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以后少把私人感情带进工作环境。”李志文各打五十大板,训完陆野,又往他桌上放了一袋豆浆,说道:“昨晚那醉鬼已经酒醒了,正好你去问问他情况。”
“才酒醒?”陆野说:“昨晚没审他?”
“他昨天上了车就睡死过去了,呼噜打得震天响。”姚星撇了撇嘴,说道:“本来想带他去医院扎一针醒酒的,但是后来银河城那边出了大型连环车祸,我们都去忙了,就没人管他。”
怪不得,陆野想。
昨天那醉鬼跟踪在前,想伤人在后,于情于理都不是件小事儿,于是陆野收拾了东西,二话没说,就转头去了隔壁。
不过那醉鬼昨天晚上喝得人事不知时气焰嚣张,醒了酒就变成了个空芯秧子,发现自己进了局子后吓得不轻,陆野随随便便一咋呼,对方就把来龙去脉都交代了。
“那刀呢。”陆野还是比较在乎这个问题:“刀哪来的。”
“我在超市买的。”那醉鬼低着头,试图狡辩道:“但是我没想伤人,我就是……就是顺手买了,想吓唬吓唬他。”
“吓唬吓唬。”陆野点了点头,说道:“吓唬到人身上去是吧。”
“不、不是。”对方脸色煞白,磕磕绊绊地说:“我也、我也没想到能碰到他,就是凑巧……所以脑子一热就跟上去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昨晚喝多了。”对方看起来也不完全是个法盲,他说着往前探了探身子,急切地说:“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要实在不行,我见见那老师行了吧,我给他道歉,以后不这样不就得了。”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陆野公事公办地说:“联系是会帮你联系的,对方愿不愿意见你就不知道了——你等着处理吧。”
陆野说着收起笔录夹,从桌后站了起来。
他一边出门,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正想给齐燕白发个消息说明情况,就发现齐燕白在二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忙不忙。
“不忙。”陆野回复道:“刚审完人出来。”
他信息刚回过去,齐燕白的电话就无缝衔接地打了进来,活像是守在旁边等一样。
陆野左右看了看,往楼梯间走了两步,顺手点下了接听键。
“辛苦了。”齐燕白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带着呼呼的风声和笑意:“快中午了,你午饭吃什么?”
“午饭?”现在离午休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陆野还没来得及思考午饭的事儿,闻言想了想,随口道:“没什么想吃的,一会儿还得出去办个案子,吃个泡面凑活一下得了。”
“那别泡了。”齐燕白说:“我还有五分钟到你们单位门口,你方便的话,可以下来接我一下。”
陆野微微一愣,第一反应是他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出什么事儿了?”陆野问:“要报警?”
“不是。”齐燕白被他的条件反射逗乐了,在电话那边笑了笑,说道:“私事——我马上到了,先过个马路,一会儿见面说。”
他说着挂断了电话,只留下陆野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分局的警务大厅只接待报警的人民群众,私人来访会被挡在岗亭外面。陆野下楼的时候,齐燕白已经到了,他手里拎着个深蓝色的小方形包,正站在电动移门外面等他。
或许是因为今天上午没课的原因,齐燕白整个人打扮得和往日那个一板一眼的老师完全不同。他穿了一身靛蓝色的英伦风衣,里面搭了一件高领的纯白针织衫,外翻的风衣领口上用金针订了一条极细的装饰链,饶是陆野已经见过他很多次,还是被这身打扮震得眼前一亮。
“今天有约会?”陆野跟岗亭打了招呼,从小门走出来,跟齐燕白打了个招呼,笑着说:“怎么穿这么好看?”
齐燕白长相是不错,但平时只穿白衬衫的时候难免显得有些寡淡。他今天这一身颜色反差极大,略深的外套的颜色非但没显得他老气,反而无端端衬出了齐燕白一身沉稳气质,乍一看竟没不像刚出社会的学生了。
“哪有约会,就是想换个风格。”齐燕白笑了笑,伸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对了,这给你。”
“这什么?”陆野问。
“午饭。”齐燕白说:“受了伤,又打了疫苗,最好不要在外面乱吃。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随便帮你弄了点,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下次告诉我。”
陆野哎哟一声,瞬间觉得有点窝心,他低头看了一眼齐燕白手里包装严实的保温袋,有些不好意思接。
“这怎么好意思。”陆野说:“其实我稍微注意点就行了。”
“外卖油盐太重,泡面又没营养,没必要。”齐燕白上前一步,硬把保温袋塞进了陆野手里,笑着说:“反正我在家也得做饭,举手之劳而已。”
齐燕白今天除了装扮外,似乎还破天荒地喷了香水,陆野拎着那只沉甸甸的保温袋,从他身上闻到了一点很浅很甜的槐花香。
“不会照顾身体可不行。”齐燕白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轻声说:“别让我担心。”
第15章 “你不会让我吃亏的,对吧。”
手里的保温袋颇有分量,拎在手里沉甸甸地往下坠,陆野下意识握紧了拎袋,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说来好笑,陆野平时面对再恶劣的犯罪嫌疑人都没打过怵,结果今天却被齐燕白的突然袭击搞得猝不及防,手足无措起来。
“这……”陆野有些哑然,低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末了才突然笑了笑,开了个玩笑说:“我还头一次有这种待遇呢。”
陆野算是放养长大的,他跟家里观念不和,又出柜太早,所以很早就离开家门自力更生,靠着勤工俭学和陆文玉互相扶持才上完了大学。
陆文玉虽然跟他关系不错,但他俩脾气秉性极其相似,骨子里都是要强上进的人,平时虽然互相关心,但到底都不够细心,很多事情顾及不上。
习惯处于保护地位的人总是容易被忽视,陆野过惯了自力更生的日子,冷不丁冒出个人来对他这样用心,说不动容是假的。
“而且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陆野温声道:“这幸好你上次在分局遇到我了,要不岂不是得扑个空吗。”
“是啊——”齐燕白眨了眨眼,轻声说:“幸好之前遇到了。”
保温袋里还隐隐散发着温度,微烫的水汽从拉链缝隙里满溢出来,在陆野手背上留下一点很明显的热度。陆野用手摩挲了一下拎带,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极细的针刺了一下,又麻又痒。
“不管怎么说,那就谢谢了。”陆野认真地道了谢,然后笑着打趣道:“不过齐老师温柔贤惠,以后哪个姑娘要是跟了你,八成有福了。”
“没有姑娘。”齐燕白很快反驳道:“我没有喜欢的女孩。”
他反驳得太快太急,陆野微微一愣,从他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急躁。
但还没等陆野细细品味这种急躁从何而来,齐燕白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看了一眼陆野身后的岗亭,轻巧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那个,我下午还有课。”齐燕白说:“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午饭你记得趁热吃,别放凉了。”
这种戛然而止的态度像是在欲盖弥彰,又像是存了某些未尽之意。但陆野是个很护短的人,他对被他纳入“安全领域”的身边人都相当宽容,见齐燕白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他也自然而然地没有追问。
“等下走。”陆野叫住他,跟他提起了另一件正事:“正好你来了,昨晚的事儿我跟你交代一下。”
齐燕白闻言果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问道:“是昨晚那个行凶的人?”
“对。”陆野说:“他叫赵全,今年四十二岁,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跟着我做什么?”齐燕白纳闷道:“想抢劫?”
“不是。”陆野说:“他是去找他女儿的。”
见齐燕白满脸疑惑之色,陆野又提醒了他一句:“她女儿前段时间刚转到你们机构上课,应该是你的学生。”
齐燕白的本职工作向来做得很好,他记得自己几个班里所有学生的个人资料和家庭情况,于是只被陆野这么稍稍一提醒,他就从脑子里翻出了一个人来。
“是赵婷的家长?”齐燕白问。
“对。”陆野说:“他和前妻离婚了,因为没有工作,所以孩子也被判给前妻了。他心里不服,总想把孩子抢回来,但每次都没能得逞。他在你们附近蹲点了几次,见过你和赵婷的妈妈说话,就以为你们是一伙的,所以盯上了你。”
“原来如此。”齐燕白轻轻舒了口气,说道:“那这个人现在应该怎么处理?”
“他是想见见你,想看看能不能请求谅解。”陆野实话实说道:“我知道这事儿你受委屈了,所以你想不想见,决定权都在你。”
“我不想见他。”齐燕白实话实说道:“他的行为很恶劣,我觉得没有谅解的必要。”
齐燕白看着宽和,骨子里却有点记仇。他不在乎那醉鬼跟踪他,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买了刀想劫持自己,但他很在意陆野被他咬伤这件事。
陆野不知道齐燕白的重点在哪,但他很喜欢对方这种底线分明的做法,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劝他进去调节。
“不过他昨晚跟踪你的时候确实是深度醉酒状态,最后也没伤到你,所以就算处理也顶多是拘留十天,罚点款。”陆野说:“再重应该是不可能了。”
“没关系,都听你的。”齐燕白说着微微抬起头,冲他笑了笑,说道:“你不会让我吃亏的,对吧。”
他眉眼稍弯,笑得有些狡黠,眼里满满当当地盛着温柔的笑意,眼神干净又专注地盯着陆野,就好像陆野理所应当值得他无条件奉上自己所有的信任一样。
陆野被这种眼神看得心里直发软,心说齐燕白好像有种魔力,天生就知道怎么让人无法拒绝他。
“行了,知道了,我会秉公执法的。”陆野的眉眼也柔和下来,他扑哧一乐,含着笑伸手轻轻拍了一把齐燕白的后肩膀,温声提醒道:“这个人嗜酒成性,还有案底,黄赌毒都沾过,这个情况你回去也跟学生和家长说一声,以后时间长了都小心点。”
“嗯,知道了。”齐燕白说。
“好了,回去上班吧。”陆野笑着说:“晚上下班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送饭盒。”
这个提议显然戳中了齐燕白的心,他弯了弯眼睛,笑着说:“好。”
陆野单手揣着兜,站在门口目送着齐燕白走到百米外的公交站,然后又等了一小会儿,眼见着他上了公交车,这才转头回了办公室。
他出门一趟,带回来一个超大号保温袋,办公室里留守的几个同事都看见了,眼神止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恰好也临近午饭时间,陆野把桌上的东西随便收拾收拾,清空了一小块地方,然后拉开拉锁,把里面的东西挨个掏了出来。
或许是怕饭凉了,齐燕白贴心地在每层饭盒中间都放了干燥的加热包,陆野把饭盒从里面掏出来的时候,觉得那层薄薄的塑料摸起来都有些烫手。
齐燕白为人干净整洁,做出来的东西也精细,陆野把那三层饭盒挨个打开,才发现这顿午餐不止有荤有素,有菜有汤,甚至齐燕白还有闲心给菜色做了个摆盘,乍一看跟某视频网站上那些“精致独居生活便当”一脉相传的不接地气。
陆野哭笑不得地看着白米饭上铺着的海苔芝麻碎,忍不住左左右右地欣赏了一下美术老师的高超手艺,最后从桌上摸过手机,拍了张照片。
“好家伙,外卖都没这么精细。”他旁边的同事被饭香成功勾引,忍不住脚下一动,推着滑轮椅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往他桌上看,笑眯眯地说:“又是普通朋友送的?”
“你羡慕?”陆野从保温袋里掏出最后一瓶酸梅汤,说道:“羡慕的话你也可以去找个普通朋友。”
“看看,这就是男人。立场摇摆,意志不坚,轻易就被糖衣炮弹收买了。”同事啧啧两声,煞有其事地说:“早上还贞洁烈夫呢,被人一顿饭就拿下了,开始炫起来了。”
但吐槽归吐槽,齐老师的“糖衣炮弹”对于吃惯了外卖和泡面的治安大队来说显然是个重磅鱼雷。饭香四溢间,别说同事,连早上刚训过陆野“不要把私人情感带进工作”的李志文都忍不住端着泡面“路过”了陆野的工位,眼神往里瞥了好几眼。
“这么多?”李志文看着陆野桌面上那些大盒小碗,忍不住干咳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问:“能吃完吗?”
陆野是个很大方的人,平时烟和纸巾都随便往办公桌上丢,点个外卖也都是大家分,所以李志文问归问,说话间叉子已然伸了出去,精准无误地奔着可乐鸡翅而去。
谁知陆野今天不知怎么转了性,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了饭盒,护食似地把可乐鸡翅拖回了自己手边。
“能。”陆野笑眯眯地说:“谢谢师父。”
李志文:“……”
小气鬼儿!
第16章 “可能说明我们有缘分吧。”
陆野跟齐燕白约好晚上见面,但下班去了培训机构却扑了个空,被前台告知齐燕白已经提前下班了。
“齐老师今天下午临时请了事假。”陆野平时来接陆明明都是在院外等,前台不认识他,于是只把他当做来咨询的学生家长,见缝插针地推销道:“请问您是来给孩子咨询课程的吗?其实齐老师现在的课表已经排满了,如果您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我们其他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