对着门口轻轻唤了一声:“秋生,你来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出现在那里的阎秋生走上前来。他似乎刚刚救完一个伤员,白色的袍子粘满了血,袖子衣摆都被扎了起来,跟之前精致少年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话却也变得更少了,他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随后他就开始清场,首先就一指李晰:“闲杂人等全部出去。那个谁,你身上全是土,你是生怕阳关伤口不化脓啊,赶紧滚出去洗个澡。”
估计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话,李晰抿了抿嘴。但还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随后阎秋生转过头看向众人:“姐你留下帮我,先去烧点热水,娘你留下看(kan一声)着。爹你出去,李异你也出去,手术期间谁都不准放进来,如果你们还想要阳关这条腿的话。”说完,他一摆手,示意,都赶紧滚。
苏阖又看了阳关一眼,转身把所有人轰了出去,李异却是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在热水中清洗双手的阎秋生:“可以吗?”
把阳关交到你的手上……可以吗?
阎秋生不看他,将几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放在火上烤了烤,随后转过身面对阳关。阎秋绫已经给阳关服下了麻沸散,阳关的神情明显轻松了不少,仿佛在安静地睡着。阎秋生看了阳关一会,才吐出一句:“当然可以,我可是鬼医阎玉的孩子。”
“……”李异没说话,但明显刚才的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
阎秋生将小刀握在手中,找准了一处黑色的腐肉,眼疾手快地切了下去,将腐肉撇到旁边的盘子上,阎秋生直起腰,对李异微微笑了笑。
“放心吧,他可是我弟弟。”
雨后的夜晚异常的热闹,除了花鸟鱼虫的声音,还有四处鼎沸的人声,好不容易打了胜仗,不庆祝一下似乎对不起疲惫的精神,残缺的躯体,以及死去的同袍。只不过众将士都非常默契的避开了军医所在的营地,直到一群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方天地的宁静。
看着火急火燎身上的血水都没擦的陆朝风,几个在外面默契地共同转圈圈的的人停止了动作,面面相觑了一下,最终还是苏阖迎了上去,语气平和、语速平稳地对陆朝风说道:“我知道你很急,我也很急,但是阳关现在在做手术,你要是进去了会影响大夫,所以可以请你克制一下,先不要进去吗?”
陆朝风看了苏阖一会,开口:“你是谁啊?”
苏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朝风就抚了抚额头:“哦我忘了,你是霄儿的养父,之前见过一面……我脑子有些糊涂了,先生勿怪。”
苏阖笑了笑:“无妨,之前也不算正式见过,我叫苏阖,是阳关的父亲。里面帮阳关治疗的是我的妻子和儿女,将军放心。”
陆朝风看着面前这个美得惊人却笑的不卑不亢的书生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转头看向阳关所在帐篷的门帘发呆,却听到苏阖问道:“刚才先生说的霄儿……是指阳关吗?”
“啊……是,阳关在满月后就和我的妻子一同失踪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给他起好名字了。”陆朝风半阖了眼帘,淡淡道。
“是什么?”苏阖显然有些好奇。
“陆霄,云霄的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