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丁洋回过神来的时候,护士已经推完药拔出针,并且在针孔处按上了棉球。
“谢谢。”宋如琢替还没反映过来的丁洋向像护士道了声谢,并且接过护士手里的棉球替他按压在了针孔处。
他扶着还有些呆滞的丁洋走出注射室,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大概是因为金属座椅冰凉,坐下的那一瞬间一股寒意顺着屁股直冲进了丁洋的脑子,这才让他有些混乱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想到刚才自己的表现,他有些羞愧地红了脸。
“实在是不好意思。”他说:“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宋如琢侧头看向他:“看出什么?”
“看出我怕打针。”丁洋的脸又红了些。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宋如琢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情。”
“我觉得挺丢人的,那么大个人了因为害怕所以不敢缝针,连看到针头都浑身发抖。”丁洋想用自嘲缓解一些自己的尴尬。
宋如琢把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单手托着自己的脸颊笑眯眯看着丁洋:“害怕一件东西不一定非要去面对。实在躲不开了,转过头去别看也是一种应对方法。”
丁洋细细品味了一番这句话,然后感慨:“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哪位伟人说的名人名言?”
宋如琢冲他眨了眨眼,笑道:“哈哈,不是什么名人名言。这只是我个人的生活经验而已。不一定是正确的做法,但有效。”
“不是正确的做法,却有效?”丁洋试图理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发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宋如琢拍了拍他的肩:“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丁洋哦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一件事,他边掏手机边问:“对了,刚才你替我垫付的医药费是多少,我转给你。”
“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还在自责想着要如何去弥补,怎么还能让你给医药费。”宋如琢把他掏手机掏了一半的手按了回去:“是因为我坚持要找生煎,你才会在那么危险的台风天在外面受了伤……”
“我确实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你那么坚持要找它?我跟你说了,生煎经常一个人在外面,它不会有危险的。”
“没有危险不代表它不害怕。我不想让它一个人面对外面的狂风暴雨。不过……”宋如琢说道这里轻轻笑了一下。
“不过你猜错了,它根本不是一个人。”丁洋说。
宋如琢坐直身体,长叹一口气:“是啊,它有它的朋友陪他,它不是一个人。”
今夜要一个人面对这风雨的,只有我自己。他想。
不过,是他自己选择不和别人立下任何承诺,是他自己不愿意为伴侣做出任何改变而失去了爱他的人的。
好在宋如琢现在已经不害怕一个人面对风雨了,又况且,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34章 晚安
三十分钟转眼就过去了,丁洋不意外的对破伤风针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被护士告知可以自行回家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折腾,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外面雨势依然很大,但风似乎没有先前挂的那么放荡不羁了,看起来危险系数小了许多。
丁洋和宋如琢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冒雨走回家去,毕竟这急诊室来来往往缺胳膊少腿的场景和消毒水参杂着血腥味的气味并不怎么宜人。
回去的路上,宋如琢为了不让丁洋受伤的那边肩膀沾上水,刻意把雨伞倾斜向了丁洋,自己半边身体湿透。
不过丁洋也很快发现了他的心思,把伞推回去了一些。
为了尽量少淋到雨,两人在不算宽敞的伞面下逐渐靠近,肩膀紧紧贴在一起。
丁洋甚至有一瞬间想要揽上身边人的肩膀,但手刚伸出一半就被他给缩了回来。
虽然两人是朋友,但宋如琢的性向毕竟和他不同。他不是很清楚对于那一类人来说,这样的同性之间的身体接触会不会算得上过分亲密亦或者是冒犯,就如同他过去就算和女同学关系再好也不会勾肩搭背。
二人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在暴雨的深夜艰难前行,终于回到了永福里。
回去的路上先经过了永福里10号,丁洋让宋如琢先回家,自己回去这点路不会有问题,外面风大雨大送来送去的绕路没有必要。
“那你小心。”宋如琢没有推脱。
毕竟从他家到丁洋家不过是拐个弯几百米的路,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而且,就算真的有危险,好像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像刚才那样拖累了对方。
既然如此,不如把整把伞让给丁洋一个人撑,可以让他少淋一些雨。宋如琢想。
他目送着丁洋离开,看着他因为受伤而有些前曲的背影消失在弄堂拐角处。
可能是经过雨水冲刷掉了表面灰尘的缘故,宋如琢觉得自己家门口的两盏门廊灯此刻看起来竟然是比过去亮了许多。
他按下开门的密码,伴随着滴一声的解锁提示音推开了自家大门。
房间里没有小猫的迎接,更没有人等着他回来。
宋如琢站在门口对着里面的一片黑暗发了一会儿愣,最后还是走进了门里的世界。
他快速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打开了所有的灯。整个过程中,脚下的塑料拖鞋因为吸了水,走路的时候会发出了叽叽咕咕的响声,听起来像是小丑在摆弄气球,让他想起了一些十分滑稽的画面。
宋如琢踩着那双塑料拖鞋上楼洗了个澡,把身上几乎湿透的衣服换下,穿上了干爽舒适的睡衣,并且把塑料拖鞋也换成了他平时穿的居家棉质拖鞋。
宋如琢打了个哈欠。
已经后半夜了,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于是打算就这么睡了。
他从浴室走到卧室,一路上突然就觉得没有了塑料拖鞋叽咕作响的房里一下子变得过于安静了,安静到凸显得窗外的风雨声十分的喧嚣。
宋如琢关灯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喧嚣的风雨声在耳畔变得更吵闹刺耳了。
还好他已经长大了,不害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风雨声了。而不是像七八岁时候的那个自己,在暴风雨的夜晚躲在宿舍的被子里瑟瑟发抖。
当时,宿舍里监督学生生活起居的老师发现了在被子里呜咽哭泣的宋如琢。
军事化管理的学校里的白人老师似乎对这个亚洲男孩子没什么耐心,严厉的告诉他:“你这样会影响到别人休息的。”
“这声音像野兽和魔鬼的叫声。”
“你是一个男人,就算是野兽和魔鬼你也要去面对。”
“可是我害怕……”
年幼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去年飓风登陆的时候,他就能敲开父母的房门,挤在他俩中间,让父亲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而现在,他却一定要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直面自己害怕的东西,人才会成长。”老师严肃道。
当时一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宋如琢一直将这句话牢记在心里,并且相信这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要经历的事情。
直到他大学毕业后去周游世界,在旅途中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人和他有着类似的生活经历,他们也相信只有经历过磨难直面过恐惧才能让自己成长。
直到他在英国遇到了一个画家,他对他说:“如果可以躲开,为什么要去直面自己的恐惧呢?蔷薇花爬藤的时候会避开那些让它不舒服的东西,会向着阳光充足的地方生长。你看那些花朵多好看,它们的色彩和香味并不来自于苦难而是来自于阳光和养分。”
他开始思考,既然人并不一定要去直面自己恐惧的东西才能成长。
那面对害怕的东西的时候,为什么不躲避开呢?
所以他伸手挡住了丁洋的眼睛,告诉他如果害怕就别往那边看。
因为害怕打针并不会影响丁洋在他眼中的形象——一个高大阳光善良体贴的男子汉。
宋如琢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这位因为自己而受了伤的男子汉,于是他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给丁洋发去一条信息,问他是否安全到家。
过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丁洋报平安的回复。
宋如琢想要写一段话,为自己今天坚持要找猫而让丁洋受伤的事情道歉。可是因为中文书面技巧还是不够熟练,他斟酌字句写写删删,半天也没能组织出一段完整的文字来。
正在他紧皱眉头死死盯着手机键盘,纠结是用“您”还是“你”的时候,丁洋的下一条消息又进来了。
【别担心生煎,它明天应该就能回来。】
紧接着又是一条:【塑料拖鞋记得刷一刷再晾干,雨水泡过的会发臭。】
宋如琢眼皮一跳,从床上坐起来纠结了半天要不要现在就去去洗拖鞋。
结果过了一会儿,他又收到丁洋发来的来一条消息:【算了,那么晚了别刷了。明天再刷,多放点洗衣粉。】
宋如琢在键盘上努力尽可能快地敲打着回复。
【Z-H-I D-A-O L-E】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点下发送,丁洋又发来了第四条消息。
【早点休息吧。】
宋如琢对着一连串丁洋仿佛自言自语一样的信息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会有人絮絮叨叨得让人在打字聊天的情况下都插不上嘴?
宋如琢删掉了刚才好不容易输入好的“知道了”三个字,郑重其事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晚安。”
聊天界面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消息回复回来。
最后,当宋如琢几乎就要支撑不住睡过去的时候,手里一直握着的手机才又震动了一下。
他迷迷糊糊间解锁手机,看到丁洋回复了一条简短的语音。
宋如琢实在太困了,用尽最后一丝神智点开了那条语音。
他听见手机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晚安。”
宋如琢听完这句话,彻底闭上眼,放下手机翻了个身,然后彻底睡着了。
只是嘴角勾着一缕还未消下去的笑意。
第35章 早餐
台风过境后,风雨暂歇,天气放晴。
躲避了一夜的麻雀们从犄角旮旯里飞了出来,成群结队落在永福里的红瓦屋顶上叽叽喳喳议论着昨夜的狂风暴雨。
永福里10号二楼卧室的窗户口就落了几只,一边梳理着自己身上的羽毛,一边交流着感想。
它们交流得太过激烈,嘈杂声音透过老房子的单层玻璃飘入房间,吵醒了凌晨刚躺下的宋如琢。
宋如琢疲惫得努力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了。
昨夜发生了许多事,他真的累着了,一晚上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
他依稀记得最后是在和丁洋发消息,但是具体聊了些什么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今天是工作日,公司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议他必须参加。
于是宋如琢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身,打算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就去公司。
他来到卫生间,看到墙角支着昨夜自己穿回来的那双蓝色塑料拖鞋,零星想起一些昨夜和丁洋聊天的内容。
“塑料拖鞋记得刷一刷再晾干,雨水泡过的会发臭。”
于是他找了个盆,倒了点洗衣粉把拖鞋泡了进去,打算今天下班回家把拖鞋刷一下。
宋如琢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然后从冰箱里翻出今天就要过期的面包。
他将面包放入烤箱,然后转身按下了吧台上咖啡机的按键。
半分钟后,两片烤制到香脆的吐司面包搭和一杯咖啡就完成了,这就是他日常的早餐。
宋如琢把早餐端上桌,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没有加奶加糖的咖啡提了提神,然后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有什么留言或是工作群里的重要信息。
倒是十分难得,几个工作群一整晚都没有人说过话,聊天界面跳在最顶层的对话框还是昨天夜里他和丁洋的。
宋如琢习惯性地点了进去,看到了对方最后发来的那条语音。
点开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晚安。”
宋如琢笑了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双手捧起手机,认真而又艰难地又逐字斟酌编写了一条消息发给了过去。
【早上好。伤口情况如何?】
看到消息成功发出去了,他又念了几遍,确认语法和用词都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拿起面包打算开始吃早餐。
谁知,他刚咬下第一口,手机屏幕又再次亮起。
丁洋几乎是秒回了他花了好久才发出的问候。
【已经没事了。】
【我觉得它都快愈合了。】
【你今天什么时候在家?我把你的伞还回来。】
……
手机不停地震动,又是一连串让人插不上话的信息,昨夜的情况再次重现,宋如琢对着屏幕哭笑不得。
于是,他再一次放弃了缓慢的中文输入法,直接回复了语音过去。
“我现在就在家。”
“那我现在过来吧。”丁洋也用语音回复了他。
“好。”
对话终于有来有去的顺利完成了,宋如琢放松了似地长舒一口气。
他刚想放下手机继续吃早餐,突然想起下午的会议有个数据需要让手下的助理确认一下,于是在聊天界面里翻里找到了助理Amy的名字,将输入法切换到了英语状态,熟练地将工作布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