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在把你当哥哥吗?”时安坐下来,坐姿依旧是挺乖的,双手就放在大腿两侧撑着,但其实认真细看,他并不像平时乖巧的模样,语气依旧温柔,“岁岁,是你一直都把我当小孩。”
江岁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止加快了,还漏拍了,节奏乱的很,“可我是你哥哥啊。”
“然后呢?是我哥哥又怎么样?哪个弟弟会将全部存款拿出来给你买车办生日会?哪个弟弟会给你每天制造惊喜?送花?哪个弟弟会因为想你在凌晨的时候偷偷坐飞机去看你?拼了命的刷题打竞赛拿奖金,就为了给你买礼物,为了提前高考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就只为了离你更近一点,又是哪个弟弟会天天说爱你?想亲你?想尽办法勾引你?”
“江岁,我都这么明显了,你那么聪明,你也该明白了,我爱你。”
江岁说不出话来,他早该想到的啊,这完全超出了弟弟对哥哥的感情,这是不正常的,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但不应该是这样的,也不能是这样的。
时安继续说着,“哥哥?搞笑呢,这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你现在不喜欢男的,我也有办法把你掰弯,让你喜欢我,离不开我。”
“岁岁,我没你想得那么单纯。”
江岁摇了摇头,他无法理解时安的这一段话,“你还小,你不喜欢我。”
时安抻直腿,嘴角含笑,看着江岁的样子宠溺又迷恋,跟逗小孩一样,“说到底还是把我当小孩嘛。”可是谁才是小孩啊。
“行吧。”他叹了口气,起身跺了跺脚,从口袋里拿出今天的惊喜,是一把钥匙,“刚刚的话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呗?哥哥。”
江岁看着时安手上的钥匙,没接,低声问了一句,“爸妈每个月给你多少零花钱?”
“二三十万吧,不清楚。”时安还是伸着手递钥匙的动作,他不明白江岁问这个做什么,“怎么了?”
江岁摇头,没说话。
“茴城青从区那边的果树园,里边有间房子。”
江岁真没敢接那把钥匙,果树园里的房子,以时安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挑差的山头买,但是每个月最多六十万的零花钱,怎么可能买的起?
“买都买了,收着吧。”时安将钥匙塞到他的手上,语气淡然,“这事很突然,但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也知道很突然?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没有吧,我最大的事情就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时安说完后皱了皱眉头,江岁后面有一闪而过的光亮,“哥哥,晚安?”
江岁顺着时安的视线,灌木丛里黑乎乎的,只有一只小猫趴在上面,“你想抓猫?”
时安听到这话扑哧一笑,将一闪而过的光亮先放到一边,“岁岁,你真的好可爱。”
家里本来就不会养宠物,江岁能说出的这句话纯粹就是懵了,脑子没跟上,又想不出什么话来,“滚。”
江岁说完就拿着钥匙回了宿舍,他思绪就跟藤条蔓生,枝叶疯长一样,乱的很,所以也不可能再继续跟时安待下去。刚刚两人待着的地方有视线盲区,高大的树木叶片又宽又大,还是在没有路灯的晚上,江岁不担心刚刚时安亲他的时候有人拍出来。
事实上,确实没有一个学生看见他们亲吻了,时安抬脚走向了刚刚有反光的地方,从刚刚那个位置上看,根本看不出有人。
“出来吧。”
时安声音一出,五个身强力壮的高个子出现在时安的面前,“小少爷。”
“把照片删了。”
“是。”
等时安一走,几个大高个默默看着相机里的视频,谁能想到自家小少爷那么野啊。
“还删吗?”
“删个屁,小少爷才几岁,亲一下自己的哥哥怎么了?”
夜晚总是把人的内心搅得混乱不堪,所有的事情都一件一件的蹦出来,特别是本就存着心事的闷性子。
江岁魂不守舍的回了宿舍,李良叫了他一声他也没听见,捏着那把钥匙想着刚刚的事情。
时安喜欢他,想跟他谈恋爱。这跟炸弹在他眼前爆炸没什么区别,他躲不开,也没法躲开。
才八点多,江岁趴在桌子上,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抽出了灵魂一样,没精神气,事实上正是如此,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时安的那几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硬生生的把好不容易才鲜活点的江岁砸回了小时候的闷性子,有什么事情就自己在心里憋着,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
他希望时安喜欢他,时安也确实喜欢他,摊了牌的,摊的明明白白,他没法装傻。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让时安喜欢他,他是他哥哥,他是他弟弟。
这层关系就是一堵城墙,是一条见不到底的瀑布,他不能破墙,也不能跳崖,他连他自己都救不回来,他更没法护着时安。
闷性子的人总是无法轻易诉说自己的苦恼与烦躁,以前有什么事情他都可以跟时安说,因为那是他弟弟,陪着他长大的人。但是现在呢,他不可能还会跑去跟时安说他难过了,他受不了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贱得慌,想把时安锁在自己身边,又想把他推出去,让他跟正常人一样生活。
要是他十五岁,时安跟他说他喜欢他,想跟他谈恋爱,他可能会开心得不行,直接答应了,但是他快二十岁了,想的事情,顾虑的东西跟以前不一样。
他难受极了,别扭极了,活了十九年半的江大少爷,对时安的任何事情永远无措,特别是他喜欢他的这件事情。
当年他自己一不留神喜欢上了时安,在泥潭里呆了整一年,才能想法子让自己爬出去,让自己跟个正常人一样,可至此,也只能在泥潭周围徘徊,无法走远。
因为,他太脏了。
他真的很庆幸时安喜欢他,他多幸运啊,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时安才多大?十四岁多点,就算再成熟他能成熟到哪里去呢?他没法跟时安比。
宿舍三人看着江岁一回来就趴在桌子上,相视无言,谁也不敢上前。大少爷终归是大少爷,平时规整得不行,何时会像现在这样,不顾形象的趴着?
三人看着时间,等到了十点半的时候,江岁依旧是趴着。李良被推了上去,少爷有洁癖,他没敢碰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江岁?”
江岁没应,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他想的东西太多了,乱麻一团。
“你怎么了?”李良没法,只能伸手推了一下,“生病了吗?有哪里不舒服?”
江岁冷不防被推了一下,惊到了,低着头起身,没看人,说了句,“没事,我洗澡去了。”
三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是江岁又不说,虽然平时关系好,但是私人问题说的是真的少,他明显有心事。
有心事的江岁把自己给想憋屈了,他真的太别扭了,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别扭过。
热水哗啦啦的流,顺着头发顺着皮肤滑下来,湿漉漉的,眼睛红了,撇着嘴小声的说,“我不想长大了。”声音被水流哗啦声掩盖,没人听见,他自己也没有听见,还以为没发出声来呢。
可是,年纪摆在这呢,他当不成小孩儿,他也没法不长大。
这话说得委屈,根本就不像江岁这种人能说出来的话,他刚刚能在时安面前强撑着当一回哥哥,没丢脸面,但是现在不行了。
长大多难受啊,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时安的表白真的太让他心颤了,喜悦跟无措交杂在一起,一边想着,要不就谈恋爱算了,一边又想着,他是我弟弟,不可以这样。
江岁从大二的时候就打定了心思不会跟时安在一起,喜欢归喜欢,但真跟时安在一起那就是两码事,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难受的江大少爷连头发都没擦,直接上了床躺下,眼睛睁了闭,闭了睁,翻了个身,手机关了又开,开了又关。江大少爷失眠了,在黑暗中跟天花板干瞪眼一晚上。
江岁失眠一晚上,得出了个结论,或者说是他自己想的解决办法,就是以后不能收时安送的礼物了,得跟他保持距离感,要有分寸感,要像普通的哥哥弟弟一样。
失了眠一点都不好受,一米□□的大个子早上下个床梯还差点踩空,苏从刚巧走到旁边扶了一把,“干嘛呢?”
随后抬头,看清了江岁的脸色,是熬了一晚上的结果,眼眶红,没精神,“怎么了?”
江岁说了句没事,去了洗手台开始刷牙洗脸,后边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四人一起去食堂吃早餐,江岁心情不咋样,眼光还挑,看见那些包子油条开始有点犯恶心,买了碗粥也没喝几口就扔掉了。
江岁的低气压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得到的,但是他也没招惹到其他人,他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他控制不住。
他依旧是认真上课,认真学习,心情就算再不好,也没落下一次去图书馆学习。
时安给他发消息了,他看见了,他过了好久才回,可时安秒回,他又关了手机,没再搭理时安,把自己埋在学习的苦海中,确实苦啊,他真的好难受。
他也没生气,他也没法自己哄自己,就这样再次跌入了十五岁的那个泥潭里,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时安冷着脸站在不远处,看着江岁看了手机又放下,一页一页的翻着书,又一次一次的趴下身子又直起腰来,继续学着。
江岁不回他的消息,这对他来说没什么,也是,都摊牌了,还怕什么?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没法哄他说那是自己瞎掰逗他玩呢,这不是他的作风。低头打字,点击发送。
Noah:今晚在三楼楼梯口等我。
Noah:给你惊喜。
江岁手机调了静音,等到图书馆管理员来赶人的时候他才动身收拾东西,他没看手机,不敢看。
他回到宿舍楼下,直接搭了电梯上了五楼,冲了澡之后躺床上了,这时,他才打开手机看消息。
Noah:今晚在三楼等我。
Noah:给你惊喜。
消息是八点多发的,宿舍还没有熄灯,但是他也不能去三楼找时安,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可能时安早就回去了。
Yves:今晚回来的晚,刚刚没看手机。
Yves:惊喜以后就别再送了。
时安依旧站在三楼的楼梯口这里,他等了两个小时,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到他脸上,江岁的消息很明显,时安笑了。
他真的太恶魔了,他根本就不在意,他认定的事情真的一根筋,性子倔得很,偏执得要命,他可不管江岁什么反应,也不怕江岁难过,反正江岁必须得跟他在一起。
他将手中捏着的那支红色玫瑰转了一圈,跟转笔一样,又抬手打字。
Noah:别学太晚了。
Noah:明天还送。
Noah:晚安。
躺着床上的江岁看着这秒回的三条消息,晚安是不可能晚安的,翻了个身,辗转反侧,他又失眠了。
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他真的没法让自己睡熟,状态不好,本来就挑的胃口也不行。
江岁这个样子持续了好几天,瘦了好几斤,时安看着他的样子直皱眉,他再怎么淡定也沉不住气了。
十二月初的时候,他们院里组织了一场同专业的辩论赛,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年级的法学专业学生一起打辩论赛。对战的队伍挺人性化的,抽签来决定。
时安那个班抽中的刚巧就是江岁那个班,整个阶梯教室里,他只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江岁,手上还捏着那张抽签的纸条。
江岁最近在躲着他,其实也说不上躲,会跟他聊天说话,但是不多,他们的接触也从满状态变成了百分之三的续航量。
他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他哥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受到了影响,他不想江岁这样,可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江岁解决不了,只能他来。
他不想江岁躲着他,但他上赶着凑上去江岁又不搭理他,他啧了一声,抬脚,走到江岁面前,江岁后退了一步。
时安直接给气笑了,“江岁,谈谈?”
周围的人不算多,江岁站的位置就在角落,他冷着脸说,“不谈。”
要是能因为这样,时安能离他远点,那也没什么不好,但凡时安再长大两岁,他们都不会闹成这样。
其实这事儿还真不算闹,顶多就是江岁自个儿给自己找事儿,就是江岁自己说的,贱的慌。
但他也憋屈啊,谁能想到一向乖乖巧巧的可爱弟弟变成了这样?这一下子转换形象愣是让江岁反应不过来,他本来处理这种事情就没有经验,更何况是现在。
可是这也怪他,毕竟是他自己没发现时安这一年来的逾越行为,单是时安叫他岁岁的时候,他就该发觉不对劲了。
时安依旧笑着,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手机,“这是在躲着我么?”
江岁破罐子破摔,没否认,“是,你离我远点。”
时安把手机揣进兜里,他怎么会看不出他哥现在什么心情?可是,江岁躲人明显不够格,躲得也不够严实。
离他远点?
“行啊,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难受了。”时安嘴角上扬的弧度下来了,但也没对着江岁冷脸,像个乖巧的弟弟一样,感觉没什么变化。
他走的时候还跟江岁说了一句,“也别后悔。”声音依旧好听,但这话说得也像是掌握着他一样,时安说他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