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不会再帮你喝了。”
“好……”裴轻栎盯着两个空碗,突然就理解了程归说羡慕他的话。
他觉得难喝到吐的姜汤,在程归看来,却是这二十年来的头一份关心。
直到熄灯躺在床上,裴轻栎心里还在想着程归脖子上的烟疤,他偷偷背过身,打开手机搜了下医美祛疤。
如果能去掉脖子上的疤痕,是不是就能帮程归慢慢淡忘那些事?
裴轻栎在备忘录记下几个医院的电话,打算明天问问,这时手机顶端弹出一条消息框,他才发现已经冷落蒋颂眠很久。
【变色老流氓:睡了吗栎栎?】
裴轻栎撒了个谎。
【裴轻栎:还没呢,刚刚躺下,刚才去喝妈妈煮的姜汤了。】
远在美国的蒋颂眠轻笑一声,没戳破裴轻栎这个不爱喝姜汤的小骗子。
【变色老流氓:好喝吗?】
裴轻栎继续昧着良心说好喝。
【变色老流氓:一朵玫瑰.jpg。】
【变色老流氓:今晚的,先将就一下,明天再补998朵。】
【裴轻栎:蒋颂眠你好抠啊,就给我发一朵,你花房的玫瑰我可是给你照顾的很好呢,比这一朵好看多了,等你回来记得给我奖励。】
看着这一句,蒋颂眠甚至能想象到裴轻栎说这话时仰着脑袋可爱的模样,他目光变得柔软,低头看了眼腕表。
还有一个小时,他就要出发登机。
【变色老流氓:睡吧,明天一睁眼,栎栎就能看到我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个两秒的语音,裴轻栎悄悄看了眼身后睡熟的程归,抓耳挠腮半天,才躲进被子里,把声音开到最小,紧紧贴在耳边听。
“栎栎,晚安,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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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3^
第37章 梦境3
“裴轻栎。”
“嗯……”听到有人喊他,裴轻栎费力张开嘴唇,回应了一声。
“裴轻栎,你还好吗?”
“嗯……”
程归翻身坐起身,打开裴轻栎那边的床头灯一看,床上的人已经烧得满脸通红。
“裴轻栎,你发烧了。”
“嗯……”
裴轻栎只知道回应,程归到底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热烫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身体,上一秒出了一身汗,下一秒犹如坠进冰川,浑身打起摆子来。
“哼……”久未造访的高热让裴轻栎难受得小声哼唧,嘴里无意识地念着一个名字。
“蒋颂眠……”
“你说什么?”程归微微俯身,耳朵凑近裴轻栎,但裴轻栎没再出声,身体极度难受之下,居然开始干呕。
程归就这样静静看着。
如果裴轻栎就这么死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替代他,享受他所有的一切?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哥哥,甚至他的爱人……
今天他对裴轻栎撒谎了,他不是羡慕裴轻栎,他是嫉妒,嫉妒裴轻栎所拥有的一切,他发疯般想着把这些东西抢回来。
嫉妒的枝条遮住了程归的双眼,直到裴轻栎佝着身子吐了一床,他才猛地清醒。
昏暗灯光下看不清裴轻栎吐了什么,但室内蔓延着一股腥臭味,呕吐物呛进裴轻栎鼻腔,让他边吐边剧烈咳嗽。
还差一点……程归死死盯着痛到痉挛的裴轻栎。
楼下突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程归猛然反应过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刚打开门就跟一个高大的身影撞了满怀。
“蒋先生?裴轻栎他——”
“滚开!”程归话还未说完,蒋颂眠就将他狠狠一推,打开卧室灯的同时大步走到床边。
白炽灯照射下,程归才看清裴轻栎吐了什么,鲜血不断从裴轻栎的鼻腔和嘴角溢出,白色的棉质睡衣上染了一大块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栎栎,不怕,我来了。”蒋颂眠不顾脏污,抖着手擦去裴轻栎脸颊的血迹,小心翼翼抱起人,转身往外跑。
半夜被喊起来开门的裴溯这时正往楼上走,看见裴轻栎奄奄一息窝在蒋颂眠怀里,吓得腿都软了。
“这怎么回事?蒋颂眠你干什么了?”
蒋颂眠没回答裴溯的话,直接用肩头把人撞开,阴沉着脸大步往外走。
裴溯也顾不上追根究底,光脚追出去,冲在蒋颂眠前面帮他打开车门。
“去疗养院。”蒋颂眠吩咐司机。
这时裴溯也挤上车,听说蒋颂眠要去疗养院,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破口大骂。
“蒋颂眠你他妈脑子长瘤了?去医院!去他妈什么疗养院?”
蒋颂眠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白帕子,浸了温水,细细擦去裴轻栎脸上跟脖颈里干涸的血迹,确定怀里的人不再呕血,才把因为害怕而不停颤抖地双手藏起来。
“我这次去美国,带了全套最新的医疗仪器回来,裴溯,你不该质疑我对栎栎的爱。”
听见蒋颂眠话中带着明显的颤音,裴溯没再反驳,他凑过去检查了一下裴轻栎的状况,“发烧了,发烧怎么会吐血的?是不是因为喝了姜汤?小栎胃一直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不知道裴轻栎压根没喝那碗姜汤,不断地埋怨自己。
“都怪我,我妈骂的对,都怪我没给小栎打伞。”裴溯深吸一口气,别过脑袋去,眼眶渐渐潮湿。
而蒋颂眠一言不发,像抱婴儿一般抱着裴轻栎,目光落在那因为高热而紧皱的眉头上。
他知道裴轻栎现在有多痛苦,可他做不到帮忙分担一二,甚至连替裴轻栎缓解一下都做不到。
“你好,我是蒋颂眠,你是裴轻栎吧,抱歉,突然有点事耽误了时间。”
西装革履的人姗姗来迟,板着脸跟对面的红发少年握了握手,才拉开椅子坐下。
“没事的没事的,我也刚来不久。”
裴轻栎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刚染的红头发,眼睫悄悄上抬,偷看了眼对面的男人。
他对这次相亲其实是抗拒的,他才二十来岁,大学还没毕业呢,就被他哥催着相亲。
至于为什么这么抗拒还按时来了,是因为介绍人发的照片真的很帅,而现在看来……裴轻栎又偷偷看了一眼,真人比照片还要帅。
“吃牛排可以吗?”蒋颂眠在菜单上看了一遍,没忘记询问裴轻栎的意见。
裴轻栎连忙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吃什么都可以。”
上位者的气势很足,蒋颂眠举手投足间给裴轻栎带来一种高攀不起的错觉。
“麻烦,两份全熟牛排,红酒醒够三十三分钟再上。”
听到全熟牛排,裴轻栎两排牙紧紧咬在一起磨了一下。
怎么会有人喜欢吃全熟牛排的?
“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目前父母双亡,家中没什么长辈,公司比较多工作比较忙,相对的,因为忙着工作,所以没有任何感情经历。”
裴轻栎就像在教导主任跟前吃瘪的学渣一样,心里有许多槽要吐,但不敢真的吐出来。
“我看过你之前的照片,你黑发比红发要好看些,不过我不太在意外貌,我工作起来可能也不会经常见面。”
裴轻栎:“……”
不合适,真的不合适,这种眼里只有钱的大老板,不适合他这种一心寻求浪漫的小青年,就算对方再帅再有钱,他也吃不下这口菜。
裴轻栎伸出食指抠桌布,思考要怎么快速结束这次相亲,抠来抠去,把蒋颂眠那边的桌布都拽的皱皱巴巴的。
这一小动作被蒋颂眠发现了,他板着脸,指出裴轻栎的不对:“如果对面是别人的话,这样会很不礼貌,以后不要随意拽桌布。”
裴轻栎:“……”
窒息。
太他妈窒息了!
难得飙一次脏话的裴轻栎还是依言把手放开,顺便整理了一下桌布的位置。
对此,蒋颂眠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换你介绍了。”
裴轻栎无话可说,他想了想,如果不说话又会被教育不懂礼貌,所以敷衍似的开口:“我家里父母都在国外,公司也已经发展到国外,国内就只有我和我哥。”
蒋颂眠追问:“感情经历呢?”
“……没有。”
蒋颂眠满意地点点头,顺便评价了一句:“很好,你很乖。”
接下来是无尽的沉默,偏偏蒋颂眠没注意到气氛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地步,居然旁若无人地打开手机看起股票来。
拽桌布就不礼貌,当着相亲对象的面自顾自玩手机就礼貌了?
裴轻栎咬了咬牙,也拿起手机给他哥发消息。
【裴轻栎:哥,我这相亲对象……有四十吗?】
【裴溯:就比你大五岁,想什么呢?】
【裴轻栎:他像是比我大五十的。】
【裴溯:别老玩手机了,你们俩多聊聊天,深入了解一下。】
裴轻栎听话地放下手机,做作地咳嗽了一声,果然引来蒋颂眠的注意。
“嗓子不舒服吗?要多喝热水。”说完,他亲自站起来给裴轻栎倒了杯滚烫的热水推过去,甚至贴心的跟上一句:“等凉一点再喝。”
是很绅士没错,但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裴轻栎决定听他哥的,先深入了解一下再说。
“那个,你平时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蒋颂眠放下手机,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裴轻栎瞪大一双圆杏眼,“没有?你不工作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啊?”
“睡觉,不工作的时候会睡觉休息,充足的睡眠能让人完全放松神经,第二天的工作效率更高。”言下之意,不工作的时候就闭眼睡觉,一旦睁眼就要开始工作了。
裴轻栎咂舌,这是哪里来的工作狂?
“你呢,你有什么兴趣爱好?”
裴轻栎打算说实话,反正他知道跟蒋颂眠成不了,倒不如试探一下。
“我喜欢机车,机车你知道吗?就是赛事摩托那种,我也喜欢一些极限运动,比如蹦极之类的,嗯……我还有喜欢的明星,他是个rapper,你知道什么叫rapper吗?就是说唱歌手,他唱情歌也很好听。”
裴轻栎每说一句,蒋颂眠的眉头就皱一分,很明显,他对裴轻栎所说的这些领域并不擅长,甚至一窍不通。
“嗯,不错,有自己喜欢的事很好。”
裴轻栎愣了一下,还以为蒋颂眠真的能理解,却没想到下面一句话直接暴露原型。
“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我的家庭很传统,还是要知礼义廉耻的。”
“……”裴轻栎右手紧紧抓着叉子,极力控制自己才避免一场血案的发生。
这人什么意思?是在说他不知礼义廉耻吗?这哪来的前朝余孽?就算是他爸他妈都没这么说过他,蒋颂眠凭什么?
越想越气的裴轻栎把叉子往桌上狠狠一拍,一双好看的眉毛几乎要起飞。
“蒋先生,请你尊重我!不要口口声声说着我不礼貌的同时,反而对我说很不礼貌的话!喜欢什么是我个人的自由,无需别人对我评头论足,更无需得到别人的认可!”
“我喜欢的东西一不违法犯罪二不违背道德,为什么要用礼义廉耻这么重的话来评论?”
“并且,我们目前只是互相认识的第一阶段,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总是对着我指点教育,我又不亏欠你什么。”
自那个叉子被拍在桌子上时,蒋颂眠就呆了,一直到裴轻栎说完,他平日里懒得波动的眸子才泛着一丝不寻常的光。
“你听到没有!”桌子又被狠狠拍了一下。
“……听到了。”蒋颂眠坐直身子,十分恳切地道歉:“抱歉,没想到会让你这样困扰,但我很久没有跟人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情,所以不太知道该谈些什么。”
裴轻栎气得鼓起腮帮子,这副模样在蒋颂眠眼里简直可爱惨了。
“谈星星谈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我是你的相亲对象,又不是你的员工。”
怎么这点觉悟都没有。
蒋颂眠想了下该怎么谈星星谈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犹豫半天才问出一个问题,“你生日是哪天?”
裴轻栎脸色缓和许多,报出自己的生日,“8月13,那你呢。”
“12月22。”
说完,蒋颂眠心里盘算了一下,裴轻栎的生日还有小半年,大概在暑假的样子,到时候他可以给裴轻栎过生日,但他没给别人过过生日,倒是可以请一个专业的团队来策划,花个几万十几万都是没问题的。
问完一个生日,蒋颂眠那头又沉默了。
“除了生日,就没有其他要问的?”
“……”蒋颂眠憋了半天,终于想起第二个问题,“你喜欢什么花?”
裴轻栎已经没劲儿回答了,懒懒吐出几个字:“玫瑰,红的。”
这时牛排跟红酒端上来,醒好的酒液沿着杯壁缓缓下滑,裴轻栎气得口干舌燥,又渴又热,小半杯酒被一口气灌下。
蒋颂眠老毛病犯了,动作优雅地切下一块全熟牛排丢进嘴里,一口一口仔细嚼干净咽下才说话:“红酒要细品,才能品尝出其中的美妙滋味。”
“……”裴轻栎双目无神盯着蒋颂眠看了会儿,突然站起来,“蒋颂眠,我要回家了。”
蒋颂眠愣了一下,把酒杯从嘴边拿开,“抱歉,是我的话让你不舒服了吗?我向你道歉,以后会注意的。”
“我……”裴轻栎想说他觉得两个人不是很合适,但他向来面皮薄,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别人,所以支支吾吾半天,只说自己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