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抿着嘴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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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不方便
家里上上下下打扫干净,年货也满满当当备好放在厨房外的空地上。
连续一周没日没夜背书、选择毕业课题的邱啸宇,一大早不到八点就洗漱好,路过邱嘁嘁房间见她居然开着门,抬首挺胸坐在桌前写作业。
这倒是稀罕了。
他靠在门框上,抬手敲了敲门:“一大早就起来写作业啊?”
“嗯!”邱嘁嘁头也没回。
“今天除夕,科技馆那边应该挺热闹,你没事就跟我一块去转一圈,回来的时候顺便再买点零食什么的。”他放慢脚步朝屋里走,隔着不远就看到邱嘁嘁正拿着草稿纸在计算什么。
邱啸宇不自觉挑了下眉。
居然没直接拿着答案抄,而且嘴巴里正小声嘀咕着某个公式。
“去不去啊?”被晒到一边不搭理,邱啸宇催促道。
邱嘁嘁终于写完这道题,放下笔看了眼最后一页上的答案。
选B。
而她用了大半张草稿纸计算出的结果,选的是C。
整个人瞬间就蔫了。
尤其抬眼看到正在笑她的邱啸宇,瞬间气急败坏,“我说了不去!你要自己想吃零食就自己买,别老拿我当挡箭牌,大人吃零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邱啸宇语塞。
走到门口,他还打算再挣扎一番,就问:“真不去啊?”
结果就是,他被人毫不留情的推出来,并且把门从里边锁上。
因为父亲是清泉大学中文系教授,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着他们那些所谓的教授坐在一起,看似无意实则有心攀比谁家的孩子多么优秀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也给自己披上荣誉的枷锁。
尤其居住在左邻右舍全是大学讲者教授的文学气息极重的地方。
大学生活对他来说,并不美好。
一个人吃饭上课、参加集体活动修学分、赶作业等等,他没有朋友,同宿舍四个人,也就和自来熟的范文言关系比较近点。
孤独,是常态;
医学生的压力,是常态中的主食。
今天天气还不错,太阳也不像前段时间跟冰箱的照明灯相差无几,阳光照在身上,还有些暖意。
路过车亭,邱啸宇扫了一辆电动车。
果然节假日的科技馆和他意料之中的场景不相上下,但大多数都是被家长带领着的儿童,排队登记之后,邱啸宇开启了一个人的参观。
本以为一个人参观肯定会自然舒适,结果进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问他能不能帮忙拍个合照。
邱啸宇友好应下。
没一会儿,接二连三的人都开始找他帮忙拍照。
邱啸宇:“……”
他连第一层展品都没看完。
照这个速度,估计到下午闭馆时间,他都摸不到三楼电梯扶手吧?
虽然心里不太愿意,但对方客气有礼貌的询问,让他不得不再次接过对方的手机,对着手挽手站在机器人旁边的一家三口按下拍摄键。
不远处柴初一脖子上挂着相机绳子,相机横在他眼前,指腹正滑动着对焦圈调整焦距,忽然间镜头里一闪而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不敢确信,立马拿开相机。
果然。
邱啸宇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偌大的科技馆场里左右观赏。
柴初一下意识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外套。
是那天打完球邱啸宇担心他着凉让他穿走的。
满怀期待想要上前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他再次拿起相机,对准远处背对着他在给别人拍照的身影,按下了快门。
“你好,可以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邱啸宇几近无语状态。他严重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说,而且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戳到了什么磁场而引发的某种效应。
“不好意思。”
“他不方便。”
正在他犹豫怎么拒绝时,一道不轻不重却又格外坚定的男声从他身后传来。
男生面色淡漠拒人千里,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在说他的心情很臭。
柴初一嘴角一撇,颇为不耐烦:“你可以找工作人员帮你拍,我朋友不是专职拍摄人员。”
说着,柴初一臂膀用力,勾着邱啸宇远远走开。
邱啸宇一脸吃惊意外,嘴角抑制不住的在笑。
“你怎么在这啊?”
少年猝不及防收回搭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脸上戾气消散渐而恢复平静,拍了拍自己挂在胸前的相机:“在家无聊,过来玩。”
邱啸宇点头。
目光落在柴初一上身的外套,眉心一蹙。
柴初一顺着他的视线落下,有些尴尬,解释道:“出了门才发现穿错衣服,懒得上楼去换。”
“一件衣服而已,穿着舒服就继续穿。”耳边可算能有一刻清净,邱啸宇双手插兜慢悠悠逛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庆幸。
“话说……”
邱啸宇顿下脚等在后边拍照的柴初一,“你那个不可以,怎么就能说的那么溜?”
少年举着相机,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另一只眼睛聚精会神盯着径口,干脆利落按下快门,垂眸检查了下拍好的照片,才不徐不疾瞥过视线看他。
“我又不欠他们的。”
他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是学长太怂了,一上午就被十几个人抓着帮忙拍照,要不你考虑考虑来这里兼个职什么的?”
“你这小子……”
邱啸宇抬手钳住柴初一的后颈,连着晃了几下,柴初一却笑的更肆意。
果然有了熟人的相伴,即使是漫无目的的闲逛放空的打发时间,也给普普通通的一天增添了不少愉悦。
二楼展览区确实要比一楼人流量少了一半,只不过邱啸宇后脚刚从电梯上挪开,不远处就有一个老阿姨朝他招手。
大概意思也是让他帮忙拍个照什么的。
邱啸宇下意识朝柴初一看去。
少年眉目清隽,面色平静回看着他不说话。
其实刚刚邱啸宇就自个心里在想,如果再有人找他帮忙拍照,他一定要学学柴初一,自然而然的把拒绝的话说出来。
可惜,对方是个老人。
他若有所思顿了大概两秒,正要迈步上前时,一旁的少年扯住他的胳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然后大步流星走过去,接过老人的手机帮着拍了张照片。
眼看着老人走远,柴初一才悠悠然回头看邱啸宇,他双肩耸了耸,脑袋一撇。
“你如果真的心累不想帮忙,说个拒绝没那么难的。”柴初一走近,眼底一片赤诚坦然:“你刚刚其实想要拒绝,但又觉得对方是老人,不好意思拒绝,对吧?”
邱啸宇一眨不眨打量着眼前这个与他平视的斯文少年没说话。
但心里已经掀起层层浪潮。
这人绝逼有点过人之处,每次都能说到他心里去。
下一秒,少年垂眸浅浅一笑:“我也是瞎蒙的,我看社会心理学里边有一章节就这么写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科技馆逛着,接近中午的时候,柴初一才察觉到,从他和邱啸宇碰面开始,邱啸宇就没掏出手机拍过一张照片。
柴初一有点好奇,就问:“你平常都不喜欢拍照吗?”
“嗯?”邱啸宇有些失神,回过头来。
柴初一:“像现在在科技馆,或者外出旅游的时候,你都不拍照留念吗?”
邱啸宇扫了一眼柴初一捧在手里的相机,点点头:“我比较喜欢看,看完了记在心里就行了。”
少年淡淡的红唇扯出一抹弧度,抓着相机晃了晃:“我比较喜欢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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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半的时候,二三楼展区会有一个小时的闭馆维护时间,听到清场广播,邱啸宇等柴初一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才一块下电梯。
电梯到一半的时候,柴初一在后边叫了邱啸宇一声。
邱啸宇本能转身,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了两下,紧接着是相机从眼前拿开时,少年得意的笑。
直到下了电梯到一楼,邱啸宇冷着一张脸朝柴初一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柴初一站着没动。
他眼神复杂的琢磨着邱啸宇,就听到他懒懒来了一句:“礼尚往来,哥也给你拍一张。”
柴初一边走边把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递给邱啸宇。
邱啸宇没接,反倒从自己口袋掏出手机,随便指了指没人的一个空地:“站那吧!”
邱啸宇的拍照毫无技术可言,但他尽力了,图像不模糊,只是把柴初一一个一米八三的人拍得像个一米五九的小矮个儿。
柴初一看了都想哭。
“这算不算照骗?”
邱啸宇偷换概念,扬着下巴回了一句:“脸挺帅的就行。”
柴初一一脸无辜迈着步子跟过去。
走出场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个小男孩,哭的满脸泪痕鼻涕冒泡的撞了邱啸宇腿上,“厕所在哪儿厕所在哪儿?”
邱啸宇冷着一张脸下意识后撤自己被小孩攥着的一条腿,“不知道!”
小男孩抬头,对上邱啸宇面无表情的脸,立马撒开手坐在地上打滚大哭。
邱啸宇一脸懵逼站着。
他回头,就见原本站在他身旁的柴初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后撤了几步,跟他隔着大段距离,此时正别着脸在偷笑。
“……。”
他好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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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柴初一的笑,藏着悲伤
在来来往往的行人注目下,邱啸宇板着一张脸附身要去扶小男孩,结果被小男孩连连踹了小腿好几下。
站在邱啸宇身后的柴初一眉心紧蹙,大步上前拉住邱啸宇胳膊。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音,“这个大哥哥呢,是个医生。你知道医生身上都带着什么吗?”
很明显是话起到了作用,原本滚在地上撒泼的小男孩哭声渐渐变小,眼神怯生生仰视着柴初一。
柴初一嘴角一勾,曲膝半蹲下来,恐吓似的跟小男孩说,“你上医院打过针吧?就是很粗的管子,前面还有一个细细长长的针。”
“这么一扎,可疼了。”
他声情并茂,说着还不忘把手从口袋掏出来,动作夸张的跟小孩比划一番,小男孩嘴里喊着妈妈,从地上趴起来就跑了。
见淘气鬼跑开,柴初一喜上眉梢,不慌不忙起身。
邱啸宇眼眸懒散瞥着那道逐渐站直回头看他的男生,他眼底夹杂着浅淡的愉悦,邀功请赏似的往他这边走着。
果然还只是个大一的小男生,他身上的少年感一览无余。
以前他只觉得,少年感只存在于文字当中。可当柴初一站在那,少年感便就是形容词。
肌肤白到反光,剑眉星目以及垂在眼睫处的碎发,他微微挑眉,语气平缓温柔,“邱啸宇,学会了么?”
正欣赏他少年气的邱啸宇:“……嗯?”
两人视线相撞,邱啸宇讪讪拖着腔调轻“呵”了声,“医生原来是用来吓唬小孩的?”
柴初一把手揣回口袋,随着人群往出口处走,“不是啊。”他忍着笑,星眸泛着光波,“提警察也行。”
这话他认可。
“你不听话妈妈就让警察把你带走。”
“小孩子不乖的话,医生会拿针扎屁屁哦。”
“……”
简简单单一句话,彻底从根源处抹杀了儿童对这些伟大职业者的认知。
邱啸宇沉默走着。
天蒙蒙变得暗淡下来,像是要下雪的前兆,邱啸宇拢了拢衣领,垂着眼眸穿过出口处的闸口。
柴初一从口袋掏出白底彩色涂鸦毛线帽戴在头顶,还不忘半蹲下身,冲着科技馆大门口的推拉门上的时间框调整一下露在帽沿外的碎发。
弄好之后,他问:“你中午打算吃什么?”
邱啸宇左右幻视,发现停车区一个共享电动车也没有。收回视线,他回看着柴初一清澈见底的眼眸,“我回家,吃饺子。”
怔了几秒,柴初一才干干一笑,“我又没问你去哪吃。”
邱啸宇笑笑,“天气不好,早点回家吧。”
最后邱啸宇只能扫了一辆自行车瞪着回去,道路两旁的林荫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毫无生气。尤其没了日光,就连空气中的风都隐隐猖狂起来。
他不由地加快节奏踩脚踏板。
大一上医学伦理课后,他曾在论坛上看到过不少学者的经验分享。同样重症的两位病人,心情愉悦和心情糟糕对于生命延续的时长也会有所差异。
明显保持心情愉悦的病人,治疗效果会更好一些。
柴初一说他做过心脏手术,而且之前两大系合并课的时候,他免疫力明显比常人低下。
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脸上总挂着友好的淡淡笑意。
也许是他长久不跟人亲近,甚至没有过分亲密的朋友,导致他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他总觉得,柴初一的笑,藏着悲伤。
身后一道刺耳的车笛声唤回他走远的思绪,邱啸宇自嘲地笑了,扭转车子扶手往路边靠了靠。紧随其后的几辆轿车不约而同闯了红灯,为后方拉着急救笛的急救车让路。
急救车飞快从他眼前穿过,透过车窗依稀能看到车里争分夺秒做着心肺复苏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