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子知道她会来,且没有对她下杀手,定是有缘由,寻娘无路可走,出声询问,“世子想做什么?”
徐原青淡然一笑,“药我拿是救命,你拿也是救命,我一时半会死不了,但你迫在眉睫,就先把东西给你用。”
闻言,寻娘惊到。
侠客也没想到他这个决定,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桃花眼神色淡淡,嘴角上扬带着笑意,不似作假。
徐原青:“两日后,姑娘到藏宝阁取药。”
寻娘再三确认他没有哄骗自己,喜不自胜,忙不迭的道谢,“多谢世子。”
人翻窗离开,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一阵,冷风席卷药味,侠客抬手扇了扇空气。
屋内只要不通风就有一股浓烈的药味,徐原青在其中呆了十年已经习以为常,旁人乍入其中会不习惯,待久了也会头昏脑涨。
徐原青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顺手给他倒了杯凉茶,“阁下怎么会来?”
侠客接过茶搁在一旁没有喝,抬眼看着眼中酝着几分警惕的人,不答反问,“世子放她走是为何?”
徐原青:“怜香惜玉。”
侠客轻声笑了出来,指腹摩擦的剑鞘,意味深长的说,“世子与传闻中很不一样。”
徐原青不接他的话茬,笑意浅浅,“观阁下气度,不似简单的江湖侠客。”
四目相对,宽敞的室内莫名有些逼仄,侠客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冷茶,他游历江湖许久,对杀意极其敏感,这药气弥漫之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杀气。
这四方天地间,只有两人,他看着眉宇间病气萦绕的徐世子,不急不慢直起身,在越发浓烈的杀意中走向紧闭的门,“世子不必送了,我们后日再见。”
说着抬手开门,徐原青宽袍中的手按下不动,看着他自然的将门打开,冷风吹拂,他穿的单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侠客一眨眼就消失不见,真就像是特意来看一场热闹一般。
徐原青一边咳嗽一边抬脚将门踹关好,将袖中的匕首取出随手丢在柜子上,连忙跑回被子里捂着老寒躯。
体温逐渐升高,他意识一会清醒一会沉迷。
关于寻娘,他初听只觉得熟悉,好像在哪听过,直到刚才和她交手,才猛然想起关于她的事情。
书中太子身边有一女子,容貌迭丽,婀娜多姿,替太子寻药,名唤寻娘,太子被男主弄死后她也消失不见。
原书中,太子知道寻娘有血茴草后才收服她,徐世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不可能去藏宝阁买血茴草。
他成为徐原青后在京城生活了十年之久,因为他手握剧本所以很多事情也会随他的行径改变。
因为他要血茴草,所以没有让寻娘顺理成章成为太子的人,又或者说,暂时阻止了。
他成为徐世子后,虽然身体孱弱,但也逐渐接受事实,尽最大努力的融入这个世界,但是书里讨厌的人是真讨厌。
比如,一直想弄死他的太子。
即便他一副病躯,做不了官也成不了材,是京城最没前途也最废材的世子,但太子就是视他为眼中钉,三番五次的想置他于死地。
血茴草不过是冰山一角,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买通太医和家丁,在药和食物中做手脚。
既然这样,寻娘都送上门了,他不用岂非辜负了老天爷的好意,只是……
他一想到那凭空出现的侠客就疑惑,没有听说过京城有这号人物,而且侠客器宇轩昂,做派让人捉摸不透,不似普通的江湖侠客,他走时说后日再见,说明此事他还要参与。
徐原青辗转反侧,他对侠客未知,怕他成为变数。
思绪万千中,徐原青起了高热,他本就体弱,今日天气降温,他出门急切受了凉风,还与人交手,身体里的娇生惯养的五脏六腑开始闹腾,像是被挤压在一起,经脉也开始涨疼,不一会冷汗涔涔,浑身绞疼。
他咬着牙挨了许久,直到蜡烛燃尽,天光大亮,稀薄的日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他才平复下来,周身舒畅一些,混沌不清的意识清晰又沉重,在鸟雀轻吟声中逐渐沉睡。
等再苏醒,又是午后。
他呆呆地看着床板,听见外间有人说话,左越最是话多又爱热闹,京城哪里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三寸舌,而且说事如说书一般,绘声绘色。
“今早我去给世子拿药,只见云雾缭绕之中,有一人踏着色彩纷呈的云霞而来,就如大漠边疆侠客前行一般,一人亦有千万人之势,步伐稳健,牵着骏马,在缥缈的霞光之中,我逐渐看清侠客的面貌……”
左越正说道精彩之处,小丫头们听得津津有味,突然“砰”一声,窗户被推开正好打在左越脑上,顺着葱白的手上看,只看得见下半绷着唇角的脸,众人一哄而散,左越捂着脑袋回头,笑容满面,“世子您醒了?”
徐原青起床气很重,面色阴沉的离开窗边,左越急忙跑进屋,一看世子神色不对就辛勤的伺候他梳洗,“世子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昨晚着实难熬,但已是常态,徐原青习以为常没有说话,喝了点热茶润嗓子,屋内早用上了炉火很暖,他昨日劳神伤力,就猜到今天会不舒服,所以才约寻娘明日再见,今天想养一养娇弱的身子骨。
他坐在书桌前,斜斜的靠着,拿话本手一顿,看让人拿药来的左越,“你刚才说的是谁?”
左越听他问,笑吟吟的撑着书桌说,“镇北将军府三公子,向长远。”
第4章
夏末的余热尚未散尽,初秋的凉风便迫不及待的贯穿京城的大街小巷,与夏热似要争个高下,全然不顾百姓的苦楚。
正直午后,秋风的凉气更胜一筹,路上推车、背柴的农民,摊贩和漫无目的行人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为生计死撑着。
“卖糖糕嘞~卖糖糕~糖糕~”
朱雀街边糖糕老板的叫卖声越发减弱,眼皮似在打架,眼睛黯淡无神,死死撑着不与周公见面。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瞬间惊醒了糖糕老板,彻底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眼睛往声响处看。
远远望去,只见长街尽头,红鬃烈马蹄飞,激起一层细灰,马上之人一身黑衣,青丝飞舞,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见握缰绳的手,和越发近前的身,可见是个肩宽腰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吁~”
烈马蹄悬空,马上之人于街口处勒马,马鸣声盖过人群的喧闹声,也盖过马上之人的驭马声,众人侧目而视,皆惊叹不已。
只见马上之人剑眉星目,明眸皓齿,眉宇间英飒之气似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而行为举止的潇洒淡然又好似年少成名的侠客。
少年安抚过惊马后一双含笑的双眸望向众人,似乎在表达惊扰的歉意,而后利落的翻身下马,修长的手牵着缰绳进入了朱雀街。
少年窄袖劲装,身姿修长,眼中有比烈日更为炙热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因驾马而来束起的马尾有些凌乱,也难掩周身的萦绕的贵气,众人纷纷猜测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哥。
在灼灼目光之中,向长远就这样回到了京城,在夏未尽,秋已至的季节,在人们的议论声中走过了半条朱雀街。
“看他马背上的剑应该是习武之人吧?”
“应该是,看样子像是哪家的小将军?”
向长远向来耳力极好,听到了感兴趣的话语便多留意了一下,牵着马停在糖糕摊子前,不想糖糕老板竟然愣住了。
有人接话说道,“管他是谁家的,保准没有徐世子一半威风。”
另一个人应他的话,语调轻快,“那可不是,徐世子可是打遍京城无敌手,京中的‘第一武将’!”
两人一道笑了出来,旁边的人听着也都狂笑不止,都在说徐世子如何厉害,细数其丰功伟绩,他仔细一听,竟然连曾以一敌百,护一县百姓平安的卫将军都败在他手,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从腰带中取出几枚铜钱,在糖糕老板眼前晃了晃唤他回神,买了一些糖糕,改道去拜访“京中第一武将”徐世子。
他八岁便离家游历,离京已有数十载,京城繁华,人才济济,文韬武略之才数不胜数,这“京中第一武将”他十分好奇,定然是要好好拜访一番。
他轻车熟路的前往宣平侯府,初来乍到尚未准备拜帖,以为需废一番口舌才能拜会,一路上捂着糖糕想着说辞。
不想宣平侯府的家丁听他是拜会徐世子后,意味深长的望着他,眼中神情十分不解,看他就如看疯子一般,但还是将他请进了府中。
徐世子的院子宽阔宏大,雕栏玉砌,琼楼玉宇,小山溪流,草木碧翠,黄梨树高耸遮日,绿荫之处有一方石桌,旁有摇椅,椅上有一只白色的小狗熟睡,十分惬意。
向长远这些年走南闯北,头一遭见如此精致的庭院,尤其是武将且是“京中第一武将”的庭院,极其难将此温馨悠然的庭院与之相联系在一起,一时哑然。
家丁上前几步,朝着敞开的屋子回禀,“世子,有客。”
屋内传出“砰砰”两声闷响,家丁就示意向长远自行进去,而后就离开了。
向长远一脸茫然,拎着糖糕进了屋内。
见院中的景致便知屋内定不会俗气,果然别有洞天,屋中窗户敞开,空气中除了淡淡的檀香味,还似有似无药味。
左侧的屏风被置于边上,后景映入眼帘 ,窗边一张漆黑宽长的书桌,太师椅上懒懒的斜靠着一人,那人以书掩面,看不清面容,但见搁在桌上修长嫩白的手指,可知是个极年轻的男子。
窗边的兰草微微摇晃,向长远站在屏风边上,抬眸望着慵懒惬意的人。
徐世子搁在桌上的手动了动,出声问道,“什么人?”
声音清雅,气声虚浮。
向长远回过神来,抱拳行礼,“在下镇北将军府向长远,久闻世子大名,特来拜会。”
“嗯?”盖脸的书动了动,徐世子懒懒的抬手将脸上的书拿下,许是乍见亮光刺眼,微微眯了眯眼,倾身凑近看他。
向长远静静地看他,眼前这张脸是他平生见过最为惊艳的面容,眉若远山,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唇色泛白,尤其是眼下浅浅的一颗红痣,撩拨人心,叫人挪不开眼。
色泽鲜明的明蓝色宽袍更是将他衬的肤如白瓷,身上慵懒又矜贵的气质让人望尘不及。
果然,较之第一武将,私以为第一美人更为贴合。
徐原青将书扔到桌上,手肘撑在桌面,修长的手指掩了半张脸,适应了光线,灼灼的桃花眼望着他。
少年虽一身朴素无华的黑衣,但周身贵气浑然天成,是他从未见过的面貌,刚才就听左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于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呢喃他的名字,“向长远?”
他朱唇轻启,声音如春笋出土,向长远猛然回神,尚未应答,就听他略微惋惜的说,“书中惨死的怨种炮灰向长远?”
“!?”
向长远一脸茫然,字他都听得懂,连在一起他就只懂自己的名字,整句话什么意思没明白。
徐原青看他身姿挺拔,肩宽腰细,黑衣之下隐约可见肌肉线条,一看就是练家子,又明眸皓齿,生了一副好极好的样貌,真叫人嫉妒!
他眉头一皱,心中不爽,冷声询问,“什么事?”说完,冷风入咽喉,他嗓子一痒,连咳了几声。
向长远见他不悦,忙说清来意,“听闻徐世子有‘京中第一武将’之称,在下心中向往武艺高强之人,特来拜会。”
“呵~”这样的嘲讽的说辞徐原青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他早习以为常,顺手端起桌上的热茶饮了一口,压了压嗓子的不舒服,抬眸看他,分明是一双极为勾人的桃花眼,却满眼冷意,语气更是寒凉,“对,‘京中第一武将’,你有何指教?”
向长远感觉到一股冷冽的杀气,见徐世子横眉冷对,敷衍道,“不敢。”
徐原青:“来都来了不敢什么不敢,你要动嘴还是要动手,算了,我今天嗓子疼,动手吧。”
切磋武艺的方式有许多,言语斗招和明枪真剑最为常见,向长远不想徐世子是如此爽快之人,喜不自胜,忙将手中的糖糕搁书桌上。
“多谢世子。”
他思索片刻,当即将袖子撸起,露出半截手腕,笑容灿烂,一脸真诚,“我自知学艺不精,定然不是世子对手,但又想领教世子的武艺,习武先学劲,便冒昧请世子同我比试扳手腕吧。”
“你!”
徐原青看他伸过来的手一时无语,他驰骋京城十年,从未见过敢如此明目张胆挑衅他的人,气的浑身细胞都活跃起来,懒散许久的身子骨都舒畅了起来。
向长远眼含笑意,他很是好奇第一武将的风采。
徐原青咬牙切齿,“真要比?”
“自然。”
“好的很!”徐原青抖了抖宽袖,露出白皙的胳膊,他就不信他真敢对自己怎么着,“来!”
向长远看他细白的手腕,随即修长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一阵凉意。
不过初秋,世子屋里便生了炉火,热气萦绕,他不过呆了片刻身子就有些出汗,却不想徐世子手凉成这样,他抬眸望他,只见他目光如炬,杀气腾腾。
泛白的嘴唇绷直,似在生气。
徐原青怒火中烧,他在京城叱咤多年,上骂奸佞权臣,下怼纨绔子弟,路边的野狗都要让他三分,即便京中树敌无数,还无人敢这般上门挑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