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向长宁翻身下马,几步跃上台阶,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挑眉冷笑,“查谋逆罪犯查到向府?”
不等耿佑才反应,她手中的鞭子倏地挥下,狠狠将人抽倒在地,耿佑才吃痛哼叫,旁的衙役又惊又惧,不敢上前帮忙。
向长远见向长宁不解气还要打,看聚者众多,上前拦了一下,“太子下令搜查罪犯,并未说明查向府,你若非查,将搜查令拿来,向府自会配合搜查。”
说罢,看地上还在叫痛说不出话来的县丞,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抉择。
“向将军。”杨明徐徐而来,朝向长宁行礼和向长远示意,而后下令,“耿佑才假借太子之名搜查,以权谋私,念其曾救驾有功,逐出京城,三世不得为官。”
此令一出,众人哗然,耿佑才也顾不得痛了,连连叫冤求饶,杨明无奈的摆了摆手,衙役们忙将人拖拽着离开。
看戏的百姓也都被驱散开,向府门前一下就宽阔起来。
杨明再次朝向长宁行礼,“向将军信中的归期不是明日吗?”
向长宁将鞭子一节一节折好,冷着脸道,“我若不早到竟不知我向府沦落到猫狗可欺的地步,我辈战场厮杀,不料家人受尽欺辱,杨世子说说,这是何道理?”
杨明没有辩解,只垂头听言,等向长宁说完片刻才道,“是我来晚了。”
他说话做事向来温顺,叫赶路而来怒火中烧的向长宁无话可说,瞪了他一眼扭头朝向长远发怒,“你做什么吃的!这些年的江湖事迹全买买说书胡扯的吗?区区一个衙役嚣张到家门,将他嘴打烂那么难吗?”
一连几问让向长远应对不上,还未松口气又听更怒,“若是惊扰家中长辈你该如何!向长远,我收到消息急赶,还想你兴许不会如我想的蠢,看来是我将你想的太好,这些年的江湖日子太逍遥,将你养的懦弱畏缩!”
向长宁一口气数落完心里才稍舒坦一些,不等向长远宽慰她消气,杨明就轻声道,“向将军莫急。”他安抚向长宁的怒火,才缓缓陈述道他来由,“衙役围府时向公子差人去寻了我父亲,父亲便急切的去面见殿下,不料殿下被召去了锦明宫,我父亲是外臣不好进内宫,焦急之际遇到了宣平侯夫人请其入内代为传达,这才得知耿佑材是假传谕令。”
杨明的父亲是平靖候,与向弘量是至交好友,两家算是世交,在向家无人的时间杨家都会格外关照。
向长宁闻言朝杨明微微附身道谢,对向长远面色稍有缓和,“算有点脑子。”说完恍然想起什么事,匆忙与杨明告辞,几步跃下台阶利落的翻身回马背上,一言不发就驾马离去。
杨明也要回宫去复命,打过招呼后也离开。
适才门庭若市,现下行人匆忙,向长远立在匾额之下,秋风微凉,他额前的碎发被吹拂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锐利的眉眼,思及向长宁适才的话,他后知后觉的抬眸望向不远处的高阁,屏风遮挡,只隐约见人影,连衣色都看不清。
“寻姑娘莫慌。”
徐原青望着向长远入了府,见寻娘要下楼去出声拦住了她,示意她往下看去,不过片刻,楼中先后出了陆秋灵和肖予安。
寻娘诧异,而后了然,这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还有落井下石的人。
“此事算是完了吗?”此事她心有余悸,向长远为救她而被牵扯进其中,若无辜受累,她心中难以安稳。
徐原青不敢给她肯定的答案,莘正元的确处处都算得准,甚至算过旁人出面该如何,他唯独没算到的就是向长宁提前回京了,若不是他拥有一些上帝视角,这局谁输谁赢难论。
向府困局虽解,但血茴草一事没有眉目,寻娘就还是背上了谋害储君的罪。
左越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笑吟吟的宽慰她,“寻姐姐别担心,我家世子会帮你的。”
寻娘抬手拍了拍左越的脑袋,朝徐原青道,“是我自己行事不周,世子帮我是仁义,不帮也无妨,只是要叨扰世子自己,待巡捕松懈些我再伺机出城。”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帮姑娘自有我的目的。”徐原青侧身望来,青白的屏风上绣着飞鹤,他置身其中如画中人一般,炙热的阳光下肤色透亮,挑花眼带着午后的慵懒,语气也无波动,“姑娘放心,你不愿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强逼你,这是我与太子的区别。”
寻娘进京后听了许多有关徐世子的传言,他一身病骨却生了芙蓉绝色,有人便说他命中带煞是狐妖投身,故此病也不安生,胡作非为,性子怪异让人捉摸不透,身份又十分的尊贵,话都只敢背后说,面前时都恭恭敬敬,畏畏缩缩。
几次接触,世子的确难以捉摸,但是她现下最好的选择。
寻娘承诺,“世子想要的我会相助。”
高处不胜寒,徐原青在楼阁之上吹了许久的凉风,脑袋也开始发晕了,热闹也都看完了就打道回府。
才出店门,在等马车的空档,就见唐骄风风火火的跑来,气喘吁吁的停在他面前,撑着门框喘息,“完……完了?”
徐原青示意寻娘先走,而后上下打量着小霸王,瞧他藕色的袍子脏兮兮,衣角处还有破洞,忍俊不禁,“你这是偷跑出来的?”
唐骄喘息完直起身来,别扭的藏了藏破洞的衣角,气愤道,“我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发泄完朝着徐原青幽怨的瞪了几眼,嘟囔着说,“你那条臭狗光看我笑话也不帮忙,烦死了。”
左越仰头看徐原青,小声的问,“小公爷说的是柳谦哥哥吗?”
徐原青推开他八卦的眼神,看闷闷不乐的唐骄,再看角落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耸了耸肩上马车。
人走后,唐骄还是气的不行,原地跺脚了几下脚,一回头看到害他来晚的罪魁祸首,戴着半张银白的面具招摇过市,还故意朝他扬下巴示威。
小公爷一下就炸了毛,怒火冲天的朝他冲去,“臭狗!”
“咦,真是闲得很。”左越看着柳谦溜着唐骄四处跑,嫌弃的关上了小窗,看美貌的世子静静心。
回到府上,正好李英从宫里回来,急着要去向府看罗氏。
这些年,徐原青的病一直让她担惊受怕,只有和罗氏在一起时才能宽心一些,两人交好人尽皆知,向府才出了乱子,这个关头若是拦着她不去反而奇怪,徐原青静静地坐着看她吩咐人拿东西,除去徐原青要用的药食都叫拿上。
等胡妈妈回禀都收拾好了,李英才稍沉静下来,柔声询问一直安静陪的儿子,“楠楠,你要去吗?”
“不了。”徐原青摇头,将左越推了出去,“阿越和您一道,顺便去找三公子看看他从我这借的书可看完了。”
“啊!”左越惊讶,在注视之中忙点头答应,在众人繁忙之时凑上耳朵去,而后目光鉴定地方点了点头,随着李英去了向府,装满东西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出行,徐原青回到院中,看着日渐成熟的黄梨有些出神,直到冷风透过大氅侵蚀他的皮肤他才回过神来。
他来这之前刚参加完一个武术比赛,正好是这样一个寂寥的秋日,虽然风是凉的,但阳光照射在人身上很暖,他只穿了一件卫衣也不觉得冷,可能是参加的比赛多了,他甚至都不记得那场比赛叫什么,对手是谁。
模糊的印象里,那场比赛的观众很热情,他的名字一阵又一阵,犹如拍打砂石的浪潮,传遍比赛场的每一个地方,那时只道是寻常。
如果他早知道那是最后一场比赛,他一定不会那么快结束,一定记住对手。
可惜这个世界什么都可能,即便他穿书都发生了,就是没有一个叫做预知未来的特异功能,真他娘的烦人!
——
向府,向长远依着廊柱听左越倒豆子一般话,末了总结,“让我去宫门接我阿姐?”面上疑色重重,很是不解。
左越点头如捣蒜,“嗯嗯,世子就是这么说的。”
向长远垂眸看一脸认真的小孩,思索片刻后站直了身子,摆了摆手要离去,左越忙追上去,“公子要去哪?”
“接人啊。”少年一扫脸上的疑色,眉眼带笑,在霞光万丈的秋日中如暖阳一般耀眼,转过身来倒退着走,神采飞扬,“替我谢过你家世子。”
闻言,左越止住了脚步,听得云里雾里,猛然的挠了挠头,小声呢喃,“世子和向公子之间有什么谜语吗?奇奇怪怪。”
夜晚,向长远将向长宁接回了家中。
向长宁马车上小寐了一会,进了府后罗氏各种关切的询问,她被问的有些不不耐烦了就敷衍回去,罗氏也不气恼,忙说去给备水洗漱后用膳,她正要阻拦手就被向长远按住了。
向长远声音温和,小声道,“阿姐你府上的灯。”
向长宁依言抬头看向四周,向府是先帝亲赐的府邸,虽不及国公王侯的府邸奢华,但也宽阔精致,这府上却只有堂中点了零星几盏灯,路上更是稀疏的光亮,这京中的哪个大户人家夜间不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独他向府家大业大却冷清寂寥,灯只稀疏几盏人都看不真切。
向长宁性子洒脱,只想不麻烦,见着这昏暗的向府,心中也不免惆怅起来,也明白向长远的意思,他们常年在外,罗氏一人在这府中,孤单寂寥许久,好不容易有人能让她操持一下,她自然欣喜,便不要驳了她的好心。
向长远淡然一笑,“等父亲回来,我们点灯吧。”
“你若生做女儿身多好。”向长宁感叹他心思细腻,让她身为女子有些惭愧。
“阿姐。”向长远无奈,将她推去梳洗。
第15章
耿佑材被逐出了京城,算是彻底没了希望,原书中太子的左膀右臂断了一条,即便他使劲浑身解数的和耿佑材撇清关系,陛下也还是对他有所怀疑,罢免他身边许多人,只有莘正元不动如山。
沈齐文生母是先皇后,淮阳莘氏,名门望族,莘正元原是先皇后还在世之时给皇上求的人,皇上道莘正元年幼不允,后来莘正元年少中了进士,皇上才钦点他为太子伴读,现任东宫冼马。
莘正元才智卓绝,眼光长远,若他早些在太子身边,或许沈齐文不会到如今这般无药可救,只是皇上虽说莘正元年幼,更忌惮的还是外戚专政,直到先皇后病危才许莘正元进的东宫,只是那时太子已经臭名昭著,朝中大臣怨言颇深,已无力回天。
“世子,我去找姜大夫看书了,外面有人,有事你就说。”左越扒着门请示,眨巴眼睛看着书桌后的人。
徐原青懒懒的靠在太师椅中,垫着的和盖着的都是厚厚的绒毯,怀里还躺着一个汤婆子,屋子里的炭火也正烧的通红,屋里暖的有些沉迷,他着轻薄的衣裳,头发也敷衍的只用发带松散的绑着,整个人都没什么活气。
听到左越的声音后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左越见之笑吟吟的蹦跶着离开。
徐原青目光依然在手中的话本上,注意力却不在书上,而是在思索着关于太子的事情。
沈齐文虽然被罚,但寻娘依旧背着谋害储君的罪名,还在通缉中,现在避在他的院子里,战战兢兢。
沈齐文不足为惧,麻烦的是莘正元。
老实说,书中有两个人他不想招惹,除去心狠手辣、阴暗狠毒的男主之外,另一个就是莘正元。
他聪明睿智,要做的是如杜公房公一样为为民请命的良臣,才华谋略配得上他的理想,只可惜沈齐文那个草包不是明君,在扶持沈齐文的这些年,他难免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世子?”
一声苍老的叫唤把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徐原青抬眸望去,胡妈妈端着药站在桌前,年纪大了身子也有些佝偻。
徐原青忙站起身来,绕过书桌去接药,“您怎么来了?可是我娘有事?”
胡妈妈笑着,“哎,夫人没什么事,天天求着菩萨能保佑世子平安。”
李英去向府见过罗氏后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日子,日日拉着侯爷去寺庙祈福,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她也一天比一天更慌张,饭食也都用得少了,徐原青也劝过几次了,只是李英一见他就更难过了,反而徒增伤悲。
徐原青将药搁在桌上,叹息,“您陪我娘的日子比我久,劳烦您劝着她些。”
“老奴省得。”胡妈妈答应,关切的询问他,“世子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徐原青挑着好的回答,本以为是宽她的心,不想胡妈妈听完笑容满面,松垮的眼皮下眼睛发亮,这才说起正事,“皇后娘娘要办秋菊宴,邀请了不少世家公子小姐,世子可想去?”
“……”重点应该是在小姐上,徐原青无奈地笑了笑,正要拒绝就看到了桌上的话本,话到嘴边成了答应,胡妈妈一惊高高兴兴的回禀去了。
李英为他操劳,他能力所能及让她宽心一些也是好的。
三日后,徐原青感觉最近身体越来越听使唤了,没有之前那么走一步喘三喘的夸张,忽冷忽热的现象也有所减少,昏睡的时间也少了些,他琢磨着是不是最近的药方改了,问左越却说一切如常。
左越站在衣柜前,看着五颜六色的衣服陷入了纠结,扭头看世子撑着窗台看外面,就询问他的意见,“世子,穿哪一身衣服啊?”
徐原青观察树上的黄梨熟透没有,随口答,“都行。”
“这件吧,夫人才叫做的。”左越挑了一件暗红的衣袍,去见皇后娘娘穿的喜庆她高兴些,他捧着衣服过去,徐原青回过神来接过衣服穿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我那本‘绝世佳人’的画本呢?给我找找,我带给姐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