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用舌头狠狠抵着上牙床,望着那气势恢宏汹涌直下的瀑布和一望无际的湖水,良久从喉口狠狠吐出一句:“干!”
……
“水……”
“水……!”
帅帐的帘子猛地被掀开,燕禹歌猛地跑进去:“师父你醒了?”
“禹歌……给我点水……”陆朝风勉力睁开眼睛,望向燕禹歌,沙哑道。
“哎!水……水……”燕禹歌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三圈半,终于找到了水壶,忙不迭的倒了一碗,将陆朝风扶起来,慢慢地喂下去。
三碗水下肚,陆朝风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靠在叠了三层的枕头上,陆朝风突然笑着摇了摇头:“总算是年纪大了啊,这一场病生的……”
“说什么呢,师父,您年纪哪里大了?”燕禹歌拉过马扎,坐在床边,陪他聊天。
“你都十九岁了,要不是在军营这几年耽误了你,你怕是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都能晋级做爷爷了,年纪还不大啊。”陆朝风抬手拍了拍燕禹歌的肩膀,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对了,我生病的这几天,辽人有动静吗?”
“额……”燕禹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还没来得及措辞,就听外面一阵骚乱,随后帅帐的帘子被一把掀开,一道白色的身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朝着陆朝风的方向,燕禹歌都被吓了一跳,但是等看清那道身影是谁在之后,脸上的表情也变为了狂喜。
“阿霁!”燕禹歌惊喜地叫出声,而陆霁已经抱着陆朝风的脖子嚎啕大哭,陆朝风愣怔了一下,随后双手一捞,紧紧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地回抱住身上的少年,嘴唇哆哆嗦嗦的,良久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唯余两行清泪缓缓地从他苍白瘦削的脸颊旁滚下来。
陆霁这个人在某些地方跟他爹像极,某些地方却跟他爹是两个极端,如果说陆朝风是过于冷静自持,那陆霁情绪激动起来就是不管不顾的,原本燕禹歌看着父子重逢的场面还挺感动的,一盏茶之后就只剩下捂耳朵一脸苦相了。
他虽然不知道陆霁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倒是也能理解陆霁之前估计受了很多苦,看到父亲情难自禁,但是这未免也……太吵了吧!只能说陆霁哭起来根本收不住是他身上唯一还残留着的少爷脾气吧……
陆朝风估计也被儿子的哭声给烦到了,伸手拍了拍陆霁的背脊,好容易让陆霁镇定下来,陆朝风伸手,抹去了陆霁脸上的泪水:“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的朋友们吗?”
帘子再一次被掀开,李异一马当先地走进来,身后是唐静海、唐灵霜,最后则跟着单手握剑目不斜视的林玉晚以及另外两个左顾右盼的玉虚宫弟子。
陆朝风定定地看了李异很久,方才开口:“你就是梁国公的儿子吧,你长得很像他。”
李异倒是正正经经给陆朝风行了一个大礼:“在下李振艾之子,李异,参见镇军大将军。”
陆朝风点点头:“就是你帮助了霁儿?你之前跟他熟识?”
“咳……爹,咱先不说他,这两位是唐门门主唐静海,还有他的侄女唐灵霜。”
“久仰。”陆朝风对着两人一拱手,唐静海回了一礼,转过头去看唐灵霜,却见唐灵霜直勾勾地盯着陆朝风,已经完全呆住了。
陆霁不认识唐门的人,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毛病,便也没管他。随后他将目光挪到了唐灵霜身后的林玉晚身上。
“这位是……玉虚宫宫主首徒林玉晚,这两位是他的师弟师妹,分别是张潮,还有陈苗苗。”陆霁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口说道,“这位林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一路上帮了我很多。”
陆朝风盯着林玉晚看了一会,随后一掀被子下了床,对着三方势力的人躬身,团团行了几个大礼:“陆朝风在此切谢几位,此等大恩陆朝风铭感五内,在场诸位从今往后皆是我嘲风军的朋友,若有什么事需要相助,陆某定不推辞!”
“将军言重了!”李异第一个上前,将陆朝风扶起来,随后燕禹歌从他手中接过,将他扶回床上。
李异将手背在身后,站在一边,面无表情:虽然阳关评价过他的长相有几分邪气,但是,他看起来有那么像坏人吗?
唐静海依旧站得笔直笔直地在发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异也发现,如果说他不好相处是因为他的气质问题,那唐静海之所以不好相处,估计就是因为他有这么一个发呆的习惯,好家伙,高高大大一个壮汉,站在一个角落默不作声地发呆,谁叫他他都不理,那怪唐门那群小崽子们怕他怕得要死,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唐灵霜在对着陆朝风犯花痴,虽然这样很不厚道,但李异居然松了口气;林玉晚一如既往地有多沉默就都沉默,他身后那两个玉虚宫弟子虽然一脸好奇,毕竟大师兄在这,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李异左张右望,却迟迟没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那个……阳关呢?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第140章 正经人的刀都是买的
“石头、剪刀——布!啊又是我输了!”耶律真抓狂地挠着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任命地继续去开机关。
毕竟是辽国的行宫,耶律真带着阳关抄了好几条小路,居然没有惊动一个辽兵就摸到了行宫附近,只不过在第一步是在转移人质还是先堵密道,两人就已经产生了分歧,耶律真自然是想要先把他的朋友和祖母捞出来,但阳关坚决不同意,要先去把那个密道给堵了。不过在这打一架会引来辽兵不说,还浪费时间,于是两人便采用了最简单也是最原始的方法——猜拳。
然而耶律真没想到的是,阳关这个人在猜拳方面简直有着惊人的天赋,因为行宫后面的机关不仅是用来抄近路用的,更是用来在关键时刻逃生用的,还有一些比如说关押或者困住一些比较厉害的人物之类的作用,所以长长的密道上设立了林林总总的机关。从决定是否先去打开密道内的机关把密道堵上,到一路上决定开启机关的人,阳关就没有输过。耶律真甩了甩手,只觉得自己开机关开的手都酸了。
“下面一个要双人开哦,不然的话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到后来,耶律真完全失去了跟阳关猜拳的信心,认命地一个一个开机关,只不过有的机关需要双人配合,所以阳关也一点都不敢松懈。
耶律真手上不停,轻轻一摁壁上的旋钮,随后敏捷地往角落一躲,“啪啪”两声,两枚铁蛋子从墙壁中急速射出来,速度之快让阳关毫不怀疑若这两枚铁蛋子射到人的身上会给人打一个洞。
不过阳关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两枚蛋子射向的方向,似乎也有一个机关的样子,若是砸上去,恐怕会触发另一个机关。耶律真就见阳关一摸腰间,像是凭空般地抖开一块手帕,随后手臂一伸、一捞,就将那两枚铁蛋子裹进了手帕里。
两人安静地等了一会,突然,阳关和耶律真感觉到周围在震动,随后密道内光线陡然变亮,却见面前的一堵石墙缓缓地往左边挪开,还没等刺眼的阳关照进密道,阳关和耶律真就被溅了一身水。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机关了吗?正好九十九个。”耶律真回过头看着被封住的密道,喃喃自语。
“可算是拆完了。”阳关伸了个懒腰,抽出月影刀,一运内力,从密道门口飘了出去,停滞在半空,随后他对看着自己发呆的耶律真招了招手:“我找到最后一个开关了,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关里面咯?”
“哦……哦。”耶律真猛地反应过来,往密道外一扑。这个密道的出口位于山壁的中央,很巧妙地藏在了瀑布后面。阳关一把接住耶律真,一提内力,飞快地在山壁上的一处敲了一下,随后也没空管密道口有没有合上,两个人就开始往下落,还没等耶律真叫出声,却见阳关将月影刀在山壁上一插,月影刀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在山壁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好刀!”有了月影刀作为借力的点,两人轻轻松松落到行宫靠着山壁的一处露台上,耶律真看着阳关从山壁中拔出的月影刀依旧闪闪发亮,一点损伤都没有,不禁赞叹道,“我听说中原有很多神兵,流传千年却依旧锋利如新,你的刀这是不是也是其中一种?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月影刀,流传千年……我觉得应该没有吧,毕竟这是我几个月前才买的。”似乎是还嫌不够气人,阳关思考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花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耶律真已经被打击的不想说话了,阳关也收了跟他开玩笑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月影刀,屏息感受了一下周围似乎没有其他人后,就拉开露台的门,走进了行宫内。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宫殿呢。”阳关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最靠近露台的一个房间,不大,也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但殿内的陈设已经足够能让阳关大开眼界了。
周围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自不细说,稍稍有些不搭调的就是四面墙上挂着的老虎或者狮子或者狼的头,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辽人也跟中原人一样,喜欢放几个柜子在上面摆东西。只不过跟中原人爱摆字画古董不一样,这里的柜架上摆的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兵器,其中以弯刀居多,金银制成的刀鞘,镂空的精致雕花和镶嵌的各色宝石,闪出了冰冷的光,为这个房间增添了几分魅惑的气息。
阳关拿起一把放在桌子上的马刀,估计是有人赏玩之后随手放在桌上的,这把马刀足有半人长,看起来竟有几分魁梧的感觉,刀身是比较普通的墨蓝色,上面镶着几颗大小不一的金刚钻,就像夜空中的星星。阳关握住刀柄往外一拔,“呛啷”一声马刀出鞘,出乎阳关意料的是,这把刀竟然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尽管屋内的光线十分灰暗,但被这把刀一闪,竟刺得人眼睛疼。
“嚯,你倒是厉害,这把刀已经很久没人能够拿起来了,更别提拔出来了。”耶律真刚才似乎在观赏这一屋子的兵器,转过头就看到阳关在把玩这把刀,不由得开口说道。
“我刚刚看到它在桌上……能把他从刀架子上拿下来的人也是很了不起……”阳关颠了颠手中的马刀,感受了一下它的重量,竟比自己的月影刀不遑多让,不由得有些心惊。
“多谢夸奖~”耶律真笑眯眯地回了一句,阳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把刀是你的?”
“嗯哼~”耶律真是感受过阳关的怪力的,此时看到阳关脸上的惊叹,竟有几分得意。
“那这把刀是千年神兵吗?”阳关突然又想到刚刚耶律真说的那个梗。
耶律真轻咳了一声,走到阳关身边接过阳关手中的刀还刀入鞘,声音淡淡的:“这是我契丹最有名的一位铸刀师明文大师所铸的刀身和刀鞘,刀身为日,刀鞘为夜,此刀名为‘昼夜’。”说着,他把昼夜放在面前一个空着的刀架上,随后阳关就听到“奇奇咔咔”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脚下的地板似乎也颤动起来,随后面前的刀架缓缓挪开,露出一个黑色的洞口。
“……这是什么?”感受着从洞穴中吹来的若有若无的阴风,阳关呆了半晌,方才问道。
“密道啊。”耶律真面不改色,拿起地道口的一根火把,在墙壁上擦了一下,“嗤”的一声,火把着了,耶律真拿着火把,率先往下走了两步。
“通往哪儿的?”阳关的声音还是愣愣的。
“地牢。”
“地牢?”阳关歪了歪头。
耶律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只脚在台阶上一只脚在台阶下,微微扬起头看阳关:“有没有人说过,你疑惑的时候的那种表情,跟你整体的气质非常的不搭?”
“哪里不搭?”
“嗯……简单来说,过于可爱了。”耶律真同样也歪过头,笑眯眯。
阳关一下子涨红了脸,耶律真虽然想接着逗他好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不过想到时间紧急,他上前了一步,一把抓住了阳关的胳膊把他往下拽:“你以为为什么行宫里一点人声都没有?耶律达虽然人蠢了点疯了点,但是毕竟我祖母还在行宫里呢,弑亲这种事情他是没这个胆子去做的,所以既要保住我祖母又能毁掉行宫的方法就是把我的祖母和其他人都转移到地牢去。”
“为什么一个用于休养生息的行宫会有地牢这个东西……”阳关倒是听懂了耶律真的逻辑,但还是忍不住想吐槽。
“皇家的人么,总是一边不把人当人,一边又要显出自己虚假的美德来,下人们么,永远会犯一点惹怒主子的鸡毛蒜皮的小错,不能杀的那就关着呗。”耶律真耸了耸肩。
阳关倒也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两个人下楼梯发出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似乎应证了内心繁杂的思绪。一手扶着月影刀,阳关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的刀呢?就扔那儿了?”
“我已经不用那把刀了,等门关上之后,昼夜会自动从刀架上掉下来,平时的时候如果有侍女进来打扫,会把它放到桌子上。现在的话,掉地上就掉地上吧,反正也摔不坏,那里是我的房间,一般人也进不来。”耶律真的语气满是不在乎。
“为什么?那么好的刀……”阳关回想着刚才那把冰冷沉重又耀眼的刀,不禁有些可惜。
“自从两年前跟陆霁打了一场之后,我就不再用这把刀了。”耶律真的声音在纷乱的脚步声中显得有些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