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原青撇了撇嘴,懒得再回他话。
两人绕过园子,经过长廊拐了两道弯,终于到了书房,将人送到他就要走,向长远忙道,“世子稍待。”
说完就进了书房,徐原青回头看,半掩的门可见向长远周正的行了礼,将信交给了宣平侯,两人交谈了几句,他便退了出来。
徐原青猛回过神来,自己竟鬼使神差等他,这几日睡得不好果然精神不济。
向长远见他没有离去,眼睛弯了弯,夕阳的柔光下,少年显得温柔可爱。
徐原青转身就走,后面的人急追上来,询问他,“世子怎知我父兄要回来?”
向长远适才急着送信便压下了疑虑,他刚才只说来找侯爷,徐世子便猜测边疆要班师回朝,前几日向长宁也的确与他透露过,边疆大局已定,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只是此事无人知晓,就连向长宁也没有同他直截了当的说过,只是从她言语中猜测出,此事更是事关重大,未有奏报不敢有传言,他万万没想到从未出过京城的病美人徐世子张嘴就猜这点。
徐原青看他眼中笑意淡淡,眼底藏着几分寒意,果然有关大事他不会嬉戏,他见他如此便知事情有出入,疑惑反问,“边疆还未定?”
向长远沉默不语,眼中寒意盛了几分。
“我猜的。”徐原青将他的问题答案补上,言语淡然对此事似乎一点不在意。
向长远看他瓷白的面容,不禁微微蹙眉,他半个字都不信,边疆这几年战况吃紧,今年尤其紧张,此前向长宁回京是按照惯例,近年关便会派遣将军回京述职,恰好选中她了,怎么猜也不会联系到他父兄要回京了。
这几日有关徐世子的事情他听得比江湖传言还多,对他评价多是明嘲暗讽,骂天骂地,不可一世,比纨绔子弟更让人摇头叹息,若不是同他一道救下的寻娘,又亲眼见他轻而易举将太子亲信拉下马,还见过他病躯也能施展拳脚,他或许就信了传言。
细想想,徐世子行为举止都独树一帜,却能在京城树敌无数且毫发无损的活到如今,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吗?
“怎么,怀疑我?”徐原青感受到他灼灼的打量目光,也在想自己冲动了,一时忘记向家班师回朝之前京城无人知晓,他不该提及,但现在话说出口难以收回,模棱两可显然打发不了向长远,他思索片刻,抬脚靠近向长远,沉声道,“今年初春时边疆大捷,我听我爹说不久向将军就要班师回朝,如今已有半年,捷报连连,且未到冬时你阿姐就回京了,如此种种,再加上你不顾礼数翻墙见我父亲,细细一想,除了边疆战事稳定,你不会如此着急找我父亲。”
边疆常年战乱,宣平侯负责接洽事宜,将士回京定要经过他手,而后由他操办大小事宜。
向长远闻言心里微微一沉,半信半疑,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徐世子,他离得稍近了一些,以至于能清晰的看到他浓密的睫毛,还有眼下微淡的淤青,最让人难以忽视的还是他眼下淡淡的红痣,因为常年用汤药所以萦绕着似有似无的药味,他正想退却一步就见徐世子又靠近了半步,药味中夹杂着檀香味,让他一下愣怔住。
徐原青:“你父兄诸事繁杂肯定脱不开身,但你姐姐身为先锋,如今战乱平息,她先回京面圣,顺便打理好将士回京的事宜,难道我猜错了?”
他声音不似平常男子那般气息沉足,清脆但虚浮,也不似女子那般娇柔,是正常的说话,但因为体弱的缘故,用不上胸腔的气,只能从嗓子里抽一些,故此听起来便显得有些温柔,他离得又十分的近,声音落入耳中,向长远浑身酥麻,不由得也温柔了几分,“事关战事,还望世子不要随意揣测以免招致祸端。”
“那便是我猜错了。”得到答案,徐原青才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神色淡然的往前走。
向长远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被他的思绪带着走,虽然字字句句在理,但让他有一种被下蛊了的错觉,左右父兄回京奏报尚未听说,他平白无故怀疑徐世子也是徒增烦恼,再则宣平侯负责将士回京事宜,徐世子再怎么胡来也不能与他父亲作对,他思索后将心中的疑虑先压下。
回过神看徐世子已经走出一截路,他背影单薄,脚下有些虚浮,颇有些柔弱不能自理的意思,他忙几步追上去,歪头轻声问他,“世子,没看我的信吗?”
不提还好,一提徐原青就来气,那些信字字都戳在他痛处,冷冷告诫他,“我并没有要冲喜的打算,结为兄弟更不可能。”
向长远见他神情凛冽,眉宇间病气不散,气息悬弱,抬手将他拉住,认真道,“我在江州之时确有一老道说我命格坚稳,八字又正你相合,众妙之门,玄之又玄,若真能救命,何不一试?”
徐原青看他一本正经,刚才还质疑自己,现在有满眼真诚,态度转变之快让人捉摸不透,实在是懒得和他掰扯,冷眼说,“行啊!我这人处不来兄弟姐妹,你只能嫁给我冲喜!我一定八抬大轿把你供起来,我要是病真好了,我去给皇上请旨,给你封个诰命夫人。”
向长远:“……”
长廊之下,两人四目相对,向长远望着那双凉凉的桃花眼,虽然阴阳怪气的说话,但依旧美艳动人,被他直勾勾的盯着还很不自在。
徐原青看他没一点生气的神情,愣住的眼神逐渐温柔起来,一时无语。
“什么冲喜?”
两人同时回头,见李英一脸好奇的朝他们而来,随行的还有左越,向长远立即放开了徐原青的手,垂手行礼。
李英目光灼灼的望着向长远,示意他不用多礼,继续追问,“你们说什么冲喜?”
徐原青知道她宠爱自己,要是知道有冲喜一事定然关心则乱,见向长远欲言又止,忙将他拉回自己身边,“娘你听错了,没有的事。”
李英自然不会信他,见向长远也被他制止了不说,只好回头问边上的人,“左越你说。”
左越看到徐原青满眼写着“你敢说试试”,脊背发凉,但比起世子生气他更想世子活命,于是在李英的追问下,小心翼翼的把算命说冲喜的事说了出来。
李英听完眼睛发亮,好似寻到了一丝光亮,不等徐原青解释就上前拉过向长远,连声喊,“好孩子”。
“娘,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徐原青扶额叹息,他就知道此事要是让母亲知道定是个麻烦,就怕他们病急乱投医,招惹非议不说,还惹来一堆麻烦事。
向长远看着李英双眼含泪,已然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欲语还休,他自幼丧母,与继母关系疏离,如今看徐母这般模样,心中不忍打破她怀有希望。
李英擦了擦眼泪,将徐原青苍白无力的解释抛之脑后,喃喃道:“我要去找你父亲商量一下。”
徐原青连忙拉住她,看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也很是无奈,尽管他之前无数次说过自己会好好活着,但父母好像更信国寺方丈的话,就觉他会英年早逝,眼见着他就及冠了,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的惧感与日俱增。
他语气柔和,轻声道,“我爹正在忙,娘此事不过是街上坑蒙拐骗的瞎子术士的胡言乱语,不可信的。”
李英显然没将他的后半句话听进,别开他的手回过头看向长远道,“对,我先去见见你母亲。”说完不等两人回应就着急忙慌的离开,嘴里呢喃着,“我要去大相国寺。”
“娘!”徐原青看她着魔一般,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左越,抬脚踹他,“赶紧跟着。”
左越屁股挨了一脚,忙不迭的跟上去。
徐原青现在恨自己为什么要应话,现下满心只有他的母亲知道了,指不定一着急就真让他和向长远成亲了,毕竟大晟也不是没有男子成婚的事。
他一想脑袋就昏沉,脚下虚浮,险些晕了过去,向长远见他身体摇晃,忙扶住他。
“世子,不舒服吗?”
徐原青:“不爽!”
说完,他脑袋更加沉重,眼前模糊不清,向长远见他面色苍白,脚下更是打颤,正打算将他抱回房间,手腕就被死死抓住,听到徐世子咬牙切齿的说,“你敢抱我试试!”
向长远一脸茫然,那用背?
第19章
还未来得及询问,人就倒在了他怀里,他顾不得其他,直接将他背上回房,路上遇到下人叫去请大夫。
大夫施针过后,向长远就在房里等着他醒来,徐原青睡着了看起来就像玉瓷做的美人,美好的不真实。
他屋子摆件不多,置物的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散发着浓烈的药味,屋内终日点着檀香,但也压不住屋里的药味。
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边上堆着一摞书和一堆信,他没有冒昧的看信,瞥了一眼最上面的一本书,名叫“春风似水你如月”,一看就像大街小巷传阅的话本子。
没想到整日气呼呼的徐世子还会看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他垂眸浅笑,正好听见有咳嗽声,忙去看。
徐原青应该已经醒了有一会了,目光清亮,正望着架子上的药罐子,眼神复杂,尽是悲色,见向长远来了便收敛神色,眼神又变得寒凉,“你怎么还在。”
“我……”向长远一时无话,正巧有人送药来,他主动接过药,有了坦然留下的理由,“伺候你喝药。”
徐原青:“……”
这药他不是很想喝!
向长远坐到床边,看徐原青撑起身子来,想先将药吹凉,才吹一口,就听见徐世子凉悠悠的说,“你是想让我喝你口水吗?”
“什么?”向长远茫然的看着他,徐原青白了他一眼,夺过药碗一口饮尽,看的向长远一脸敬佩,这药光是闻着就苦涩难咽下,原以为他金尊玉贵的喝药会费劲,没想到如此爽快。
向长远喜怒形于色,想什么在脸上就能看到,徐原青把碗塞给他,“怎么,你以为我要糖下药?”
原只是习惯性的回怼,没想到向长远真就从怀中掏出来一颗糖,“麦芽糖,你去去苦。”说完,在徐原青愣住的神情下给剥了糖,贴心的递到了他嘴边。
徐原青欲言又止,向长远替他把话说出,“牛逼。”神情柔和的说出了这个词,一看就不知道词意,只是单纯的替他说出想说的话。
本来感慨他一根筋的徐原青,还在气自己病体麻烦,听到他语气平淡的说这个词,加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一种笨拙的真诚感,一下就被逗笑了。
张嘴发笑,糖就被塞进了嘴里,甜味在嘴里化散,压住了口中的苦涩药味,是他自喝中药以来,第一次有别样的感觉。
向长远看他不情不愿的嚼了一下糖,将碗搁在一旁,笑吟吟的问他,“有没有好些?”
“切,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糖。”徐原青嚼着糖一脸嫌弃,看他一脸笑意,没一点将有可能做人男妻的危机感,一时难以理解,坐直了身子问他,“你就不怕我娘要到了你的八字,去算的结果是真的能给我冲喜?”
向长远一脸平静,“又如何?”
“男妻啊!”
徐原青的身份地位在世家子弟之中,集万千尊荣于一身,若只是区区冲喜就能救改他早亡的命运,莫说是娶一个男妻,就算是娶一个十恶不赦的匪徒,想必也是求得来圣旨的。
如今李英已经去向家了,以她爱子心切的心,恐怕明日就知冲喜是否有用,徐原青虽然不信冲喜的玄学,但他不得不承认顾三知有点真本事,就怕他推算的命格是真的。
那估计要不了两日,圣旨就送去向家了。
向长远见他因为情绪激动咳嗽了几声,起身去给他倒热茶,将茶盏递给他,认真说道:“我固然不想做男妻,但若真能救人,与你成亲亦无不可,你我并非断袖,不过换一身衣服拜个堂,权当是与兄弟一起给长辈磕个头,日后和睦相处即可。”
他说的极为真诚,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毫无杂色。
徐原青对他的天真善良佩服之至,将茶盏给在一旁,急了,“向长远,你是真善良还是真蠢啊!”
怪不得被书里的男主耍的团团转,家破人亡不说,还被五马分尸,堪称最惨炮灰。
书里原主是背景板,向长远是炮灰,两人没什么交集,因为他替代了原主,所以很多事情也相应有改变了。
他拍了拍脑袋,闭上眼睛歇息,微微叹息,“算了,你蠢我不能蠢,此事容我思量。”
徐原青缓了缓睁眼,侧目看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人,他目光清澈,被他直盯着看还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你不回家?”
他这一提醒向长远才回过神,看窗外夜幕降临,依稀可见被遮挡的霞光,“是该回去了。”
说完他朝床上的人行辞别礼,徐原青敷衍的摆了摆手。
向长远从大门出的侯府,他踏着将欲消散的夕阳在蜿蜒的小道中穿行,直到天边没了绯光,他才行入朱雀街上,已经有许多店面小厮在准备挂灯笼,与稀薄的暮光相辉映,街上人来人往,有匆匆忙忙,也有慢慢悠悠,两边有许多小食,他买了一袋糯米糕,一边走一边吃,顺手递给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同路人。
“有点烫。”
那人一身黑衣,犹豫了一会才伸手拿了一块米糕,将脸上的黑色面具往额头上掀开,露出消瘦的下颚,还有脸颊上触目惊心的一道疤痕。
向长远微微侧目看他,光打在他的侧脸,将他眉眼照的看不清神情,只听声音有些愁,“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麻烦你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