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韶笑了?笑,问:“王爷为何觉得会觉得难办?”
萧瑾坦诚地说:“王妃,虽然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不想?杀很多人。”
“可如果这么?多人都要杀你,那我就只能在他们杀你之前,先杀掉他们了?。”
楚韶愣了?愣。
似乎没有想?到,萧瑾能用这么?轻柔的言语,这么?认真的表情,说出这样一句话。
楚韶唇边笑意更深。
她抬起手,用体温覆住萧瑾的手背,轻声说:“王爷很善良,所以?才不想?杀人。”
萧瑾摇摇头:“不,我只是不想?犯法。”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了?不妥,果断改口:“我只是不想?下十八层地狱。”
楚韶似乎有些好奇,笑着问:“王爷,地狱真的有十八层么??”
萧瑾说:“目前还没下去过,所以?不知道。”
楚韶握着萧瑾的手,唇边的笑意却愈发柔和。
即便这是一句谎言。
即便死后没有十八层地狱。
即便她知道。
有时候,活着才是地狱,比死更为煎熬。
楚韶仍是笑着,柔声劝慰道:“王爷,若是真有十八层地狱,您也不必怕。”
萧瑾心想?,我当然不必怕。
正如同?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唯物主义者也不会有地狱。
科学之光,终将普照全人类。
然而,楚韶显然不懂科学。
她只是握着萧瑾的手,温柔地说:“无妨,如果杀人杀得多了?,就会下地狱……”
依照按照古早狗血世界的套路。
萧瑾还以?为,楚韶会说出那句经典台词:“那我就帮王爷杀人,这样王爷就不用下地狱了?。”
谁知,楚韶唇畔弯起了?愉悦的笑容,竟是温声说:“如果杀人杀得多了?,就会下地狱……那么?妾身就陪您杀人,跟您一起下地狱。”
第93章
这几日,萧瑾一直待在月夕山庄。
没等到血雨楼的消息,倒是等来了徐郡守的一封书信。
叶夙雨念完书信后,把信笺放在烛边烧了。
待到白纸被火舌烧成灰烬,她才看向萧瑾,笑道:“徐郡守倒还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一到京城,就赶忙着给王爷您写了封信。”
说到此处,她微微挑眉,提了提手中?的补药:“而且还寄来了上好的药材,说是对您的腿疾有好处。”
萧瑾看着叶夙雨手上的那堆药草,摇摇头,不置可?否道:“吃药若是有用的话?,本王早就遣人去?寻了。”
“更何?况,徐方海现?在已经是户部侍郎了,莫要再一口一个徐郡守地叫了。被旁人听了,又要不知道要搬弄多?少是非。”
叶夙雨心想,王爷如?今果真变了不少。
不仅变得谨慎了,而且也不似从前那般张扬。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妃嫁进王府的缘故。
心里这般揣测着,叶夙雨面上还是笑嘻嘻地说:“是,王爷。”
说到这里,叶夙雨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往四周张望了一圈,疑惑道:“王爷,怎么这几日甚少见到叶统领?”
萧瑾饮了一口茶,淡然地回答:“绝歌啊,她另有任务。”
叶夙雨奇道:“什么任务?怎的叶统领也没告诉属下一声。”
萧瑾看了叶夙雨一眼,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端起杯盏,微笑道:“不是绝歌没告诉你,其实她私下里进行的这个任务,也没有知会过本王。”
叶夙雨看着萧瑾嘴角的微笑。
很浅、很淡,而且眼睛里并没有笑意。
突然,她明白了什么。
叶夙雨脸色微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双膝磕在地板上,她动了动嘴唇,低声说:“王爷,叶姐姐她自?小?便跟着你,依她的性子,绝不会……”
“本王也没说,绝歌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萧瑾看着叶夙雨,缓声道:“只是那一日,本王发现?绝歌以前的佩剑掉了漆,似乎随意换了另一把佩剑挂在腰间?。”
“换了一把剑?王爷,叶统领只是换了一把剑而已,似乎也并没有不妥之处啊。”叶夙雨抬起头,为叶绝歌辩解着。
“若是不细看,的确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萧瑾不再看叶夙雨,淡淡地说:“但当王妃收剑之时,本王瞧见,那把赤剑的剑刃上镌刻了朱雀和金乌的纹路。”
“若只是花纹而已,本来也没有什么。但那日之后,绝歌却?没有再佩带这把剑。”
听完萧瑾的话?,叶夙雨蹙眉道:“朱雀,金乌……这跟玄鸟和祥云一样,似乎是十分常见的剑纹。”
“朱雀和金乌,二者若是只出现?其一,的确是十分寻常的剑纹。”
萧瑾回忆起楚韶那天对她说的话?,向叶夙雨解释道:“朱雀是天之四灵之一,比凤凰更为尊贵。而金乌又名三足金乌,是神鸟,也代表着太阳。”
“凤凰,太阳……”叶夙雨念叨着这两个词,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萧瑾没有看见叶夙雨的表情?。
她只是在想。
在想那天跪在她面前的小?将军。
眼睫漆黑,泪水顺着下颔滴落在地板上。
那个一边回着话?,一边自?责地流眼泪的小?将军。
萧瑾回过神,看向手上的玉扳指,平静地说:“说实话?,绝歌自?小?便跟着本王,本王也不想疑她。”
“只是能比凤凰更尊贵,比金乌更加明亮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
庆州,远郊别?院。
唐翎泡好了一壶茶。
抬起手,将紫檀小?茶盘轻轻推至旁侧。
旁侧之人却?眉头紧锁,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唐翎将叶绝歌的脸色都看在眼里,微笑道:“绝歌,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喝大红袍,如?今茶沏好了,怎么却?不喝了?”
叶绝歌看着杯中?橙黄明亮的汤色。
紧抿唇线,摇摇头,回道:“唐大人,自?从进了燕王府,因为王爷不爱喝这种茶,所以属下也不再喝大红袍了。”
闻言,唐翎淡淡一笑,信手端起了案上的另一杯茶。
待到里面的茶凉得差不多?了。
唐翎这才垂下眸,抿了一口:“素闻燕王殿下不爱喝乌龙茶,府中?常备的也是绿茶清茶,你因为主子而换了口味,也是正常。”
“喝茶的习惯可?以遗忘,只不过这救命之恩,以及赐姓再造之恩,可?莫要轻易忘怀了。”
叶绝歌静静地听着,默然不语。
半晌过后,她起身,双膝跪在??x?地板上:“唐大人,绝歌从未忘记过昭阳殿下的恩德,但……绝歌如?今效忠的只有一人,也只能有一人。”
喝过一口茶后,唐翎轻轻放下了茶杯:“绝歌,你对燕王殿下的忠心,和报答昭阳殿下的恩情?,这二者之间?并无冲突。”
“毕竟,昭阳殿下并没有想伤害燕王殿下,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燕王殿下。”
叶绝歌沉默半晌,而后抱拳作揖:“唐大人,请容绝歌斗胆说一句。”
唐翎看了叶绝歌一眼,颔首道:“但说无妨。”
叶绝歌抬起头看着唐翎,很是恭敬:“您说得有理,昭阳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可?时至今日,那些东西真的是王爷她想要的吗?”
叶绝歌说出这句话?后,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大红袍的汤色也变得越发浓重。
唐翎一边看着叶绝歌的眼睛,一边抚摸着瓷杯上的暗红花纹。
片刻后,她轻笑一声:“你且说说,燕王殿下想要什么?”
叶绝歌放缓了声音,低声说:“绝歌记得,王爷小?时候喜欢站在屋顶上,站得很高很高,视线越过宫墙,看宫外的世界。”
唐翎平静地作出了评价:“燕王殿下目光高远,志在天下。”
“唐大人,王爷不是志在天下。”
叶绝歌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王爷只是不想温书,不想学习策论,也不想治国平天下……”
“王爷她,不想任人摆布,也不想被束缚。”
听到这些话?,唐翎微笑道:“绝歌,我看着燕王殿下长?大,自?然知道她不想读书,也不想学习策论,更没有一统天下之志。”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但活在这世上,又有几人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又有谁,不是步步为营、身不由己??”
“如?若燕王殿下并非皇室中?人,她当然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莫说爬屋檐,爬墙了,便是想顺着梯子爬得比天还高,也没人会拦她。”
话?到此处,唐翎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但这辈子,她既然生在皇家,便没得选。”
叶绝歌看着唐翎脸上的冷意,心知对方并非仁善之辈。
但仍是仰起头,直视着她:“唐大人,可?……王爷她是个很好的人,本不一定要选择这样的路。”
“好人?”唐翎嘴角勾起了讽刺的笑,“好人没什么用。”
眼见二人争得不可?开交。
唐羽站在一旁,不由得咳了声。
打圆场道:“长?姐,那天你和燕王妃交手时,可?曾发觉有何?不妥之处?”
唐翎知道,唐羽是在岔开话?题。
索性啜了一口冷茶,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其实那天,我并没有想和燕王妃交手的意思。”
茶香袅袅,唐翎的声音在雾气中?飘散,隐约变得朦胧起来。
……
那天,侍女煎好茶水后,端着一杯二泉银毫。
眉眼低垂,恭敬地呈给了唐翎。
但唐翎没有接。
一是因为,她的确喜欢喝冷茶。
只不过说出来,也没人信罢了。
二来,因为唐翎看着那杯二泉银毫,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二泉银毫,汤色鲜嫩,叶底匀整。
产自?天下第二泉,漪澜泉。
而在数年前,曾有大儒在此处举办过一场诗会。
当时唐翎已经回到齐国,奉萧霜之命,时不时往三皇子府里跑,指导那位殿下的功课。
只不过,教导了数日,终究也不见成效。
萧霜索性便下了一道口谕,让唐翎去?扯了那位不思进取的殿下,一同参加二泉诗会。
也好通过这场诗会,让无心策论的三殿下,沾沾名家大儒们的书卷气。
漪澜泉风景甚美。
绿树清泉,流觞曲水。
京城的贵族公?子们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端坐于?层层白幔之中?,上观天文,下谈地理。
唯有坐在唐翎身边的三殿下,不作诗,也不与旁人交谈。
只是皱起眉,把玩着手中?的细箭,满脸的恹恹之态。
唐翎坐在一旁,很想装作不认识三殿下。
偏生她地位非凡,来往的年青公?子们都会笑吟吟地走过来,或多?或少问候两三句。
一边问候着,一边默默地将三殿下没文化的姿态记在了心里。
丢脸丢成这样,唐翎觉得难以向昭阳长?公?主交差。
但当她转过头,瞧见三殿下玩箭玩得越发起劲,就差没把“没读书”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于?是,唐翎决定摆烂装死了。
她闭上眼,听着耳畔的流水淙淙声,试图忘记昭阳长?公?主的嘱托。
谁知一闭眼,三殿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待到唐翎睁开眼,想起世间?还有这么个人时。
仆从面色煞白,惊惶失措地对她说,三殿下和四殿下打起来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素来不太对盘。
打起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三殿下自?幼习武。而四殿下,自?幼便喜欢念诗作画。
于?是这一打,三殿下把箭搁在四殿下的喉咙上,差点?闹出了人命。
参加诗会的公?子哥儿们至今仍未知道,三殿下那天为何?会跟四殿下打起来。
他们只知道,穆贵妃抱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四皇子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也烦不胜烦,一怒之下把三殿下禁足了半年。
之后,三殿下成了燕王。
被齐皇封为燕王后,她收敛了许多?,不再年少气盛,动辄便和四殿下打架。
只不过,数年以后。
一名不知情?的茶商,给燕王奉上了一杯二泉银毫。
当时,燕王殿下还未曾传出暴戾多?疑的恶名。
但当她听说这茶产自?于?漪澜泉时,却?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将一碗新沏的茶拂在了桌案上。
……
唐翎回忆起这段往事。
不由得笑了笑:“我依稀记得,燕王殿下虽然不喜欢喝红茶,但却?更不喜欢喝二泉银毫。”
“所以那日,徐郡守在玉华楼里设宴,依照燕王殿下的性子,实在不应该饮下那杯茶水,而应该当场把杯子给砸了。”
“但燕王她不仅没砸杯子,而且还用这杯茶来招待我,你们觉得,这是为何?呢?”
唐羽没有回答唐翎的话?。
毕竟,她也不知道为何?。
唐羽只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绝歌,不着痕迹地将她扶了起来。
然后随意想了句话?,对唐翎说:“长?姐,绝歌先前不是说过么,燕王失忆了。”
“是吗?可?我太不相信这副说辞。”
唐翎微微一笑:“当年,四皇子辱骂的可?是燕王殿下的生母清贵人。以燕王的性子,就算忘了什么,也不该忘了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