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时谨文收回手,问她:“做出?决定了吗?”
“嗯。”时沐应着,眼眸低垂,“以后想见我不用在楼下等,直接敲门。”
时谨文先?是一愣,又笑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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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月姐,店真的要拆吗?没办法?了吗?”店员们?围坐在桌边,脸上无一不带着悲伤的神情。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明明我才是老板诶。”桑柠月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一贯的很亲近,“而且明晚还有派对呢,现在伤感也太早了吧?”
明晚的闭店派对只请了店里的一些?常客和朋友,至于某个人会?不会?来,还要看她能不能在明晚之前?做出?决定。
“啊——”小李带头苦叫了起来,看表情都要哭了,“柠月姐,你都一点都不难过吗?”
“还好吧,毕竟赚了这么多钱,我已经很知足了。”
“柠月姐,资本家!”江桃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点评了一句,很快又憋不住笑了起来。
经她这么一闹,气氛终于不那么沉重。大家闹着把大厅和后厨都收拾了,还不忘调侃桑柠月太有原则,都快关?店了还死?抓卫生。
因?为要准备明天的派对,今天咖啡厅只营业到七点半。店员们?一边百般不舍,一边被桑柠月连哄带赶地赶出?了店里,不然?再让他们?伤感下去,今晚别?想关?门了。
“柠月姐再见!”
“明天见啊柠月姐!”
“嗯,再见,路上小心。”桑柠月把人都送到门口,等看不到人影了才又转身进了店里。
手按在灯的开关?上,她却有些?怅然?。
人、事、物?,总是要说?再见的,她明白。可是回忆里的东西不会?一并消失,在想起的时候越发留恋。
她不会?忘记为什么开这间店铺。
一半为了时沐,一半为了她自?己,现在属于她自?己的那一半就要消弭,属于时沐的那一半还没有回来,这么一来,她整个人就成了一副空壳。
“哼……”
桑柠月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明明在时沐面前?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怎么这种时候不自?信起来了?
果然?天黑了人容易瞎想,还是回家洗个澡早点睡觉吧。
“明天见。”桑柠月按下开关?,整个咖啡厅骤然?暗下来。
推上外面用作装饰的木栅栏,桑柠月借着微弱的光把钥匙插.进锁头,轻轻哼出?肖邦的《夜曲》。
“我好像来晚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桑柠月微微一愣,很快把锁拧上。
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时沐,她半扎着头发,一身黑色的大衣几乎要阴在黑暗中。
可是她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跟着亮了起来。
那是冬夜里的光,也是她的光
桑柠月嘴角微扬:“这位客人,我们?已经停止营业了。”
头顶上暖黄的光线笼罩着她,笑容和声音一并染上了暖意。
似乎是被她的笑容温暖了,时沐一贯僵硬的嘴角也微微上挑。
她往前?踏了一步,离桑柠月更近:“我知道,所以接下来要占用你的私人时间了。”
的确在某个瞬间,她的心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就是她了。
今后也只有她。
第65章
“吃晚饭了吗?”时沐在桑柠月身旁不急不缓地走着, 还?时不时瞟她一眼,确定她在跟着才继续往前走。
“还?没,怎么, 你要请客吃饭吗?”
桑柠月本来只是逗逗她, 没想到时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 本来就答应了你的。”
“什么时候?”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你还?是Flechazo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嘛,你来江清,我带你吃好吃的。”
要说从做了这个约定开始,到现在身份暴露,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桑柠月忘了个一干二净, 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
那个时候她帮了时沐的忙, 找到了音大论?坛上关于挽禾的全部帖子,时沐为了感谢她,对着账号另一头的Flechazo,也就是她做了承诺。
桑柠月本来以为时沐会特别在意自己骗了她这回事?, 那天坦白身份前忐忑了许久。
要是以时沐平时那个六亲不认的样子,肯定会勃然大怒,但?事?情完全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时沐非但?没生气, 还?能毫无负担地主?动提起?。
那桑柠月也就不跟她客气。
“好呀,去吃荣记怎么样?”
“好。”时沐听了店名,立马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才刚解了锁,她余光瞄到桑柠月动了下, 整个人跟着一抖, 手机没拿稳,直接掉到地上, 栽进了雪里。
桑柠月听到动静回过?头,疑惑地和她四目相对:“怎么了?”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吧?
“没事?。”时沐捡起?手机,心虚地看了眼锁屏,很难想象要是桑柠月看到自己用她的照片做锁屏会是什么表情。
当?她疯了吗?肯定会。
连她都不知?道当?时是以怎样的精神状态,把前一天给桑柠月拍的照片设置成壁纸的。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烂醉,并且之后的三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如果酒精真的会损害脑神经,她绝对已?经是重症了。
从车上下来,桑柠月领着时沐进了店里。
正是饭点,不大饭馆里挤得?满满的全是人,服务员艰难地侧着身子在桌子间上菜。
柜台前的小妹都快忙晕了,一边飞快地收着钱,一边冲两人说:“您二位可能要等?会儿了,你们前面还?有八桌。”
说着,她从手边的本子上扯下一页纸,唰唰两笔写上了号码丢给两人,眼睛始终没离开电脑屏幕。
“怎么这么多人?”桑柠月伸手接过?纸条,完全没想到这家店的生意这么火爆。
荣记在江清算不上老字号,她和时沐上大学的时候还?是家小店,七年过?去,在江清开了另外两家分店不说,还?开到了隔壁市。
算算她也已?经有七年没尝到过?他家菜的味道了,不知?道和记忆中的比起?来,会不会更好吃一点。
上大学的时候她因?为没有遵从家里人的意愿,私自选择了音大,家里当?然一分钱都不会给她出。
已?经工作了的桑鹿溪会接济她,但?桑柠月不希望姐姐因?为自己而?过?紧巴巴的生活,总是在打工赚钱之后,把她给的钱原封不动退回去。
桑柠月的大学生活没有享受一说。
繁重的课业,乐团的排练,加上工作,把她和时沐谈恋爱的时间都压缩干净了。
唯一开心的事?就是每次乐团演出结束,时沐以庆祝为由?带她来荣记开荤。
可是时沐离开之后,桑柠月一个人不敢来。
她不敢让自己对时沐能按时回来这件事?有过?多的期待,好像这样就不会太失落。
可是到了时家人答应的时间,时沐没有出现,她内心的失落感反倒更浓。
时沐问她:“要等?吗?”
“等?等?吧,你很急吗?”
“不啊。”我为什么要急?时沐不解地看向桑柠月,发现她笑得?很开心,“你很急吗?”
“我也不急啊。”
店里和外面完全是极端的寒冷和燥热,进店没一会儿桑柠月脸上就泛起?了红,干脆开始脱外套。
外套才刚脱下来,一只手就自然地伸了过?来,把衣服拿走了。
“你干嘛?”桑柠月木木地看着时沐,她拿自己衣服干什么?
“帮你拿衣服。”时沐自然地说了句废话。
“我……自己拿就可以了。”桑柠月知?道自己不是在害羞,尽管脸上很热,也是这店里温度太高的锅。
“没事?,我拿一样的。”冬天衣服料子厚,时沐抱着两件衣服,像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显得?整个人都很臃肿,看上去有点滑稽。
一样什么啊?完全不一样好嘛。
桑柠月没办法?说服她把衣服再还?回来,说了声“谢谢”就不再管她。
两人肩并肩坐着等?位,时沐的腰板挺得?很直,比一旁勾着背玩手机的其他客人高出一个肩头,显眼得?不能再显眼了。
这几次见?面,桑柠月发现时沐变得?像某种动物。
鸵鸟。
平时头仰得?高高的,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的张扬,可当?遇到了跟自己有关的事?,马上又不假思索地把脑袋埋进沙子里。
可她的目标太大,每一个遮掩的动作都很扎眼。
“马上就要到你们了,想吃什么先看一下。”刚刚在柜台的小妹终于腾出时间来招待客人,把菜单丢给她们后马上又风风火火地要走。
可是突然,脚上像被装了吸盘,一个闪身又退了回来。
“诶?”柜台小妹一声惊呼,“时沐?”
时沐抬头,迟疑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是谁。
意识到直接叫名字太冒犯人了,女生连忙改口?:“对不起?对不起?!时教授,我不该直接叫您名字,我这忙昏头了,您别生气!”
“没事?。”
就像人们见?了梵高会直呼他梵高,李斯特也就叫李斯特,顶多加个先生什么的,所以用时沐来称呼她并不失礼,她本来就叫这个。
不过?时沐还?是觉得?奇怪,她真的有这么出名吗?
“你认识我?”
“我听过?您的课,”女生突然放低了声音,“偷偷蹭的……”
要不是时沐耳朵好,后面那句话恐怕就被其他客人的笑声淹没了。
但?她只是木着脸眨了下眼睛,没说什么。
这七年里,除去头两年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琴房,终日不见?外人以外,她一直体验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
在宴会上、在维也纳金色演奏厅、在音大的讲台上,出门被人认出更是家常便饭。
曾经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似乎是她的努力有了成效,可到了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又变成了那个孤独又阴暗的灵魂。
现在她觉得?很累,面对这些陌生的面孔提不起?一点兴致,就连应付都不想应付。
“时教授,你不用等?了,跟我来吧。”女生让开身子,示意时沐跟着自己进去,怕她误会,还?特意解释道,“您放心,这不算插队,其实里面还?有空座,就是我们忙不过?来,所以要限制客流。”
“现在我刚好有空,可以帮你们下单。”
“那好,谢谢你。”尽管如此,时沐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她没道理对着帮了自己的人臭脸,她没病。
两人落座,时沐拘谨地选了桑柠月斜对面的座位。
桑柠月瞥了她一眼,略显不满地问:“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吃相很难看吗?”
“没有!”时沐急着反驳,声音大了些,连服务员都被吓了一跳。
说完又傻愣愣地看着桑柠月,显然是并没有想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桑柠月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呆了几秒,才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那你坐过?来嘛。”
有外人在,又觉得?那探求的目光有点麻烦,时沐只好赶紧起?身换到了桑柠月对面。
这下面对着面,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桑柠月的眼睛,时沐前所未有的紧张。
两人坐在偏僻的角落,屏风挡住了唯一向外露出的一侧。
除了来上菜的服务员没人注意的到,甚至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怎么了,被人认出来不开心吗?”
“我也说不清。”时沐佩服桑柠月的敏锐,她总能觉察到自己的不快,“刚刚有一瞬间,突然觉得?很烦。”
但?也仅仅是烦,转瞬即逝的,现在冷静下来,她又开始反思自己的不是。
有人喜欢她她觉得?烦,非得?落得?个大家都对她口?诛笔伐才高兴?那不是纯纯有病?
“你别担心,你现在的想法?很正常,我还?在乐团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见?到那些以我为目标的学弟学妹们,会不自觉的想逃走。”起?初桑柠月把这种状态归结到自己太累上。
比起?乐团负责人,肖团长更像个商人,非要把她的价值一点点全榨出来。
小到与粉丝的见?面会,大到讲座和比赛评委,她没有表演的时间都被各种各样的商务活动占满了。
“可后来我发现,我是害怕某天我不能再像那平时一样拉琴、表演,他们会对我失望。”桑柠月回忆起?曾经的事?,脸上丝毫看不出惋惜,看得?很开,“就像现在一样,没人认识我,反差感很强。”
桑柠月想,要真的全都忘记她还?好,可是三年前她演出失误,在网上掀起?的风浪,到现在还?余波未息。
早八百年就停止更新的小号上还?时常有人来“问候”,不过?都是带了些嘲讽意味的。
“你……”
“嗯?”
“没事?,要喝水吗?”时沐慌张地去提水壶,险些脱手,好在稳住了。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桑柠月没有接她倒好的水,而?是提议说:“喝点酒怎么样?”
之前每次去酒吧都是接醉醺醺的时沐,喝酒这事?反倒轮不到她。
醉酒的时沐说话讨人喜欢,也没有平时那么死板,桑柠月要想在今晚听她说些好听的,只有靠这个了,这当?然不算作弊。
“你能喝吗?”时沐不知?道桑柠月为了治疗失忆有没有喝药,加之酒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起?来她和Flechazo建立关系,也是在一次醉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