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啊！”才从火海闯出来，就又遇上这玩意，鲁道夫语气烦躁。
　　“我在皮文王宫时，看过本闲书。”乾城淡然。
　　鲁道夫惊讶扭头。
　　“海中黑潮。”
　　“什么？”
　　“有自由佣兵记录过，多年前，他们随着一支船队出海，满载收获归来时，不知为何迷失了方向，那时候，他们闯进一片神秘海域，与其他地方的海水颜色不同，那片海域，海面上涌动的全是黑色浪潮，那是一片死亡之海。”
　　乾城停顿了下，“佣兵记录中，那些黑潮能吞噬万物，船只一接近，直接就下沉了，等船队意识到不对，只有最后一艘船逃了出来。”
　　“您觉得，我们遇到的就是这玩意？”
　　乾城低头，从袖子上撕下小块布料。
　　鲁道夫一眨不眨盯着他。
　　乾城将布片扔到海中，像是石头般，直接沉没了。
　　“这......”鲁道夫吞咽口水，“我们下去的话，死定了。”
　　乾城面无表情。
　　穿过海中黑潮后，船只继续向前。
　　天黑又天亮，三四个日夜后，鲁道夫小心翼翼挨近乾城。
　　乾城立马翻身坐起。
　　鲁道夫对视上他目光，尴尬道：“您有没有觉得变冷了？”
　　何止是变冷，等到下午，他们听到神秘巨响。
　　鲁道夫左右观察，没发现什么不对，可是接下来一声响动，直接从沉船侧方传来。
　　“我去！”鲁道夫突然大喊。
　　乾城转身，沉船前方忽然出现百米高冰山。
　　鲁道夫下意识往后躲，“什么情况啊？”
　　海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大冰山冒出来！
　　乾城仰头，身下沉船险险避过。
　　“这要是撞上了得粉身碎骨。”鲁道夫心有余悸，来不及松口气，他们像是闯入冰雪世界，冰山后还有冰山。
　　几十分钟时间里，沉船就在这些冰山间穿梭。
　　鲁道夫冷到跺脚，“什么情况啊？火海后又冰山？”
　　外海有这么奇幻吗？
　　乾城看向身侧，小一些的冰山会随水流移动，时不时相撞发出巨响。
　　“我说先前什么声音呢。”鲁道夫渐渐冷静下来。
　　乾城回头看了眼，沉船前方还有不少浮冰碎块，一路都有“咔嚓”声响相伴。
　　“跟迷宫似，这要不是有人鱼带路操控船只，铁船也给撞废了。”
　　乾城右手往外伸，似是想要近距离感受寒意。
　　鲁道夫平静下来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出现的太突然了。”
　　乾城启唇，缓道：“幻象。”
　　“什么？”鲁道夫愣了下，他是混乱感官的好手，怎么可能不知不觉上别人的当，“不可能。”
　　乾城肯定般，重复答案，“幻象。”
　　“您可能对这方面不了解，心灵欺骗也是有极限的，这样大规模的幻境，不可能。”
　　鲁道夫脸色难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终日打雁，还能被大雁啄了眼睛？
　　乾城没多说。
　　鲁道夫忿忿不平，自我说服道：“这些声音，很明显是真实的。”
　　冰山相撞摩擦声一直没停过。
　　“假中有真。”乾城心中对人鱼的看法再一次改变。
　　冰川幻境中有真实冰山，少数几座，幻象的作用，是让闯入者为了躲避假冰山而撞上真正冰山。
　　人鱼的布置相当精细，包括之前的火海和黑潮，他们显然没有考虑过，茫茫大海，如此大面积陷阱设置，万一出现误伤......或许，在他们看来，陆地种族就不该踏足海洋。
　　从幻境之海中平安驶过，沉船前方亮起光圈。
　　人鱼们激动起来，他们跳跃着，口中发出略微沙哑的叫声。
　　“海上光轮！”鲁道夫也激动，“听说穿过它们，就能到达人鱼世界了。”
　　乾城看着海面上跑动的光圈，莫名觉得眼熟。
　　等到人鱼群前去追逐，他猛地拍手，“风火轮。”
　　“什么？”
　　就说像什么呢，跟放大版风火轮似。
　　“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鲁道夫使眼色，“您有什么招就快使吧，再不跑，跑不了了。”
　　乾城无动于衷，人鱼追逐上光轮后，光轮静止不动。
　　鲁道夫心跳加快，刚想再说什么，旁边，魔王声音冷飕飕传来。
　　乾城轻笑，“没招，等死吧。”
　　鲁道夫再不分神，紧紧盯着光圈。
　　沉船逐渐靠近，终于，船身从光圈中驶过。
　　乾城眼前一花，失重感来的突然。
　　等到船身震动，视野重新清晰，周围仍是无边无际海洋。
　　“没换地方？”鲁道夫打量四周。
　　乾城回头看光圈，他们穿过后，光圈开始消散。
　　“不在之前海域。”虽说看上去没有变化，直觉感受上，乾城确认位置变了。
　　“小心！”鲁道夫发出提醒。
　　船身再一次震动，随后而来的摇晃，像是要拆船。
　　鲁道夫摔倒在地，横向滚出去。
　　乾城蹲下身稳住身形，头顶，贝壳形状罩子合拢。
　　船身快速下沉，海水被透明罩子阻隔在外，等到颠簸停止，沉船已在海底世界。
　　鲁道夫重新站起，嘴巴慢慢张大。
　　沉船外，色彩艳丽的鱼群从他们周围游过。
　　人鱼在前带路，他们很快进入一处海底峡谷。
　　沉船在峡谷中航行，与之前的黑暗不同，峡谷中，灯带般游动着会发光的鱼群。
　　鲁道夫第一次见这般景象，惊讶到说不出话。
　　这些鱼脑袋上长着触手，垂挂在身前，末端发光圆球，让它们像是提着灯笼。
　　峡谷中，两侧雕刻未知壁画，沉船下方，闪电般划过各种黑影。
　　不少人鱼刻意靠近，摆动着鱼尾，默默观察两位海外来客。
　　乾城好整以暇，不见半点慌张，他仔细打量周遭一切，悠哉的，像是前来旅游。
　　鲁道夫没他淡定，屏气凝神等待着。
　　终于，沉船从峡谷中驶出，明明已在海底，仍然往下坠了几秒。
　　“砰！”一声，白色细沙扬起。
　　鲁道夫闭上眼，头顶贝壳罩子打开，预料中的海水并没有浇下来。
　　身前，魔王已经从船上跳下。
　　乾城落地后，脚尖往前踢了下。
　　鲁道夫赶紧跟随，一降落便仰头看上方。
　　“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海底峡谷的尽头，居然是块水下陆地。
　　“魔王。”苍老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在叹息。
　　乾城脚踩白色海沙，头顶，蓝色水幕光线绚丽。
　　“欢迎你。”


第124章 还来？
　　人鱼浮空游来, 直立着，手掌向前。
　　乾城微歪脑袋，一旁鲁道夫惊讶道：“他们还会飞？”
　　水下陆地光影绚烂, 朦胧中, 透着神秘感。
　　那道苍老声音消失了, 有人鱼指引，乾城迈步向前。
　　鲁道夫观察左右, 大川各种秘闻传说都有，从未有人提及过，海下还会有陆地。
　　头顶是蓝色海水, 脚下细碎白沙间闪烁点点金光，到了这会，他也不管旁边人鱼什么表情了，弯腰在沙子里捡了块，掂量着，放到嘴里咬了下。
　　“是金子。”带着惊讶, 他追上魔王步伐。
　　乾城跟着两旁人鱼指引，陆地上空，时不时有人鱼从水中游出，有的摆尾转一圈又回去, 有的落地, 长尾晃动着, 悬浮在海沙上。
　　与来时不同，那时候, 船上人鱼也好, 海中押送的也罢, 他们经常歌唱。到了这地方, 所有人鱼寂静无声。
　　终于，乾城停下脚步。
　　身前是巨大珊瑚礁，一座由白色贝壳建造的新月状宫殿矗立其上。
　　鲁道夫仰起脑袋。
　　珊瑚礁中躲藏有万尾小鱼，看到他们到来，这些色彩艳丽的鱼儿游动起来，蝴蝶般围绕着宫殿，居中殿门缓慢打开。
　　乾城面上看不出表情。
　　带路的人鱼先往空中游去，两只蝙蝠形状怪鱼停在脚下。
　　“请。”苍老声又一次凭空响起。
　　蝙蝠状怪鱼拍打翅膀，扁平背部像张黑色毯子。
　　乾城抬起脚。
　　怪鱼主动往他脚底游。
　　试探般，乾城右脚先踩上去，看鱼不动，左脚也放上去。
　　鲁道夫观察他动作，跟着踩上鱼背。
　　怪鱼摇动天线般长尾，驮着二人往宫殿去。
　　“这鱼在看我们呢。”鲁道夫语气稀奇。
　　乾城往下瞥了眼，鱼背上长有五只眼睛，此刻正转动观察着他们。
　　“到了。”怪鱼匍匐到宫殿门口，乾城散漫看向前方。
　　鲁道夫满眼警惕，无声跟随。
　　用不着谁再指引，乾城弯腰拍打裤腿，稍微整理了下衣服。
　　宫殿门口站有守卫人鱼，和其他地方看到的人鱼不同，这些人鱼额头上戴着抹额似装饰，上半身还穿了盔甲。
　　乾城缓出口气，面无表情往里走。
　　从梦幻般迷离光线到完全明亮，鲁道夫不适闭眼，跟随他们一路的提灯鱼到了宫殿内，纷纷将发光体吞进嘴里。
　　乾城第一时间并未看向上方，留意到这些提灯鱼，他饶有兴味道：“灭灯方式挺特别啊。”
　　“魔王，”苍老声再一次响起，重复道：“欢迎你。”
　　乾城嘴角笑容消失，等到鲁道夫睁眼，他缓慢扭头。
　　宫殿正前方有高耸台阶，珊瑚宝座上，一条体型大于普通人鱼三四倍的蓝尾人鱼正在打量他。
　　乾城双手抱胸，同样观察起对方。
　　这条蓝尾人鱼除了体积庞大外，面部轮廓要圆润些，眼瞳全白，颜色像极了积雪。
　　“是你在跟我说话吗？”乾城启唇，目光直勾勾盯着宝座。
　　蓝尾人鱼微笑点头，和蔼道：“能聊聊吗？”
　　乾城耸肩，旁若无人看起左右，珊瑚宝座居中，左右两边还安放着几张石椅，其中一张上，坐着不久前见到过的黑尾人鱼。
　　见他打量其他人鱼，蓝尾人鱼平和道：“那就介绍一下吧，我身边坐着的，全是各分支首领。”
　　和人类分成国家不同，人鱼讲究血脉，平常以分支聚集生活。
　　“这位是赫兹里特首领，这位是阿布索伦首领，阿布索伦一支生活在南外海......”苍老声挨个介绍。
　　被他点名的人鱼首领，大多颔首致意，少数几条不吭声，看向乾城的目光满是冷酷。
　　乾城不在意，耐心听他介绍完，抬眼道：“你呢？”
　　“这是我族长老。”黑尾人鱼开口。
　　乾城“哦。”了声，“我不喜欢仰头说话。”
　　这些人鱼全坐高台，搞得自己跟囚犯似......不对，乾城突然叹气，自己可不就是囚犯么。
　　他话音落，人鱼长老抬起手。
　　角落站着的人鱼搬上张白骨凳子，乾城大马金刀落座，潇洒翘起二郎腿。
　　椅子下方，水泡出现，托着他，升高到台阶位置。
　　视线能够平齐了，乾城直接道：“抓我干嘛？”
　　“您与达连美皇室，可有做过什么交易吗？”
　　乾城摇头。
　　“那您为何，要帮助他们对付我们？”
　　乾城再摇头，“没有对付你们。”
　　“您搬来了贝斯山。”人鱼长老语气平静。
　　乾城就事论事，“那是为了保护无辜百姓。”
　　“您知道为了这几次攻击，我族付出多大代价吗？”
　　乾城顿了下，没有回答。
　　“弱者不代表正义，尤其是，您眼中的弱者，昔日可能是加害者。”
　　乾城继续沉默。
　　人鱼长老白色眼珠仿佛目空一切。
　　乾城轻叹，他在心中想了很久，字斟句酌道：“我不知道你们与达连美有何恩怨，可以说，我也是被牵连者。”
　　他这样说话，人鱼长老身体微动。
　　“上一次袭击发生时，您在达连美？”
　　“是，”乾城无奈道：“睡得好好的，突然冲没了。”
　　鲁道夫站在魔王下方，神情晦暗，这一场谈话若宣扬出去，一定会掀起世界动荡。
　　人鱼一族私下抓捕魔王不说，这会的沟通，目的绝不简单。
　　“那之后，我遇到很多普通人，全都凄惨无比。”乾城想到四五岁孩子守在母亲尸体旁，中年男人将家人尸体排成排，年老者抱着伴侣蹒跚前行，路边到处是浮尸和被猫狗啃咬过的半死不活者。
　　“你们说，他们曾是加害者，”乾城认真道：“达连美有亿万人伤害过你们吗？”
　　“达连美人就是达连美人，您将他们的百姓与他们的皇族分割，是不是不合适？”右侧，有人鱼首领开口。
　　乾城蹙眉。
　　对方继续道：“达连美皇室是达连美人民供奉出来的，他们每一个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乾城深吸口气，“因为上一次水漫海伯丁，已经有五百万人死在洪水下，还不够平息你们的怒火吗？”
　　“又如何？”黑尾人鱼接着道：“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们还没有站起来反抗皇室，他们还任由那帮刽子手，掌管帝国。”
　　“所以？”乾城抓住话中重心，“你们攻击的目的不是泄愤，是要逼帝国人民站起来反对皇族？”
　　“他们应该思考，自己的掌权者究竟做了什么，给他们带来这样大灾难。”
　　“我也好奇。”乾城暂不理他们的思考逻辑，认真道：“达连美皇室，究竟对你们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