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毕竟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很快倒也看开了这件事:“反正它这几年也够本了,弄堂里不说10只,总归有七八只是它的小猫吧?也没绝后。现在割也割掉了,算了。”
但丁洋没有那么容易释怀,丁生煎是自己从小奶猫起一天天喂大的,几乎就是当儿子一样养,怎么也不能接受儿子莫名其妙的就这么变太监了。
此时,生煎舔完了自己全身的毛,伸了个懒腰,然后旁若无人的窜上阁楼,大概是回窝睡觉去了。
丁洋叹了口气,虽然心里各种不甘与愤怒,但他实在是也想不到什么法子,能查出这事情到底是谁干的。
唯一的切入点,可能就是老丁说的那样,是小母猫的主人替天行道下的狠手。
于是,从那天起,丁洋在弄堂里总会多一个心眼,观察一下和生煎经常在一起玩的几只猫,是公的还是母的,是不是也是某户人家散养在外的,试图在这里面找一些线索。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这天,丁洋早上出车,依旧是特地注意了一下弄堂里的各个方位是否有可疑野猫出现,却突然被一面墙上贴着的一张A4纸吸引了注意。
他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张寻猫启事。
“本人家中三日前走失一只成年橘猫,姓名Coco,体型肥硕,绿色瞳孔,整体黄色毛,腹部有白毛,已绝育。如有好心人看到或捡到,请尽快与我联系,重金酬谢。
联系方式 :136xxxxxxxx 宋先生
附照片如下:
…”
丁洋仔仔细细看了那张黑白的不算太清晰的照片上的猫,那放荡不羁的神态,那耐人寻味的表情,又看寻猫启事里文字上描述的特征——这不就是生煎吗?
他翻出自己手机里生煎的照片,和寻猫启事上的仔细比对了一番,毛色和花纹,确认这寻猫启事上的猫就是生煎。
而且,生煎也正是三天前才回来,这几天都待在家没怎么出去。
所以……
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人觉得生煎是自己的猫?
到底是谁?
丁洋逐字阅读着寻猫启事,忽然觉得Coco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熟悉,记忆深处的一个片段被翻了出来。
他脑袋嗡地一声。
是那两个坐车的同性恋!
那天是自己开车载着那两个人去宠物医院的,那天他们就是去给他们猫包里的猫做绝育,而那天猫包里的猫,很可能就是丁生煎。
如果这是一出舞台剧,此时就应该四周一片漆黑,一束聚光灯射在丁洋身上,然后背景音乐响起,丁洋双膝跪下向天呐喊:“不!这不是真的!”
可弄堂里还有坐在那里晒太阳织毛衣的老太太们,丁洋不想被她们把自己当精神病,当然不能那么做,他只能内心在嘶吼着。
“生煎!!是爸爸对不起你!!居然是我把你亲手送去了宠物医院!!当时你在猫包里为什么一声不吭!不叫我!不让我救救你!!”
一番自责与懊悔过后,丁洋决定先用手机拍下这封寻猫启事。
虽说这事情自己有责任,但这个“宋先生”才是真正把生煎送上手术台的人,丁洋绝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了!!
第3章 这是我应该做的
傍晚,丁生煎正趴在屋顶斜坡上一动不动晒着夕阳。丁洋站在露台上,看看手机里的寻猫启事又看看生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他默念了一遍告示下面的联系电话,退出相册,拨通了那个号码。
听筒里嘟嘟两声之后,电话那头就有人接了起来。
“Hello?”那头传来标准的美式英语。
丁洋有些紧张地回道:“哈,哈喽。宋先生是么?”
对方立刻换了不熟练的中文应答道:“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你是不是在找一只猫?”丁洋问。
对方原本毫无情感的语调上扬了起来:“是的!您知道Coco在哪里?”
“它就在我家,是不是一只特别胖的橘黄色长毛猫?叫起来的声音还有些哑?”
听筒里的声音激动了起来:
“是的,就是它。先生您家在哪里?我这就过来接它。”
丁洋:“我家地方小人多不方便。你告诉我地址,我给你送过去吧。”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我的地址是永福里10号。请问您贵姓?”
“我姓丁。”
“丁先生,那我就在家恭候您。”
丁洋心想:这位宋先生中文从哪里学的,奇奇怪怪的。
挂了电话后,丁洋踮起脚把生煎从斜坡屋顶上扒拉了下来,生煎睡的太舒服,根本不想动,就算被主人抱起,也似一只死猫一样垂着四肢和脑袋,一动不动。
“生煎,你好醒醒了,带你去偷蛋贼那边讨回公道。”丁洋对生煎说。
生煎把双眼睁开一条缝来,毫不在乎地看了一眼丁洋,又眯了起来。
“太监不急皇帝急”丁洋小声嘟囔了一句。
丁洋打算去见一见那个“宋先生”。
要对方道歉啊什么的当然是必须的。丁生煎的身份既成事实,割了的东西也不可能再装回去,更不可能以牙还牙把宋先生也送去绝育。
剩下丁洋能想到的补偿方式除了钱也没有别的了。
这个宋先生电话里听起来温文尔雅的,上次在车上看到的时候瞧着也不是个凶悍的男人,丁洋觉得以他童年时和弄堂里苏北帮小孩打架的气势,一定能震慑到对方让他乖乖赔偿的。
于是,天快黑的时候,他抱着生煎来到了永福里10号的门口。
永福里10号这栋楼和丁洋家的那栋楼完全不同。
永福里虽然大部分楼栋都住了好几户人家,拥挤不堪,违章乱搭,还是有几栋产权清晰的完整小楼的。那些房主会把房子精心装修一番,租出去。租金并不比隔壁高档小区低,因为这可是市中心的独栋楼房,并且还特别有历史风貌,属于稀缺资源,深受外国人追捧。
这栋10号楼应该就是如此。
丁洋家楼下的门几乎是个摆设,一扇可能年纪比他还大的木质门,外加了一个随便栏杆细到一个老虎钳就能钳开的防盗门。
永福里10号的大门则一扇看起来就很贵的复古黄铜门,上头还安装了最新带有面孔识别的电子门锁。门的两侧则挂着两盏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复古做旧风格的门廊灯,此刻亮着温馨的浅黄色灯光。
丁洋怀里的生煎看到了围着门廊灯飞的几只扑棱蛾子,顿时变得有些躁动。
丁洋把生煎抱得紧了一些,按响了门铃。
里面穿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几秒后门被打开了,果然,开门的就是上次丁洋载去宠物医院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
男人开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丁洋手里抱着的生煎,此时生煎正神气活现地仰着脑袋瞪大眼睛对那几个扑棱蛾子蠢蠢欲动。
“我的天!Coco!”男人说。
然而生煎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叫这个名字,只是被这个人类的惊呼声吓了一跳,在丁洋怀里扭动挣扎了几下,身上的毛都有些炸起来了。
丁洋赶紧一边安抚生煎,一边假装出一副礼貌地样子对男人说:“您就是宋先生吧?”
“是的,您就是丁先生吧,请快进来。”
男人显然没有想起曾经坐过丁洋的车。
也难怪,现在一身T恤随意打扮的丁洋和开车时候衬衫领带白手套的模样气质都差了很多,而这位宋先生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猫,也不像是那天那么高冷寡言,热情地招呼丁洋进屋。
丁洋抱着生煎进了屋。
虽然这个门牌号屋外的装修已经显示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容,但丁洋没想到,这房子屋内更是别有一番洞天。
这个门牌号从外面就能看出是两层带一个阁楼,作为单单一户人家居住无意是足够宽敞豪华的。丁洋看到这屋子里室内的装修非常简约现代,外面复古的装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楼被打通做了开放式的厨房餐厅和会客厅,一个旋转楼梯直通二楼,大概是卧室。
宋先生把丁洋引到了会客厅,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又去厨房冰箱里为他拿了一瓶气泡水。
然后,他向丁洋伸出双手,轻生说道:“May I?”
丁洋知道他想抱过生煎,有些迟疑。他觉得抱着生煎可能会影响自己吵架的发挥,但是把生煎给对方似乎又会模糊了自己才是这只猫的主人的立场。
正在纠结的时候,楼梯处又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丁洋转头一看,从那t恤下印出的肌肉轮廓认出这是上次车上的另一个男人。他方才酝酿了一半的情绪突然之间有些怂了。
宋先生没注意到丁洋的情绪变化,朝着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兴奋地说道:
“思睿,你看,这位丁先生把Coco送回来了。”
那男人看着也很高兴,走到他俩面前,顺势从丁洋手里把生煎抱到了自己怀里。
丁洋眼睁睁看着生煎这个不争气的玩意,竟然丝毫也没有挣扎,温顺地把自己的脑袋倚靠到了那人胳膊上的肱二头肌上。
“太谢谢你了。”那个叫思睿的男人说。
丁洋只得看着他笑笑。
宋先生终于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好像欲言又止,仿佛明白了什么,说了一句:“稍等。”就独自一人上了楼。留下丁洋和那个壮硕的男人独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还是那个男人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我叫李思睿,那是我的……partner,叫宋如琢。我们前不久刚收养的Coco,但是前些天,它不知道怎么的自己跑出去了。阿琢真的很喜欢它,我说,实在找不到了就再换一只养,他还把我骂了一通,说就算把我换了也不会换掉Coco。”
丁洋笑了笑,环顾了一下房子,注意到了屋子里的细框窗户,心想:你们对橘猫的力量一无所知,这窗户生煎一推就开了。这也是他那么多年放养生煎的一大原因——根本关不住。
此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宋如琢拿着一个信封缓缓走了下来。
他伸手把信封递到丁洋面前,用极其礼貌地语气和别扭的中文口音说道:“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丁洋愣了一下,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他看着这信封的厚度,咽了咽口水。
“Coco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伙伴和家人,真的非常感谢您把它带回来。”
宋如琢非常认真地说着,而丁洋的视线则在丁生煎和这信封之间来回游走。
这个叫宋如琢的男人,把生煎看的如此重要,一定不会轻易就放弃它的。
而那个李思睿——现在正抱着生煎的壮硕男人,也应该不会让自己男朋友受什么委屈的。
丁洋想,我肯定打不过他啊。
既然生煎能自己逃出来一次,它应该就能逃出来第二次吧。
丁洋瞄了一眼这屋子漏洞百出的门窗,又看了一眼已经眯起眼睛在李思睿手里睡着了的生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拿了钱再说。
丁洋接过那信封,虚伪地表示了一下“这是我见义勇为应该做的”。然后就同这家人道了别,匆匆离开了那房子。
临走时,他看到生煎睁开眼睛瞄了自己一眼,浅绿色的眼球在门廊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光。
丁洋更确定了,生煎是能成大事的猫。
“割都割了,留在这家也没有其他的危险了。等它自己再逃出来,给它买一斤河虾犒劳一下它。”
丁洋这么想着,拿着钱回了家。
第4章 自由战士丁生煎
一个星期过去了,丁生煎还是没有回来。丁洋每天路过永福里10号,都会透过窗户往里面张望一下。那扇窗正好能看到客厅里的样子。好几次,他都看到生煎悠哉地睡在客厅沙发上,长长的尾巴坠在一侧,有节奏地摆动着,吹着主人特地为它一只猫开着的全屋中央空调,好不逍遥自在。
丁洋甚至有些担心,生煎会不会就这么不想回来了,因为在丁家,生煎在大夏天顶多只能享受到摇头电扇和不锈钢脸盆散热的待遇。
俗话说狗不嫌家贫,猫这东西,就谁也说不准了。
不过丁生煎终究还是一只野惯了习惯自由的猫,这天丁洋照旧路过永福里10号的窗口,随意的瞥了一眼,就看到一只大橘猫正伸着爪子扒拉着那细细的窗框——正是自由战士丁生煎。
窗框在那肉爪的推动下,一点点在挪动,已经露出了大概3厘米的缝隙,按照这个速度,不一会儿生煎就能打开一个能通过它肥硕身体的缝隙了。
丁洋一下子来劲了,站在边上给生煎加油鼓劲,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手,如果他动手打开窗户,性质就变了,他还是想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的。
正当生煎的自由之窗已经打开到能通过它的半个脑袋之时,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刺耳的玻璃器皿砸碎的声响。生煎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跳下了窗户,回到屋里,留下开了一半的窗和站在窗外的丁洋。
丁洋也被这声音一惊,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儿,于是便贴上窗户往里面看去。只见客厅一侧站着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个宋如琢,另一个则是他的男友李思睿。
此刻李思睿的脸色非常难看,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憋着一股很大的怒火。宋如琢的脸上却还是如第一次在车子后排见到他的那时候一样淡然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