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上午的流程又依次序进行一遍。
燕明起床起得有些急,他的起床气犯了,走在路上时僵硬不已,全然由?自己的机械记忆做主,愣愣地看考场,接受武卫查身,进考场,一直到坐下时他还有点?呆呆的样子,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直至听到铃声响起,燕明才浑身一颤,仿若被?人敲打,神清目明起来。
经?义题多为主观回答,作弊传递答案多有艰难,因此?出题官并未多费心思于防止考生之间互相作弊。然算学严谨,答案唯一,步骤较少,左顾右盼时,未尝不能窥得旁人的答案,于是?算学考试便分了甲乙卷,一列甲卷一列乙卷,互相间隔错开。
下午考试总是?令人倦怠的,何况这还是?春日,下午的阳光照在燕明脸上,暖洋洋的,照得他直犯困,始终不在状态。
好在这场考的是?算学,是?他最有把握的一门,考试中最坎坷的地方居然是?题目中出现了个生僻词,燕明盯着那两个字琢磨了半天,猜想该词是?什么?意思,后面才发现认不认识这词,于做题并无影响。
算学题有诸多步骤要?写,每个步骤又要?配上诸多文字解释,第一步何第二步何,由?哪一步可?知何。
燕明取巧犯了个懒,只列出步骤,算出答案,并未浪费时间于写下解释用的文字,虽然有点?投机取巧,但他相信,就算是?这样,也不会一分不得,沦落至不合格。
除非判卷的考官同他有仇。
这一科目写完后竟还剩些时间,他放下笔时,周遭学生大?多还在冥思苦想,奋笔疾书。
他隐晦地用余光环顾了一周,看见一片黑压压的脑袋,旁边还有仁兄愁得抓头发咬笔杆,这时他竟然久违地体?会到了上辈子作为学霸的傲视群雄之感。
算学考试中提前写完是?可?以提前交卷的,然而上辈子十几年教育中老师耳提面命的不能提前交卷,提前写完就仔细检查的教训深入燕明骨髓,叫他考完后只能乖乖等下课铃。
他上辈子的习惯,等交卷时,手上无聊就想转笔,要?不是?及时察觉到毛笔一端重一端轻,明显同硬笔不同,他指不定已经?溅了自己一身的墨汁。
等了许久后,钟响五声,该收卷了。大?部分人排队上交答卷,除了还有几个学生,像是?没写完的样子,低头匆忙赶补,监考官则冷酷无情地说道?:“时间已到,勿再作答,交完离场。”
出考场后,同旁的学生相比,燕明的精神状态还算好,甚至感觉自己再复习明天的考试都还仍有余力。
随着人流离开时,燕明又在人群中发现了陈期许,两场考试都同场而试,实属不多得的缘分。可?惜对方低头匆忙赶路,他们二人中间又有不少人间隔,燕明只好作罢。
不过他眼力好,捕捉到了陈期许的神情,没有过分自得喜悦,但也没有明显的担忧。
看来考试内容都在这些学霸的意料之内。
说起考试,明天的考试才叫燕明脑袋大?。
经?义可?以靠学霸押题背诵,算学可?以吃他上辈子的老本,可?明天的策论和诗赋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方法。
策论虽然不至于难住他,可?他一个现代人,思想同古人迥异,万一不留神写出什么?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想法政策等,就麻烦大?了,至于诗赋,燕明只能表示,他尽力……
可?能是?考试的紧张氛围作祟,往日燕明路过校场时,还能看到不少学生在跑马,尘灰飞扬的,今日却是?冷冷清清不见人影。
他也赶着回寝舍,进行最后的考试突击。
当?然还是?主要?依靠谢君竹。
他的学神大?腿。
用过晚饭后,出膳房时,已经?暮色四合,一轮圆月高悬天空,洒下暖黄色的光辉。
燕明抬眼看了眼月亮,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怎么?瞧着,十五的月亮已经?圆得如同尺规量过似的,没有再圆的空间了。
乘着月色,燕明懒懒散散地晃悠在回寝的路上。
权做散步消食。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快到风林舍的院子时,燕明似有所感,一抬头,远望去。
一道?拔然高挑身影立于院中。
谢君竹。
屋内模糊烛光透过窗户纸照出来,本就不明亮的光又暗淡一层,只能照亮院中人低垂的眉眼,烛光照得他身前拖了一道?长影,长长的,一直拖到还在院外的、燕明的脚下。
燕明略感新奇地踩上谢君竹的影子,几步跑过去扑了他一个满怀,兴奋道?:“大?腿!押题之恩,大?恩不言谢!”
“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我但凡眼皮子眨一下都是?对你的不尊重!”
谢君竹则是?浑身一滞,神色僵硬。
大?腿?
什么?大?腿?
第26章 赏月
本是极其寻常的一个词, 不过是身?上的一个部位,同手肩腰足并无本质区别, 却叫谢君竹愣神了好一会, 脑海里倏然?闪过的,则是一副以?细笔狼毫勾勒出靡靡画面,以?及画中人赤裎的胳膊大?腿……
说来奇怪, 那奇怪无名书, 带回?来后他也就翻过几次,却能清晰记得第一次看到的那副图上面任一处细节, 过去好几日还不曾模糊记忆。
他本意是想对分桃断袖之事略做了解,可平日里他只看圣贤书,没有旁的渠道获取信息, 于是虽觉孟浪,犹豫片刻后还是带了回?来。
然?后……只看了两页就没看下?去。
实在是——有违斯文啊!
不过这淫。艳的书竟还写了个很文雅的序, 意思大?概是断袖之事虽为?少?数, 但不违背天理伦常, 也并不为?罪,当事者无需惶惶自疑等一系列开解之语。
序结尾还用蝇头?小?楷做了一行小?小?的注:云京风扬居士赠, 勿流于市井。
也不知被是谁带来放在了藏书室里。
不过, 谢君竹这一愣神也未持续太?长时间,腰间明显的触感?,怀里温热瘦长的身?体, 以?及耳边燕明标志性的连珠炮似的碎碎念, 将他神智唤回?。
他身?量较燕明长了不少?,说话时要略略低头?, 而这一低头?看下?去,便自然?而然?对上了怀中人晶亮的眼神。
谢君竹背对着寝舍, 从屋里头?映出来的淡淡烛光柔柔地打在他的背上,影子将燕明几乎完全笼罩。
于黑暗中,眼睛看得不甚清楚,身?上的感?觉反而清晰了数倍。
温热吐息,柔韧身?体。
有人在他怀里沉默地彰显着存在感?。
谢君竹性格冷淡,对旁人的接触向来能避则避,但奇异的是,此时竟生不出将燕明推开的想法。
“……谢君竹,你?方?才?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
燕明抬起手,在谢君竹眼前来回?挥挥,正郁闷地想着这人怎么又愣住了,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行为?好像有些逾矩,他讪讪退后一步,企图掩饰刚刚的失态行为?。
“咳,你?方?才?……说了什么?”
谢君竹掩饰一般轻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看向了远处。
“没什么。”本来也只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彩虹屁,谢君竹没听到就算了,兴奋劲褪去后,燕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羞耻,不敢再重复一遍。
感?受过一次押题压中的快乐,他忍了一会,没忍住接着询问谢君竹明日的策论有无可能要考的重点,请学神指点一二。
谢君竹思考片刻后摇摇头?,用行为?告诉燕明,此科目并无考前投机取巧之策,不过,他安慰燕明。
“本朝考试重文采经?略,时策论要等只做锦上添花之用,想来先生不会太?过难为?学生们的。”
燕明稍感?放心。
夜间寒凉,冷风渐浓,吹得燕明瑟缩了一下?身?子,他好奇道,“你?这么冷在外面做什么?”
谢君竹低头?看他一眼:“赏月。”
只是赏月的话……倒也不必一直在外头?吹寒风啊,燕明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太?能理解学霸们诡异的脑回?路。
“好吧,”他把手揣进袖子,像个小?老头?一样,慢吞吞转身?,抬头?望向遥遥天际处悬挂的一轮满月,“那你?看完了吗?”
谢君竹顿了下?,“嗯。”
良久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月色甚美。”
被吹散在风里。
转身?回?房时他自然?而然?地走在了燕明身?后,替他挡住了春夜里仍寒凉的风。
及至两人走到寝舍门前,燕明正笑着说今日里发生的趣事,谢君竹略作低头?,侧耳听他说话。
正在这时,不远处,隔了两扇门处的另一间寝舍,吱呀一声长响后,门扇被推开,傅元晟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看到谢君竹同燕明紧紧相贴的姿势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瞬间眉头?紧皱。
“做什么呢?”他大?跨步走了过来,强势又状似不经?意地插。入两人中间。
燕明被他突如其来的闯入挤了一个趔趄,他不理解,明明旁边有那么大?的地方?可以?去,为?什么傅元晟就偏得得朝他这儿?挤,于是没个好气地说:“回?去复习!”
谢君竹对于傅元晟的突然?出现,没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在推开门跨过门槛时脚步略有停顿。
他自己不知的是,脸上的表情已全然?不似方?才?放松舒展,而是略带烦躁的紧绷。
傅元晟一挑眉头?,眼神一直盯着谢君竹的背影,一直至后者进屋,好半晌才?收回?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语意不明地说:“你?最好是。”
这充满怀疑的眼神,这阴阳怪气的话语,顿时让燕明心头?火起。他这两日可是实打实的拿出了吃奶的劲在复习,比之高考前也差之不多,骤然?遭傅元晟这么一怀疑,又是生气又是憋屈,再说话时,言语间不禁显得有些冷淡之意。
“傅二公子恣意潇洒,我当然?不能比,若这次考差了回?家定然?要吃挂落。”
傅元晟却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噗嗤乐出声。
“放心吧,你?考得再糟糕也不会受罚的,你?祖父脾气那么好,以?前我们逃课出去听曲喝酒被发现后,只有我们被罚禁闭罚抄书的份,从没见你?受过一点罚。”
燕明仔细回?想了一下?老侯爷虎目竖眉不怒自威的威严面孔,对傅元晟的话抱有十二万分的怀疑。
老侯爷一看就是脾气不好的人,原主以?前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若说没受过罚……
他是不信的。
说脾气好……
怕不是对他祖父的性格有什么误会吧。
严格意义上来说,燕明的猜测没错。
傅元晟的确对老侯爷的认知有误,却是因?为?他跟燕老侯爷未曾接触过的缘故,为?数不多的印象全从燕明口中得知,每每闯祸时,燕明都底气十足地说由自己祖父兜着,时间一久,他便产生了对方?是一个和蔼慈祥溺爱孩子的小?老头?的错误印象。
实际上,老侯爷年轻时曾是武将,随太?宗亲上战场浴血厮杀,脾气又臭又直,暴烈不已。别家的小?辈犯了错,长辈的惩罚左不过关禁闭抄书等不痛不痒的手段,老侯爷不搞这些虚的,每每燕明闯了祸,他直接拿棍子抽,下?手也不带收敛,直抽得燕明背上腿上纵横交错的都是淤痕。
要不说燕家人都是一脉相承的倔呢,几次受罚之后,燕明还不长记性,致力于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该玩玩该乐乐该闹闹,带着伤还能利索翻了院墙出去,全然?不受影响,叫老侯爷也没了法子。
一般来说,受棍伤后都需要几日的静养,偏燕公子要面,疼得直不起身?来还要强装无事,命人给自己敷了止疼药之后,便溜溜哒哒去各家看望受罚的好兄弟们,久而久之,在旁人眼里留下?的印象便是,燕少?爷被溺爱无度,从没受过罚。
傅元晟当然?也属此列。
在那些在兄弟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的日子里,燕少?爷不知道暗暗吃了多少?亏。
现如今的燕明也没了以?前的那些记忆,纵心有疑惑,也没那个底气去驳斥傅元晟,于是只能敷衍点点头?。
同他闲扯两句后,傅元晟缓缓收敛了面上笑意,又想起来刚刚看到的场面:一人说话一人侧耳去听,两人身?子紧贴亲密无间,这本来是个极正常的姿势。
偏生二人中有个人是燕明。
燕明还是个断袖。
还是个喜欢又高又瘦书生气十足男子的……断袖。
这就让他不得不多想了。
先前他还没发现,现在一想,谢君竹此人,从样貌到性格,竟样样符合燕明的标准。
喜欢男子本就有违人伦,他作为?燕明最好的兄弟,深觉自己有有必要将对方?掰回?正轨。
可自打对方?失忆后,又好似变了个人,他便犹豫起来,若是……燕明本没这个想法,失忆后已然?回?归正轨,再经?他一提醒,又突然?觉出男子的好来,那可如何是好。
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渠道,他早就去寻院长申请换寝了,现在书院的管事官是个年过六甲的小?老头?,不能主事,一有事找他便找各种借口推脱。
他皱眉道:“你?刚刚和谢君竹在做什么?”
燕明不解,反问道:“就看看月亮吹吹风,顺路回?寝室而已,还能做什么?”
傅元晟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叶牵雨为?防书院生活无聊,带了不少?话本来,按照书里的规律来说,一般男女二人相携赏月,那都是在两人互相情投意合但并未戳破那层窗户纸时才?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