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就听到家里有骂人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柴初一。
他有些意外,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瞧着。
一向温文尔雅,说话都不会大声的少年,此时此刻正一首叉腰握着手机在厨房冲着电话里的人吼。
邱啸宇看着有点想笑。
他刚要拿出手机拍照,跟人吵红脸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转过身来。两人怔怔看了几秒,柴初一草草挂断电话然后走过来蹲在他腿边。
邱啸宇轻笑:“谁这么不长眼招惹我家柴哥了?”
“我都没发现你坐这里。”柴初一搓着他手背。
他轻轻把手抽回去,却被柴初一握得更紧,就索性被他这么握着。邱啸宇垂眸淡淡笑了声,“你忙着跟人对骂,能注意到我就怪了。”
“骂完了吗?”
柴初一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嗯。”
“花盆底下的土还没清……”
“我去弄。”柴初一立马起身到阳台收拾,不时问道:“康复约了下午三点半,我忙完网站的事陪你一起去。”
邱啸宇跟上去,“你在家忙吧,我想自己去。”
柴初一抓着扫把的手不禁加重。
“我约了司机,到时候你下楼送我上车。”邱啸宇说,“我快回来的时候再跟你发消息,你下来接我。”
邱啸宇坚持,柴初一也只能点点头答应。
这么大半年来的康复,他站在康复室门外,听着邱啸宇痛的难以忍受的闷哼嘶吼也跟着心疼难受。
像是在渡劫。
邱啸宇被伤案件还没有结果。袭击者家属手上有很多证据能证明对方确实精神方面与正常人不太一样。而社会方面在柴初一的努力下,舆论又闹得很凶。因为这事柴初一没少被上面警告,也没放弃给邱啸宇讨个说法。
邱啸宇前脚刚走,柴初一后脚也跟着一起出门。
冬天的太阳看起来懒洋洋的没什么精气神,柴初一垂眸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随后站在原地播了通电话。
咖啡厅最顶楼包间
贺之洲一身黑色西装背对着门而坐,食指抵在桌面的一张黑色名片上没动。
“你考虑清楚。”贺之洲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少年面色平静,伸手从贺之洲指腹将那张黑色名片移过来,“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谢谢你的提醒。”
拿到名片,柴初一不做停留,迅速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
他回头对贺之洲说,“这事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行。”
“以防万一,我还是跟你一起吧。”男人起身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黑色风衣。
柴初一笑了笑,说:“妹夫,算我求你,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不想你跟着到时候再连累到你。”
贺之洲眉心紧蹙,直直盯着这个看起来淡然无味,但黑眸充满戾气的人没说话。
“你和七七的婚事就快到了,别来沾这种晦气的事了。”
……
好在邱啸宇自己的求生欲很强,自制力也很棒,整个康复做的都很顺利,越往后也就越不像以前那么疼的忍不了。
但这么三个小时下来,邱啸宇从康复部出来,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冰天雪地,他穿着棉服,但背后的汗湿还捂得他热的不行。
他仰头看着即将暗下来的天光,就听到了蒋星喊他的声音。
“恭喜啊,最后一次康复。”蒋星把怀里的花束塞进邱啸宇怀里,“很遗憾今天没有在楼梯间听到您粗狂的歌声。”
花很香。
可在天寒地冻看不到一丝灰白之外的彩色,花又很孤单。
邱啸宇打趣他,“还得是活久见,能看到你这种人买鲜花。”
“我哪种人啊?”
两人笑着往外走,邱啸宇疼的眉心微皱着,连笑也不似往日爽朗,“没情趣的人呗!”
“是!”蒋星拖着腔调,“感谢您这位有生活情趣的人教育,鄙人婚姻美满全都离不开您的开导帮助。”
邱啸宇拿花束垂了蒋星几下。
“……我就说今天有点什么不一样。”蒋星跟邱啸宇指了指不远处安静站着的身影,“原来是身边少了个人。”
他顺着蒋星指着的方向瞧去,就看到了迈开脚步朝他走过来的柴初一。
柴初一在他面前停下,然后把手上拿着的黑色格子围巾替他围在脖子上。
邱啸宇笑道:“我不冷。”
“那也围着。”柴初一霸道。
“噫!”
一旁的蒋星不禁打了个冷颤,“真特么冷,回家抱老婆了。”
邱啸宇朝他的背影喊道:“不送啊!”
蒋星摆了摆手,很快钻进一辆出租车里。
“你怎么来了?”邱啸宇手上的花束被柴初一接了过去随意搂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被人轻轻握着,疼了一下午的骨肉瞬间就没那么难受了,“不是说让你在楼下接我吗?”
柴初一眉心紧紧皱着,“天快黑了。”
“咱们晚上吃火锅吧?”邱啸宇说,“我有点馋了。”
“不行!”
邱啸宇:“为什么呀?”
“火锅上火,过段时间再吃。”柴初一很坚决,全然无视邱啸宇抿嘴打算撒娇的脸。
但过了会儿他又实在扛不住邱啸宇在他耳边哼哼唧唧,毕竟从邱啸宇出事到现在这大半年,两个人都没做过一次,就连最简单的手动也没有过,邱啸宇这么凑到他耳边轻轻吹气撩人,他很快就有了反应。
“想想以前我想喝可乐你坚决不让喝的时候,还能干出来去退掉的事。”
邱啸宇不服,就反驳说:“那丢人也是我去丢的。”
柴初一懒得跟他狡辩,脸撇到另一边,“反正火锅今晚不能吃,你要真想吃,我勉为其难吃给你看。”
“滚。”
笑着笑着,邱啸宇忽然茅塞顿开。
笑声就像是被自己积压在身体的某个角落,此时随着气管连着胸腔都因为笑声在震颤,就像是停止了的心跳在人意想不到的瞬间又恢复了跳动。
尤像是新生,又或者是重生。
很美妙也很不可思议。
原本晚饭后半个小时柴初一就会洗澡换上睡衣,但今天都已经饭后两个小时了,他还穿着卫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新闻频道,他坐的笔直聚精会神看着。
要不是邱啸宇插嘴问了他句,电视里前面那句话说的什么,柴初一当时愣了好几秒才“啊”了声,“什么?”
“你到底是在看电视还是在愣神啊?”邱啸宇攀着柴初一脖子,脸靠在他的后颈,“还不睡呢?”
柴初一摸到他的脸,勾到前面亲,“不太困,你困了?”
“有点。”邱啸宇不太好意思,“今天康复的时候喊的声音太洪亮了,累。”
少年笑笑,“那我陪你去睡。”
“行啊。”
看着邱啸宇喜笑颜开的样子,柴初一心口说不出的酸涩。
柴初一忽然叫了声“邱哥”,邱啸宇回头。
“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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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这是犯法!
柴初一抿了抿嘴。
“没什么事,就是想叫叫你。”
邱啸宇顺势躺在柴初一怀里,仰着头只能看到柴初一紧绷着的下颌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柴初一的说话声有些沉重惆怅,不禁伸手捏着他下巴,让他看自己。
“怎么了?”
柴初一顺着邱啸宇手劲儿往下看。
邱啸宇迅速捕捉到他眼底的慌张,“有心事啊?”
“也没……”
说到一半,柴初一还是点了点头承认。
邱啸宇忽地笑了,两手搂着柴初一胳膊玩,“跟邱哥说说,在烦什么,看看哥能不能开导开导你?”
房间灯光明亮,柴初一还是觉得有点冷,不由地俯身搂着邱啸宇身体。
他眉头紧皱,“我想不通,为什么精神病做错事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当事人没有办法自己控制自己,那他的家人呢?如果人犯了错都用精神病替自己开脱,那我现在灌自己一板控制神经的药是不是也能拎把刀去街上砍人?”
是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邱啸宇叹息,漆黑的瞳孔藏着化不开的惆怅,“是啊,为什么?”
过了会儿,他望着天花板悠悠然道:“或许我们都是自爱的人,自爱的人才会被爱。”
“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就该非黑即白。”柴初一撇嘴不屑,甚至很生气。
听出柴初一的话说得带着脾气,邱啸宇手伸进他衣服里揉着哄,“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生气,这么久我自己都已经想开了。”
他说:“你看,幸亏我考了教资,博士毕业的时候学校好几次派人劝我留校,给我个实验小组做实验也行,当老师也可以。我想了想其实这样也好,在医院的时候我总忙的没时间陪你,如果回学校任教就不一样了,一周只有几节课,那么多空闲时间我也能带你一块出去玩。”
邱啸宇不轻不重掐了柴初一腰一下,“关键轻松还挣得多,何乐不为?”
“可你……”
“没什么可是的。”
他打断柴初一的话,“人生就是在探险,还好我活得好好的,身边的人也从始至终都是你,而且我出院那天我爸给了你一张银行卡,说明我们的坚持有了效果,他们已经在开始慢慢敞开心门接受我们了。”
“初一”叫柴初一的时候,邱啸宇的声音总是那样缱绻,“睡觉吧,太晚了。”
“你先睡,我去洗个澡。”柴初一握着邱啸宇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瞳孔的踌躇还未消散。
邱啸宇一个激灵坐起来,嘻嘻一笑:“你背我回房间?”
少年顿了几秒,而后面色微微柔和,温柔地说:“好。”
他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有了困意,打算翻个身把背后的被子用肩膀压住,余光就注意到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没进卧室而是径直去了阳台的柴初一。
邱啸宇迷糊中听到窗外的呼呼风声,只以为柴初一是过去检查窗户关没关严,就闭着眼睛睡了。
窗外雪花随风飘扬,北风毫不留情肆意嚎啸。
少年脚步坚定,目光似烈焰漠魔,雪花飘在他的肩膀,并不柔软。
……
夜里邱啸宇睡得正沉,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跟催命似的。
他伸手戳了戳身旁的位置,“初一,好像有人敲门。”
摸了好几下都没碰到人,邱啸宇瞬间就不癔症了,打开床头柜的照明灯,才发现偌大的双人床上只有他自己。
柴初一睡得位置平展展的,一看就是没躺过的。
他迅速起身下床去开门,因为动作太猛不小心扯到了大腿的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七七?贺之洲?”邱啸宇拉开门,外面的冷风瞬间灌进来,冻得他直接打了个冷颤,腾出位置让他们进来,“这个时间点你们怎么来了?”
邱嘁嘁瞪了眼身旁的男人,站在玄关处没打算换鞋,“哥,嫂子是不是没在家?”
“你怎么知道?”
邱啸宇忍不住想笑,还没笑出来就意识到有事情,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怎么了?”
“他前段时间找我要了国外雇佣兵的联系方式。”贺之洲说:“他想亲手替你报仇。”
“糊涂!”
“哥,快来不及了,你快穿衣服我们往那边赶,希望能来得及。”邱嘁嘁没好气的推了贺之洲一把,扯过挂在玄关鞋柜上面的羽绒服催邱啸宇快点。
邱啸宇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他直接从邱嘁嘁手里拿过羽绒服披在外面就往外走,“带路!”
“哥你就穿一条单薄睡裤?”
已经冲到电梯口的邱啸宇胸前起伏不定,眼底掩不住的紧张,“还穿什么呀?赶紧的吧!”
上车的时候邱嘁嘁拉开后座车门,和邱啸宇一块坐在后头。
不是为了跟她哥一个战线,而是情急之下方便拉架。
晚上她准备睡觉的时候就发现,贺之洲今天晚上的电话尤其密,尤其正睡着觉,也会时不时有短信消息的声音,而且他接电话的时候总会故意离她远远的,明显就是要避开她。
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甚至公司董事会开电话会议,贺之洲都不会避讳她的存在。
邱嘁嘁直截了当问他到底什么事,可能这件事贺之洲也有点后悔答应柴初一,她问了两遍就问出来了。结果想跟她哥打电话报信,打了好几通也没人接电话,两人这才着急忙慌开车过来叫门。
邱啸宇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手抓着驾驶座座椅,怒火冲天盯着前面开车的人,“他找你你就给?你有没有一点常识?这是犯法,犯法你懂吗?!”
邱嘁嘁在一旁往回拉了拉她哥,结果邱啸宇火气不减反增。
“抱歉。”
贺之洲态度很好,也没打算跟邱啸宇计较。
邱嘁嘁不由地松了口气。
这时候要高高在上的贺总也一块发起火来,那他们这辆车可就不是简单的汽车了,很可能乘坐的是一颗炸弹。
邱啸宇拿手机不停地跟柴初一打电话,但怎么也打不通,他急得都想把手机砸了,“艹!怎么不接电话。”
贺之洲吁了口气,“别打了,行动前他把手机信号屏蔽了。”
“我艹他大爷!贺之洲你跟我说说他今晚到底想干什么?!”邱啸宇气红了眼眶,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做什么你都一清二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