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撒手。”只是短暂的惊讶,很快就又找回了冷静。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桑柠月说自己是她唯一的前任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莫名安心,好像找到了桑柠月曾经爱过她的证据。
虽然已经太迟,但也算所有不完美中唯一的慰藉。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再找话题,就这么缄默着,像是两个陌生人,直到时沐到了楼前。
这一路她算是想明白了,她被费玉琛彻彻底底坑了一回。
又是每天跟前任见面,又是跟前任同住一个小区的,要真是巧合,她还不如去买彩票,中了少奋斗半辈子。
时沐没有跟桑柠月说再见,也不管她到底住在哪儿,径直走过去刷脸开门。
“时沐!”
这一声唤得急切,时沐步子一顿,却仍没有回头。她觉得桑柠月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规避过去的事不谈,好像那些压根不值一提。
她想要的就只是一个道歉,就这么难吗?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也没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害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对不起。”
出人意料的是,桑柠月竟然说出了她最想听的话,“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可我没办法控制对你的喜欢,对不起,现在还要给你添麻烦。”
时沐沉默不语,她渴望这个道歉,空想了七年,现在听到,又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想听。
她不希望桑柠月放低姿态跟自己道歉,其实感情上很难分出对错,就算分手了,只能怪爱太难经营,谁又真的做错了呢?
可是桑柠月真的给她道歉了,是不是也说明她并不是真的不在乎自己?
就像自己明明还忍不住关心她,却又要嘴硬地把她赶跑,这一切都是本能反应,无法控制。
要是很久之前听到这些,甚至是两年前,听了这些话的时沐还会考虑“复合”的事。因为太爱了,所以没办法释怀,只要一见面就会勾起占有她的欲望。
可惜,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三十岁是个坎儿,她身上又恰好背着些责任,没办法全心全意投入到恋爱中去。与其说害怕被辜负,不如说她害怕变成曾经的桑柠月,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桑柠月有时候也蛮可怜,要是真的陷死在自己身上,她免不了会自责。
她知道自己有一身的坏毛病,性格、脾气也并不好,哪怕随着年龄增长有进步,但谈起恋爱来总归是痛苦的。她不想耽误桑柠月,并且坚信她能找到更好的。
“没事,都过去了。”时沐深吸一口气,尽管做足了准备,可真让她开口说,心酸得能一把捏出水来,“你还会找到更合适的人。”
“我也是。”她又补了一句,但是听起来没什么自信。
知道她俩都拼命挽回过,这就足够了,省的到时候躺进棺材还要因为遗憾唉声叹气。
可不论是谁,在这样的关系里都都太卑微了,就算还有爱,也绝对回不到从前那样,曾经的伤害让她心有余悸。
“不会的,我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桑柠月的话让时沐心头一热,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桑柠月亲口说她有多好。
于是终于舍得转过身,正面看她:“我要谢谢你夸我吗?”
“不用,我只是想说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也一直没有变过。不管你信不信,我只会喜欢你。”
桑柠月的直球表白打得时沐措手不及,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过往的不甘和残存的侥幸搅在一起。
她有些动摇,但不是为了要继续在一起,而是决定对桑柠月好一点,不再这么凶。
好不容易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时沐冷着脸,问:“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迟来的深情,比……”
“比草都贱,我知道。但轻贱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我在追人,态度起码要端正。”
“那你现在什么意思?你要追我?”时沐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
“对,我是要追你,给我个机会吗?”
桑柠月目光闪烁,却始终没有把视线落在时沐身上,害怕再看到她抗拒的神情,更怕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冲垮。
她一直不敢坦白这一切,因为看上去错全在她。
要是当年能活的糊涂一点,结局或许会不一样。
她擅自替时沐做了选择,把她推给了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她的“家人”,只因为他们许诺会给时沐最好的条件,让她有能力去触碰自己的梦想。
如果说凡事都有代价,那么她做出这个选择,代价就是时沐不再喜欢她,不再爱她。
分别的时间相当长,被孤独侵蚀过后,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让时沐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七年又七年,她哪来那么多七年可以等?
“时沐,给我个机会吧,就这一次。”桑柠月喃喃道,“最后一次。”
过了几秒,时沐仍旧没回答,只是缄默地盯着她,眼底透露出疲惫的神色。
第19章
又是一夜不得好眠, 时沐从噩梦中惊醒,脑门上汗津津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 呼吸也紊乱不堪, 废了点功夫才缓和。
她习惯性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表, 才四?点而已,她已经算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在这个时间?惊醒,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定?了牢笼,而这个时间?,就是她受刑的开始。
她去厨房接了杯水喝,干涩的喉咙变得湿润,才堪堪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客厅里的灯开了一整夜, 电力是夜里一点恢复的, 跟物业说好的“一个钟头就恢复供电”完全不一样。
她十点半到家?,在楼梯口纠结半天,还是选择爬楼梯上来。
她隐约记得在楼下的时候,桑柠月问了她一个问题, 是什?么?呢?
时沐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脑海里如白昼一般透亮,什?么?都?想不起来。过了很久, 白光消散,昨晚的一幕幕才在她脑海中重现?。
“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吗?”
桑柠月期盼的眼神?让她很难做出决定?,不如说狠不下心?拒绝。
可是一旦接受她的请求, 时沐知道, 这段感情很快又会走向终结。
就像两根勉强拼合的木棍,只要稍稍受到一点来自外界的压力, 就会再次断裂。
更何况她俩都?没木棍那么?坚韧,恐怕都?不用承受外部的压力,自己就会崩掉。
时沐曾经打趣说,她和桑柠月就像一块手表上的两个齿轮,无比契合。
可现?在中间?卡了石头,再也转不动了,那块石头更像是结石,是一点点错误堆积起来的,除非进行?一次大手术,不然完全没办法根除。
直到现?在,谁都?没找到做手术的方法,所以重新在一起根本不合适,考虑追或者被追,更是荒唐的选择。
“回?去吧,早点休息。”
时沐忽然挪开了卡着门的脚,两块钢板猛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掀起的气流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就这样把桑柠月隔在一门之外。
她没办法给出“行?”或者“不行?”这样绝对的回?答,这对她来说太难了,只能?把自己藏起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胆小鬼就胆小鬼吧,总比冤死鬼强。
桑柠月差点被门拍到,伸出去的手只来得及摸到冰凉的门板,又收回?,在半空中攥成?拳头。
冲动散去,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蠢。
重逢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说重新在一起的话,且不说时沐怎么?想,轻飘飘的话她自己都?不信,拿什?么?去给时沐证明?
她太急了。
时沐出现?的突然,让人总觉得不赶快抓住她的话,她又会消失不见。
桑柠月有预感,如果这次时沐再玩失踪,有可能?自己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可是时沐的沉默让她意识到,光着急是没用的,时沐打心?底里不信任、不接受她,这比任何的误会、矛盾都?难解决。
“晚安……”桑柠月说的没什?么?底气,今晚的一切都?让她身心?俱疲,把自己的内心?剖给时沐看,她第一次尝试这么?做,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开口。
起码,让她知道她的心?意了。
她的声音轻极了,但还是传到了时沐的耳朵里,轻柔的,令人耳根子发?热,像是真?的趴在枕边跟她道晚安一样。
“安什?么?安……”时沐挠了挠耳朵,光是回?想起几个钟头前的那一幕,她就心?热到静不下来。
不过她又想,为什?么?桑柠月的“晚安”不能?带一些魔力?催眠的也好,致幻的也好,只要能?让她安然入寝,至少不要总是做噩梦,她年纪大了吃不消。
挽禾去世后,她就再也没能?睡过一个好觉。
又喝了一大杯水,才浇灭了满心?燥热。
时沐放下杯子,走到琴房,开灯,坐在了琴凳上。
她没有弹奏,手指只是在琴键上轻轻擦过,凌晨四?点弹琴,多少还是有点扰民,她不想被当成?没素质的人。
每次惊醒她都?会来这里寻找慰藉,好像钢琴成?了她唯一的伙伴,所有不能?说给别人听的,都?能?倾诉给它。
有时候时沐也觉得自己挺像疯子的,天天对着架钢琴自言自语,有点像是欲求不满又找不到聊天对象。
都?说搞艺术的十个有九个疯,她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也要被抓去精神?病院了,刚好文艺晚会还能?表演才艺。
静谧的清晨,全世界静得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孤单是黑夜里永恒的话题,谁都?跳不出这个定?律。
天气越来越冷,时沐已经不能?像之前一样大清早就去学校,也没必要。
百无聊赖,她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点开了记者发?给她的视频链接,里面正是她要上的那档节目的往期回?顾。
视频链接是半夜两点发?来的,时沐真?的佩服她的敬业程度,不过又说回?来,都?是打工人,不容易。
于是看到消息后,她立马答应了接受访谈的录制,连对方发?来的节目策划案都?没看。
一个采访而已,又不是没做过,而且又是民生栏目,再奇葩能?奇葩到哪去?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打算大致了解一下专访的内容,文字类的东西看着又累,还是看视频吧。
时沐做了一晚上噩梦,精神?高?度紧张,突然放松下来,大脑一片空白,手指机械式地上滑浏览嘉宾名单,发?现?上面都?是些熟人。
那些名字她也多多少少听过,果然都?是江清市近几年的成?功人士,而且范围涵盖了各行?各业。
忽然,她看到了桑柠月的名字,手指顿住,等回?过神?,视频已经开始自动播放了。
时沐噌的一下把脸别过去,不想看到桑柠月,因为这会让她不由得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桑柠月给她披衣服,动作?轻柔,还说着要她“听话”之类的话,气氛暧昧不清。两人的脸相隔不到二十厘米,能?看到她狡黠的双眸,闪着灵动的光。
但是不看她,还有谁的能?让她提起兴趣?比起那几个油腻谢顶老男人,桑柠月简直是这档节目中的一股清流。
前任就前任,谁让她前任这么?有能?耐,登台上报的,想不看到都?难。时沐一边试图说服自己,一边把视线又挪回?画面。
开场没营养的个人介绍,时沐直接拖动进度条跳过,内心?有些小得意,没人比她更了解桑柠月了。
终于开始正式采访,主持人一脸职业假笑:“请问桑老师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小提琴呢?”
桑柠月回?答:“因为父母都?是音乐老师,平时会带我去听交响乐,但我有个毛病,欣赏不了这些高?雅的东西,十次有八次都?是睡过去的。可是很神?奇,每次到了小提琴独奏的时候,我就醒了,我就觉得我跟小提琴有缘。”
这些时沐从没听桑柠月讲过,当然,她也没问,一是不好提,二是觉得没必要。
她认为每个人的过去和现?在都?应该是割裂的,也不用怀念过去发?生了什?么?,只专注于眼前就好。
这和她并不快乐的童年有关。
时沐不止一次意识到,很多时候她和桑柠月想的不一样,很大程度上来是因为往经历的不同,所以她刻意避开这些不谈,不想让桑柠月知道她不堪的过去。
可是桑柠月说她听音乐会睡着,这种胡扯的话都?说得出来,时沐怀疑这节目有剧本。
因为桑柠月跟她去听音乐会的时候从没睡着过,她从没见过对音乐那么?感兴趣的人。
那股专注劲儿,她望尘莫及。
每次自己偷摸打瞌睡,一睁眼看到是一定?是桑柠月双目含笑看着她,搞得她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很心?虚。
主持人受过专业训练,接话的水平一流:“可是小提琴很难学成?,你大二的时候就担任了音大交响乐团的首席,在同龄人,甚至在业界都?是标杆一样的人物了!”
桑柠月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开心?地回?答:“因为有人卷我,她早就拿了国外学校的offer,但一直不去,直到录取季过了,她才后悔地说为什?么?没能?早点做决定?。不过最后她还是成?功被录取了,一切都?顺利,也实现?了她的梦想。”
主持人很感兴趣,追问:“听你的描述,对方是个相当优秀的人啊,都?知道音大培养出了许多音乐人才,能?给我们简单透露下她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