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晟好?不?容易填完三张,还没抬起头?,就见他面前?书案一旁,倏然又?多了张空白纸张,他一抬头?。
云继影笑眯眯道?:“劳驾。”
燕明拍拍他的肩膀:“工具越全,责任越大。”
傅元晟甩开他的胳膊,默然望天,“上课时纸笔都不?拿出来你们还有理了?!”
燕明摊手,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他不?明白,同样都是不?听课的学渣,为?什么傅元晟每节课都要备好?笔墨纸砚笔架,继而铺好?纸研好?墨,做好?一切上课前?的准备,但是一个字不?写。
不?麻烦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仪式感作祟?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燕明只知道?洗笔洗砚台很麻烦,如非必要,他轻易不?研墨写字。
上午他们课程不?多,到了午间休息时候,燕明实在不?知道?回去该如何面对谢君竹,思考要不?然学别的学院学生?午间一样不?回寝,去昭贤苑埋头?学习。
结果?谢君竹压根没给他逃跑的机会——对方直接找上门来了。
瞧见不?远处绿荫小道?上立如芝兰玉树的修长?身影,燕明身影一滞,僵立当场。
云继影一贯的来去如风找不?着人,傅元晟时常在午间去校场跑马,叶牵雨一到吃饭时间跑得比谁都快,此时他身边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转移视线无法,显然也?不?能当没看见。
他便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等他张口询问,就听谢君竹问道?,声?音是一贯的没有起伏。
“报了明天的春猎么?”
燕明犹豫了一下,“……还未。”
本以为?对方会就此放弃,谁知谢君竹伸手探入怀里?,摸索了一会,从衣襟里?头?缓缓掏出来一张纸,那纸叫燕明眼熟至极,正?是刚才被他扔给傅元晟的那春猎登记名册。
他瞬间话音一转。
“……是不?可?能的,一早我就交上去了。”
闻言,谢君竹神色也?未有变化,只默默又?将那名册收了回去,他身高略高于燕明,看向他时要微微低头?,他垂下眼睫看着燕明时,黢黑的眼瞳中凝了一道?莫名的光彩。
“如此,希望你莫忘了前?日的约定。”
燕明讪讪。
什么做好?的约定?
前?日草率答应下来的,同行打猎的约定!
“难道?说,你要做一个出尔反尔轻诺寡信食言而肥之人?”
好?了好?了别在这成语接龙了知道?你文采好?了——
“我去!”
燕明愤愤,他到底是如何一步一个坑将自己推到如此境地的!
第35章 春猎
卯时?初, 天光微曦时?,用来唤醒学子们的钟声悠然响起, 霎时?传遍整个书院。
燕明?自梦中惊醒, 猛然掀开被?子腾的坐起身?,哪怕是意识还?朦朦胧胧不?甚清明?,仍下意识地将手探出床帘外, 准备拿上昨晚早就收拾好的衣裳。
本来, 他?的起床气?极为严重,每次醒后总要兀自在床上发呆神游好一会。
直至有一次, 他?在床上愣神时?竟不?自觉又歪了身?子入睡过?去,正?巧那日谢君竹出门早没来得及叫他?,再醒来后已足足错过?半个晌午的课。
更巧的是, 那堂课的教学师长李先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不?仅记了他?的名姓批评, 还?特意给他?布置了比旁人多上一倍的课业。
自打那次补作业补到半夜, 燕明?便吃一堑长一智。
晨起起来绝不?让自己处于静止状态, 闭着眼睛也要动动身?子,动动胳膊, 防止自己不?自觉再次入眠。
手探出床帘后摸索了半天却没摸到衣物?, 燕明?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挣扎半天,才将重逾千斤的眼皮睁开, 却瞧见床帐外面一片黑沉沉景象, 夜色如墨浓厚,不?似晨间, 倒似子夜。
睡意朦胧间,他?全然忘却了前些日子里?的尴尬别扭, 懒洋洋扭头便唤道:“谢君竹,什么时?辰了,屋里?怎么不?点上蜡烛?”
莫不?是对方?也起迟了,这倒稀奇……
半晌没听到对方?应声,他?迟钝的脑子里?蓦然冒出一个想法,不?会他?又于不?知不?觉中睡了个回笼觉罢,可不?对啊,他?明?明?听到钟声立时?便起的。
过?了一会,帐外骤然冒出一小团暖黄微光来,还?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声音极细微,似乎是有人怕惊扰他?而特意放轻了动作,那光亮于跳动摇晃间,愈发靠近,愈发明?亮。
他?知道这是谢君竹拿了烛台走了过?来,脚步声渐响渐近,最后止于床边,暖光的烛光在帐子里?头照出个修长人影。燕明?自然地掀开了床帘,可眼睛还?没适应急光,便微眯起来,抬头茫茫然看向来者。
对方?的脸被?那团光亮笼罩着,五官被?烛火打得有些朦胧,柔和了神色,眼里?倒映着跳跃的烛光,深邃明?亮,看上去竟似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柔气?似的。
“今晨不?需晨读,辰时?前赶至后山即可……”
就连声音好似也比平日里?温柔许多,可燕明?只精确捕捉到前六个字,迟钝的脑子还?在慢腾腾处理信息,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他?放松地闭上眼睛倒下身?子,熟练地将身?体与脑袋一同塞进被?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没有什么比被?迫早起时?发现还?能多睡一个时?辰更幸福的事了。
如果?有,那就是睡两个时?辰。
且这灰暗朦胧,将明?未明?的天色,实在是太适合睡觉不?过?了。
可他?忘了将方?才下意识挂在床边钩子上的床帐放了下来,嚣张睡姿便这么袒露无疑。
渐渐明?亮的日光照进屋内,映在谢君竹静静站在床边的身?影。
他?已穿戴齐整,烛火早已被?他?吹熄,借着那一点从窗户照进来微微的光亮,低头看着燕明?的睡颜……准确来说?,是看后脑勺。
他?担忧地想着。
怎么又将脑袋埋在被?子里?,不?会觉得窒闷难言么?
睡得好么?
依稀记得不?久前两人共寝,对方?仿佛也是这么个别扭姿势,他?皱眉半天,叹息一声,替燕明?放下床帐。
以后若有机会再慢慢纠正?吧,现在便不?扰他?清梦了。
等会……以后有机会,以后还?会有什么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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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一天能睡得如此踏实满足,燕明?起时?神清气?爽,头清目明?,时?来的起床气?都消失无踪了,只觉得有满腔的精力无处施展。
所以说?,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对于正?在读书的学生来说?是多么的有必要。
正?收拾东西时?,视线不?经意扫过?在一旁静静等待着的谢君竹,燕明?内心?深深叹口气?。
仿佛人好像都有这个毛病,深夜临睡时?更容易被?过?往的尴尬经历找上门来,昨晚他?辗转反侧深夜难眠,想了很多,决定于今日寻个时?间跟谢君竹开诚布公地谈一下,毕竟尴尬一时?总比尴尬一世好。
“走吧。”
燕明?点点头。
说?是收拾东西整装齐备,其实真要学生亲身?带上的东西并不?很多,弓箭等危险物?品不?会让学生自备,自是去了后山猎场再领。
燕明?想了半天,最终揣了个烧饼在怀里?,以防猎不?到东西饿肚子,谢君竹倒是带上了一些外敷用的伤药。
一开始来这书院时?,燕明?还?单纯地以为是书院建在山里?,后来才发现其实整座敬贤山都是书院的领地,地广树又多,几座建筑隔得远不?说?,还?建得极为相似,他?几次险些在里?头迷路。
后山他?之前只跟着傅元晟去过?一次,那时?外头还?围着一圈栅栏,以他?的认路能力,自然是两眼一摸黑。
于是出门时?只好亦步亦趋跟着谢君竹。
书院随处可见青绿的翠竹,仿佛还?有诸多不?同的品种,丛丛青竹夹道相迎,青绿色的学院服好似与其融为一体。
两人到时?,后山常年围着的木栅栏开了个可供两人通过?的口子,那口子周遭零零散散站着十数个身?着贴身?骑装的高大护卫。
只有一人并未身?着骑装,坐在简陋的木制桌椅上,一手拿着名册,另一手提笔写着什么,似乎是在做登记一类的事宜。
谢君竹和燕明?自觉报上名姓。
帝王四时?游猎,是示武力于天下,威慑外敌,然书院里?的春猎更像是一场春日踏青游玩,射猎只是锦上添花。且时?时?埋头学习文弱少年学子也不?能跟身?经百战的威猛战士们相比,且后山时?有凶兽出没,需配军卫随行左右,以保证安全。
“谢君竹……燕明?……”坐着的护卫头也没抬,眼神在名册上仔细逡巡半晌,提笔于二人名字上画了个圆圈,燕明?眼神尖,瞧见他?和谢君竹的名儿仿佛是紧挨着的,“凌风,凌云何在!”
听闻护卫高声叫的这两个名字,谢君竹眉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儿呢。”一个面容硬朗,身?材相较于其余人来说?较为瘦弱的护卫笑眯眯走上前来,嘴里?还?叼着跟草,一副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样子。
“你哥呢?”
“在我后头呢。”
“行,那就带他?们去吧,莫误了时?辰。”
“得令!”
“走吧,对了忘了介绍,我叫凌云,后面那个是我哥叫凌风。赶巧你们也是一齐来的,便随我们兄弟二人同往吧,能行吗哥……”凌云一转头,口中叼着的草便被?另一个护卫无情抽出来。
另一个护卫长了副跟凌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表情板正?严肃,脸上没一丝笑意。
如此相似的面容,定然是双生子,然而居然有双生子性?格差异如此巨大,以至于燕明?能在瞬间分辨出这兄弟二人,他?看得有些好奇。
“端正?点。”
“啧,”面对兄长的斥责,凌云也没多在意,想必早已习惯,他?转过?身?来,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打转,好奇问?道,“你们中谁是谢君竹,谁是燕明??”
燕明?斜睨了一眼谢君竹,对方?不?知何时?沉了脸色,没有开口搭话的意思,他?只好说?道:“我,我叫燕明?。”
“你姓燕?”那护卫摸着下巴接着问?,“昨日看到名册时?我便好奇想问?,平西将军燕风云是你的什么人?”
燕明?一愣,凌云便自觉改口,“哦,现在仿佛已经是侯爷了,广安侯。”
谢君竹直直瞧向前方?相谈甚欢的二人,本来舒畅期待的欣喜心?情顿时?如遭寒风吹过?似的,僵住了。
“你认识我祖父?”燕明?有些意外,他?依稀记得上次初见院长时?,对方?也同出此问?。
他?只知道祖父年轻时?跟着太宗皇帝亲身?上战场杀敌,而后又辅佐七皇子一同平定了离国之乱,战功累累,却没想到如书院如此偏僻的地方?,一个小小护卫都对他?耳熟能详。
“何止认识,还?同他?一起……过?呢。”凌云说?到这的时?候,抬头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山峰,面带怀念,声音放缓了下,中间的几个字被?吹散在风里?,叫燕明?听不?太清楚。
“不?说?了,等会选了马匹和弓箭,跑马的时?候尽量不?要离开我们视线范围,我们不?会干涉你们正?常射猎行为,只尽保卫之责,”凌云看了眼自己兄长,“嗯,这话也同样告诉你的那个同窗,他?叫谢君竹么?”
“嗯。”
“好名字,不?过?……他?好似在生我的气?,为何?”
听到这话,燕明?顿住脚步,犹豫地朝后瞥了一眼,发现谢君竹和凌风两人早已落于他?们身?后一大截路,此时?正?齐齐冷着张脸不?说?话,仿佛在玩一个谁先说?话谁就输了的游戏。
而谢君竹的眼神正?直直钉在凌云身?上,那目光平静中又含了几分凌厉之意。
燕明?干巴巴笑了声,他?也不?知为何。
学霸心?,海底针。
摸不?透啊!
第36章 驰骋
为照顾没有?经验的学生, 书院里的骑射课上,先生都只教些基础内容, 诸如上马开弓等, 教学用的弓是大约二指粗的细弓,正常这个年轻的少年男子大约用上四五成?力就能轻易拉开,箭矢也去了铁质箭头, 只留下光秃秃的箭杆, 以防学生使用不当不慎受伤。
总的来说?非常好上手,适合初学者。
然而在真要实?在地上了猎场, 即将就要真枪实?战地去猎物之时,燕明才恍然发现一?切都与自己平时训练的不大相同?。
首先是马,他被凌云引至马厩时, 就发现这些马不仅高壮威武,而且精神奕奕, 嘴里呼哧呼哧吐着腥气, 仿佛蓄好了力气, 随时做好了驰骋千里的准备,同?书院里那些寻常都在打盹的驯马不一?样?。
其次就是弓箭, 可供选择的多是长六尺的黑木弓, 粗约成?年人手指合握,牛筋做的弓弦绞了几圈,紧紧地绷着, 看着极为有?力。而箭矢的末端是闪着尽数金属光泽的银色铁质箭头, 锋锐难当。
“挑选一?把吧,”凌云扫视了一?下, “你们来得稍晚了些,好弓都被人挑走了, 不过这些对于你们来说?,其实?也够用了。”
谢君竹看也没看,随意取了一?把雕花弓合一?袋装满了箭矢的鱼皮箭袋,又寻了一?匹黝黑骏马,随意往马背上一?挂,动作干净利索,半句废话不带讲的,冷酷难言。
燕明的视线则在桌上逡巡半晌,挑了把看上去最轻的,一?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