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信件的落款时间,前后恰巧是北疆战局发生变化,多是向家军进攻,还有北奴袭击,几次险些波及祈兹城。
事巧必有诡。
寻娘直勾勾的盯着信,咬了咬牙,“我与此人一面之缘,山中采药偶遇,故与他生意来往,并未互相透露身份。”
徐原青看她紧张,轻声道,“不急下定论,再看看。”说着继续拆信递给她,“不管他是谁都没有害你的心。”
信上字字句句都是担心之意,寻娘也只是惊惧,此人对战局如此明了,定不是她所以为的采药人,她却与他多次往来。
徐原青抬眸问,“血茴草的解释是什么?”
寻娘:“我对他不算了解不敢多用,第一次血茴草出了问题后我才找的他,后来他来信说交朋友寻到了,奈何被贼人盯上丢了,他有急事要做,恐怕一时半会帮不了我了。”
“时间还记得吗?”
“好像是……”寻娘想着猛然瞪大了眼睛,身子晃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向徐原青。
见她神色慌张,徐原青点了点头,把手上的信悉数递给她,思索了一下再问,“寻娘真的与他只有一面之缘?”
寻娘绞尽脑汁想,第一次采药相遇,再后来她去祈兹城安排暗桩,真好遇到敌军偷袭,她被俘,被救下后收到过三白的信,问她是否平安,还捎给她一些药物。
细细想来那药是军中才有的,她那时劫后余生只想尽快离开,没有多想,如今回想,处处有疑点。
寻娘将信拍在桌上,咬着嘴唇,满脸愁容,“军中人。”
“诶,看来你无意间给人家下蛊了,害人家朝思暮想啊。”徐原青故意敲了敲信件,一脸意味深长,“他该不会还以为你在北疆吧?”
寻娘唉声叹气,“世子。”
徐原青笑了笑,“一会阿远来了我叫他给你查。”他吹走茶盏上的花,抬手倒茶涮了涮杯子再给她倒茶,“叫阿远问问他大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多谢世子。”寻娘没精打采的接过茶盏,思绪万千的盯着信件,心里一团乱麻,抿了口茶还是难以静心,阁下茶盏说道,“我还是自己去吧,此事我亲自说明最好。”
“去吧。”徐原青取下腰间玉佩给她,她见向长泊能更方便些。
寻娘忙不迭发离开,风一吹桌上信纸“哗哗”响,徐原青忙按住,见左越醒了正打哈欠,急叫他来帮忙一起收好。
左越两只手压着信不让风吹跑,看徐原青耐心的收拾,无聊的看信,“南北一方?寻姐姐这朋友是北方还是南方的?”
徐原青想了想,寄信的人以为寻娘在北疆,那他应该在南方,按照信上内容推断,他在军中职位不低,京城属南方,北疆谈判没结束,他应该还在京城留任。
“京城。”
“那他们见面不是很方便。”左越软绵绵的趴在桌上,两只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信,“幸好信传到肖公子那,要不然就错过了。”
徐原青看面前的说书达人,笑吟吟的说道,“阿越,你有空也打听一下,这个三白的消息,要是人找到了,你寻姐姐肯定很高兴。”
左越一把抓住了徐原青要拿走的信,盯着落款发出疑惑,“三白?不是泊吗?”
“是吗?”徐原青扭头看了看,“三”“白”,两个字的间距不近不远,确实是可以做两种解读,他又看了几封信,有几封信落款间距窄就很像“泊”字。
“咦,世子怎么会有我兄长的信?”向长远不知何时来的,歪着脑袋凑一起看信,两只眼睛眨巴着满是疑惑。
乍闻言,徐原青脑袋“啪”响了一声,往昔漂浮在脑海中七零八落的线索连接成了一条线,他惊呼,“向长泊!”
向长远看他激动,握着信看他,“怎么了?”
徐原青喜不自胜,将信展在他眼前,“你再好好看看,是向长泊的字迹吗?”
向长远定睛看,咂嘴,“我和大哥不常来信,字迹实在是记不清了,有次阿姐受伤了,他代回信,我见落款便是这般。”
“对上了。”徐原青眉眼带笑的将信搁下。
向长远一脸茫然,“什么对上了?”
左越也高兴的捧着信笑,“这信来的真及时,要不然世子好了寻姐姐就要走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原青笑容一下就僵住了,他思绪极快的运转,脑袋直发疼。
向长远见他脸色发白,忙扶住他,一脸担忧,“怎么了?”
徐原青垂眸看信,微微蹙眉,沉吟道,“确实有些及时。”
向长远:“寻娘呢?”
“去找你大哥了。”
“我大哥不在家,他说找肖予安有事。”
两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骤变。
“你等我。”
向长远着急忙慌的离开,等不及走正门,借着梨树的劲翻墙而出,徐原青也随之而行,他身法不如向长远敏捷,翻墙稍稍费劲,等人翻过去了向长远已经不见踪影了。
左越被他们先后晃了一头的花,一脸茫然的盯着墙,欲言又止,抿嘴挠了挠头,自觉的去找徐叔去追人。
向长远翻墙后看到了有人给他打暗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随着那人穿梭在大街小巷,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远处的街道传来哄闹声,尖锐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他心一紧,道“完了”。
他连续翻墙而上到屋顶,居高望下,只见一支箭矢破空飞来,朝着街上躲闪的寻娘而且,向长远叫声未出,只见人群中闪出一人,身形极快,将寻娘推开,紧接着箭擦过他的肩侧险些伤到散乱的百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支箭矢随之而来,寻娘翻身躲过一支,没想到另一支紧随她而来,她躲闪不及,才救她的人又着急的朝她跑去,借着腰间的短剑堪堪挡住箭矢。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惊喜,同时一怔,异口同声,“是你!”
“大哥!”
向长远话音未落,箭便横空而来,向长泊走神躲闪不开,箭划破他的手臂,血液瞬间浸染了绿袍。
向长远在屋顶急形,片刻后才落下地去,寻娘不知所措的扶住他,替他按住伤口。
禁军姗姗来迟,看到受伤之人后呵斥声戛然而止,一时间慌忙无措起来。
向长泊浑身发抖,嘴唇发白,寻娘见状忙扯开他的衣服看,伤口颜色深暗,她神色巨变,朝向长远道,“有毒!”
说着,寻娘扯下衣服绑住他的手臂,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先给向长泊喂下,先压制住毒性。
向长远忙将人背上,看紧张颤抖的禁军冷声警告,“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凶手!”
寻娘扶着向长泊,“找我师父。”
行到拐角处,徐原青看到了他们,忙拍车壁让徐叔停下,他推开车门,向长远和寻娘将奄奄一息的向长泊扶上车。
马蹄声急促,向长远背着向长泊飞快的到了常老院里,常老见状立即起身去诊治。
他用力扯开向长泊的衣服,叫寻娘去拿竹篓来,将养的小青蛇放出来吸毒,将蛇收来他又找药给向长泊喂下,片刻后向长泊唇色才恢复如常,气息平稳。
寻娘给门口守着的向长远和徐原青报平安,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寻娘转身将门带上,沉声到,“是朝我来的。”
那些箭矢不偏不倚都是朝她袭击,箭上还抹了剧毒,明晃晃的要置她于死地,若非是向长泊及时出现,恐怕她今日要命丧玄武街。
徐原青万千思绪汇不到一起,他神色凛然,眉头紧锁,“谁非要你死?”
“沈齐文,郡主?”
这两人与她都有过节,都恨她入骨。
徐原青摇了摇头,沈齐文和陆秋灵他的人都在盯着,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叫人当街行刺。
向长远眼露杀意,咬牙切齿,“沈玉泽。”
他翻墙出徐府时给他带路的暗卫是负责盯沈玉泽的人,就意味着这件事是沈玉泽的手笔。
“是他?”
寻娘惊讶,上次陆秋灵的事情沈玉泽想策反她,寻娘没有应,她以为他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怎么会让他如此恨意,恨不得她当街横死吗?
“寻儿,熬药!”
屋里常老叫人,寻娘收敛了思绪,朝徐原青微微颔首示意,得到回应后才去熬药。
徐原青将向长远带离院子,顺着廊下游走,“阿远,沈玉泽的举动你的人没有察觉吗?”
向长远摇了摇头,沈玉泽并无动作,但他身边有一个行踪诡谲的高手,向长远都只能勉强躲过他的侦查,更别说其他人了。
盯着沈玉泽本意是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他还是不肯安生。
徐原青:“此事疑点颇多,我叫人送信给了陈大人,他不会草草了却,你放心。”
“嗯。”向长远点了点头,现下他最担心的还是向长泊,思绪紊乱,想不出所以然来。
“我先送我大哥回去。”
徐原青:“我叫徐叔送你们。”
向长泊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伤瞒不住,他毒素已解,免谣言四起,家里人担忧来寻,还是尽早回家为好。
第70章
徐原青静坐了一夜, 思虑过度,半夜开始便浑身难受,汗珠顺着下颚滴落, 他咬着牙熬到了天色灰亮才摇摇晃晃去找常老。
徐豆豆说过常老醒得早,每日卯时准时起身喂他养的宠物,徐原青扶着墙进院,果然见常老在院中喂蛇。
若是平日, 徐原青定会吓一跳,但此刻他浑身无力, 精神恍惚,反应迟钝, 满脑子只找常老救命,直愣愣的往蛇群里走去。
常老见状吓了一跳,吹口哨将蛇都驱赶回笼子里, 着急忙慌的收了竹篓,“你小子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便看走近的徐原青面色发白, 眼神迷离, 眼下的红痣红的惊人, 他吓了一瞬, 忙将人拉进屋里按坐下把脉。
徐原青坐下后便没了气力, 往案上一靠,没了知觉。
梦里东宫里沈齐文对他羞辱的场景,饶是他叫的再大声凄厉也无人帮他一下。
他奔溃之际画面如镜片一样裂开,碎片中映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啊!”
尖叫声刺儿, 他面前的人抽搐打滚, 痛哭流涕。
徐原青垂眸看着手中的匕首,血液滴落, 血泊中有辣眼的异物。
他眉头紧皱,哀嚎哭叫的人突然凝视着他,哭丧的脸变得诡异,笑意森冷,嘲笑他,“短命鬼!你活不过弱冠。”
他的脸如鬼魅一般分裂,转眼变成无数张脸,忽远忽近,阴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短命鬼”的咒语萦绕耳畔。
徐原青猛然惊醒过来,空气灌入肺腑,他缓了许久才沉静下来,扭头看是在自己的屋子,阳光从窗纸透出,飞尘转悠。
他抬手拍了拍额头,昏睡之前去找常老的事情是真是梦一时也分不清了。
“你昨晚想什么了?”
常老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徐原青抬头望去,常老端着药进来,满眼都是不悦。
病人不遵医嘱,在大夫面前总是心虚的。
徐原青心里发毛欲言又止。
常老站到床前,居高临下的凝视他,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一定要逼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肯罢休。
徐原青沉下气,坦言道:“长宁离京,长泊受伤,我心里很不安。”
闻言,常老眉头微蹙,眼神无奈,没好气的轻呵,“不安什么?”
徐原青昨晚绞尽脑汁的思索了一晚,越想心里越不是不安,有一种手里拽着的线被人硬生生抽走了的无力感。
他恍惚时都分不清自己不安的是什么。
常老看他又陷沉思,轻叹一口气把药塞给他打断他思绪,他那话不是疑问,只是抒发心里的不满。
他坐下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摆,问道,“世子好像很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
徐原青咽下药苦的脸皱在一起,他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
“世子信命吗?”
常老突然发问,徐原青忍住口中的苦涩,看他神情认真,也端了认真的态度回答,“不信。”
刚被药浸过的嗓子苦涩,嗓音也带着几分顿涩。
常老将药碗接过搁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他,在徐府数月,他从未出过府门,每日就醉心于他的宠物们和花花草草,这还是头一遭和府上主人认真聊天。
“世子可敢想一想,如果你信命,到如今又是何种局面?”
徐原青由着他引导回想,他自问不信命,所以成为徐世子后各种折腾改命,从未想过听天由命,如今反念思想,往昔种种如流云过眼,顷刻又如潮水袭来,将他压的喘不过气。
他如果信命,就不会妄想改命,就会浑浑噩噩的过着属于徐世子的日子,在这四方院子里等待着死期。
他不会认识现在身边的朋友,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沈玉泽的算计里,不会到今天这样还能看见太阳。
徐原青扭头看向窗,常老起身去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春风拂过,梨花簌簌,风卷入内,花香四溢。
常老回过头来,再问他,“世子不信命而改命,可世子再想想,如今的局面如你所愿吗?”
若是事事如他所愿,沈齐文早已死了千次万次,沈玉泽不可能爬上高位,一切的一切,不会到如今的局面。
细想来,就是因为很多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所以才到如今的地步!
他顺着常老的引导想,将自己置入一个死胡同里,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