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韶的剑仍是越来?越快,用白?刃割破黑衣人手?肘的同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脖颈上也割出了一道血痕。
奈何手?中短刃确实有些不称手?。
在庭院内过了百招,黑衣人虽然略显乏力,但?还是比处于强弩之末的楚韶要好上许多。
“叮——”
黑衣人找到楚韶招式中的破绽,提剑,挑飞了那柄短刃。
短刃脱手?,掉在了地上。
楚韶的面上依然挂着微笑,似乎并不意外,也并不害怕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死亡。
瞧见黑衣人飞身而?起,向?自己刺来?的那一剑。
心脏剧烈震颤。
楚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兴奋地等候着,无比期待黑衣人能够为?自己带来?穿透心肺的刺痛感。
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
一柄翎羽箭从楚韶眼?前掠过。
速度极快,骇人到几乎看不见残影,带起破空之声,携着恐怖的力量对准黑衣人射去。
黑衣人皱起了眉。
这是一发暗箭,所以他来?不及躲,只能收回刺向?楚韶的剑刃。
调转方向?,对上这强悍的一箭。
如果换作是黑衣人的全盛时期,斩断这一箭,自然不在话下?。但?他已经与楚韶打了这么久,内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想毫发无伤地接下?这飞来?一箭,终究还是有些吃力。
好在黑衣人剑术精湛,已习得飞流剑法的真?意,白?刃微动,挑开了那支裹挟着杀意的箭。
正当他缓了一口气,准备再度出招时。
谁知,又一柄翎羽箭向?他射来?。
居然还有第二箭!
黑衣人很惊讶,因为?他一看这两发飞箭,便?知是五石左右的弓才能发挥出的威力。
正值壮年的将军,能拉开五石弓射出一箭,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连发两箭。
黑衣人咬牙,脚下?运起轻功,耗尽了所剩无几的内力,堪堪避开了第二箭。
下?一刻,第三箭转瞬而?至。
这一箭黑衣人避无可避,只能勉强侧身,护住关键命脉。
箭镞刺入胳膊,他闷哼一声,无名剑险些坠地。
黑衣人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却?听见又一道拉弓声。
他的面色近乎煞白?。
若是再中一箭,就算不死,自己也得成残废。
然而?,那一箭迟迟没有到来?。
……
萧瑾拿着弓,已经拉到了一半。
眼?看就要射出时,身侧却?抬起一只手?,按住了弓弦。
萧瑾缓缓转过头,望向?太子,眼?中尽是森然冷意。
太子面上依然带着微笑,态度却?意外的强硬:“三弟,你手?上拿的可是五石弓。再发一箭,手?就得废了。”
他说的是实话。
萧瑾手?中所持的弓箭,是太子的近身护卫在校场训练时用的。
东宫的侍卫箭法很是精准,平日里却?也不敢拉成满月射出去,更遑论做到三发连珠。
精进箭法是好事,但?如果将手?臂上的肌肉拉伤了,便?是得不偿失。
用五石弓,射一连四发箭,对于本就身残体弱的萧瑾来?说,肯定是要废手?臂的。
奈何萧瑾方才对黑衣人的杀意太过强烈。
以至于和太子对视片刻,直到放下?手?中弓箭时,才后知后觉体会到了双臂经脉撕裂的痛楚。
双臂的肌肉如同被野兽撕咬啃噬那般,酸中带痛。从臂膀传来?的麻痹感,让她险些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为?了在敌人面前维持形象,也为?了不露馅。
萧瑾拿着弓箭,依然没有在面上显露出半分痛楚。
只不过她的脸色分外苍白?,长弓脱手?掉落,砸在地面上,摔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萧瑾本以为?,这样的小?意外并不足以让自己颜面尽失。
然而?当她抬起头,望向?楚韶站立的位置时,发现对方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月色朦胧,楚韶手?上身上皆染血,唯有那双眼?睛浅光浮动,眼?底的情绪很是纯粹。
也耐人寻味。
对上楚韶的视线,萧瑾本就疼痛的手?臂瞬间更痛了。
萧瑾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早知道东宫护卫用的居然是五石弓,她也就不会脑抽到一把夺过弓,弯弓搭箭开始作死了。
强行装逼的后果很严重。
这意味着,萧瑾的格局会迅速打开。
以后,自己就不只是双腿有疾的残废了,还能够顺便?叠加双臂残疾的增益。
太绝了。
……
楚韶并不知道萧瑾内心的想法。
其实当她听见翎羽箭划破夜空的那一声,就已经转过身了。
回过头,望见轮椅上的女子,正一手?搭箭,一手?拉弓。
拉至满月,毫不犹豫,射出了一连三发羽箭。
看着萧瑾脸上的表情,楚韶突然觉得,鲜血和痛楚带给自己的快感,似乎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对于死亡的期盼,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如果说活下?去就能看见这样的人,那她真?心实意,愿意接受生的煎熬。
死亡的魅力突然消减了。
存活于世,变成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楚韶的心跳很快,却?是第一次因为?被别人拯救而?加快。
甚至当黑衣人捂住伤口,狼狈遁走?时,她都没有留意到,也没有去拦截他。
另一边,萧瑾倒是注意到了。
不过黑衣人的轻功十分了得,弹指挥间便?不见踪影,只留下?星点?血迹,便?消失在夜色深深中。
眼?见敌人已经遁走?,萧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看见了黑衣人拿的剑。
通体雪白?,剑身刻有银蓝色花纹。这说明,黑衣人很有可能是沈琅。
萧瑾之所以只说有可能,而?并非确凿,主要因为?今夜潜入府邸的刺客,似乎是血雨楼的人。
如果黑衣人真?的是沈琅,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毕竟沈琅是尧国?第一剑客,又怎会为?血雨楼效力。
虽然在原著里,并没有直接挑明血雨楼的幕后之主究竟是谁,但?隐约提及,血雨楼楼主似乎是齐国?人。
想到这里,萧瑾依然有些后怕。
让受伤的楚韶独自去面对沈琅,而?且手?上拿的武器只有一把短刃。这项决策,实在草率了。
奈何人命关天,为?了救夏三娘和秦家姐妹,最好的人选就只有轻功上乘的楚韶。
唯有楚韶赶往那间别院,她们才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萧瑾回过神来?。
先是佯装歉然对身侧的太子说了几句话,向?太子告过罪后,让守备军护送齐国?储君离开宅院。
再让银朱推着自己上前,去瞧瞧楚韶的伤势。
正好,也可以趁机问问夏三娘和秦家姐妹的情况到底如何。
所以萧瑾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太子垂眸望着掉在地上的弓箭,之后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黑衣人消失的身影。
临行前,他嘱咐萧瑾好好保重身体,才含着笑出了府邸。
待到闲杂人等离开后,萧瑾瞧见楚韶身上的伤,不由得皱起了眉。
虽然楚韶本就穿的是赭衣,不太能看得出鲜血的颜色,但?她依然能够嗅到浓浓的血腥味。
萧瑾的眉峰越皱越紧,把子苓招过来?,让她去民间寻一位靠谱的郎中。
而?后执起楚韶的手?,借着月光,用帕子将对方掌心的血污擦拭干净了,才缓声问:“夏三娘和秦家两姐妹还好吗?旁的也就罢了,秦雪衣年纪尚小?,经此一劫,怕是被吓得不轻……”
说着说着,萧瑾蓦地止住了声。
因为?她察觉到,楚韶唇畔的微笑似乎消减了几分。
一个?很可怕的念头,缓缓从心底升起。
萧瑾手?臂很痛,脸色也很白?,此刻的笑意,也显得有些勉强。
她想问楚韶一些话。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x?。
萧瑾还没来?得及说出话,便?被一道尖叫声给打断了思绪。
虽然这道嗓音凄厉绵长,似乎不像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但?萧瑾清楚,这就是夏三娘的声音。
平日里夏三娘是个?羞怯的人,与人讲话时向?来?细如蚊呐,唯恐高声说话,惊扰了他人。
那些个?调皮的侍女常常打趣她,夏三娘也只是羞涩笑一笑:“奴家已经习惯了,就算现在想改,想把嗓子提得高些,也不比姑娘们的声音更动听。”
院内回荡着夏三娘的尖叫。
一串脚步踏过,紧接着又响起了秦雪庭的啜泣声。
听着耳畔的哭喊声,萧瑾根本不必去看,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搁置在轮椅上的手?指很凉,连带着全身上下?的温度,都被夜间的冷风给吹散了。
萧瑾靠在轮椅上,闭上眼?。
片刻后,她睁开眼?,对楚韶说:“推我去看看。”
楚韶点?点?头,如实照做了。
轮椅缓缓行进,最终停在了在人声最喧哗的那一处。
萧瑾坐在轮椅上,没有去看哭喊的夏三娘和秦雪庭,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片在地面上淌开的血泊,以及沾染鲜血的素色斗篷。
这件斗篷披在秦雪衣身上,好像有些大了。
如果是在京城,能让老张给秦雪衣裁一件更合身的。
思绪断在这里。
萧瑾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满眼?都是刺目的红,她神情恍惚,没有想任何事,也没有说出什么话。
直到在血泊中看见了那片竹叶。
薄如纸片的叶子,翠如新柳,浮在鲜血上,而?旁侧是姑娘小?小?的身体。
萧瑾想起了那夜游湖的画舫,还有飘荡在船头的话语。
这叶子可以吹曲子,是爹爹教我吹的。
大姐姐,你也想吹吗?
但?是大姐姐吹得好难听啊。但?是没关系,因为?大姐姐和爹爹吹得一样难听。
小?姑娘会伤心地抹眼?泪,也会咯咯地笑。
她有时候会难过,说着想听爹爹吹曲子,想让娘亲和阿姐抱着自己,去折柳树新抽的枝条。
小?姑娘还没长大,却?在十岁那年,死了。
想到这里,萧瑾取出香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片竹叶。
那是秦雪衣送给自己的。
萧瑾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姑娘,为?她吹奏了一首曲子。
末了,她放下?竹叶。
俯身伸出手?,摸了摸秦雪衣的头发,然后替她阖上了双眼?。
萧瑾对秦雪衣笑了笑,动动嘴唇,似乎想说出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转过头时,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
她轻声对楚韶说:“走?吧。”
第67章
血雨楼行刺一事过后。
因为萧瑾的手臂肌肉和经脉被?严重?拉伤,所以暂且搁置了归京的计划,待在庆州府邸内养伤。
期间徐郡守来府中?探望了好?几次,也带了许多药和补品。
虽然萧瑾因秦雪衣之死?有?些精神恹恹,但?还是应付得周全。
太子也遣人送来了不少补药,不过萧瑾仅是谢过收下,做了些表面?功夫,并没?有?服用罢了。
阳春三月,本该是莺飞草长的时节。
萧瑾坐在床榻上,看着楚韶用瓷勺搅拌着褐色的汤药,心神有?些恍惚。
这几天她看东西时常走神,极度怀疑自己可能不是穿了书,而是在梦游。只是这个梦太过漫长,好?像怎么样都醒不过来。
等到煎好?的药不那么烫了,楚韶执起勺子,放在唇畔轻轻吹上一口,送至萧瑾嘴边。
面?上含笑,轻声说着:“王爷,该喝药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强。
萧瑾瞬间回了神。
毕竟这句话简直就是“大郎,该吃药了”的翻版。
只不过萧瑾抬起头,瞧见?楚韶唇边弯起的浅笑时,才意识到自己是搞错了频道。
她不是武大郎。
楚韶手里?端着的也不是毒药,而是治手臂的中?药。
看着送至唇畔的汤药,萧瑾其实很?无奈。
万万没?想到,双腿不能走路就算了,如今居然还沦落到了需要被?人喂药的境地。
惨,实惨。
那晚情急之下,萧瑾拉开了超出自己实力的五石弓,连射三箭,肩臂不幸拉伤,近几日都无法动弹。
手臂上缠着白色绷带,里?面?还裹了许多气味呛人的草药。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虽然萧瑾不知道到底要敷多少个疗程才能痊愈,但?却很?清楚,自己这段时间怕是要重?回巨婴时期了。
手臂僵硬不能动,双腿也不能行走。
也就眼珠子还能转一转,证明她生命体征良好?,还算是个大活人。
楚韶瞧着萧瑾皱紧的眉,知晓对方心情不好?,轻声劝道:“您还是尽快喝吧,喝了药,病也好?得快些,以后也就不需要妾身喂药了。”
“……”
听着楚韶明显跟哄小孩如出一辙的语气,萧瑾沉默良久。
她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奈何?楚韶没?把哄骗的招数摆在明面?上,而且笑得实在太好?看。
萧瑾便道:“好?。”
而后垂下眸,就着楚韶的手喝下了那碗汤药。
楚韶瞧见?萧瑾眉眼低垂的模样,唇边的弧度弯得越发?明显。
只是等到萧瑾微微张开嘴唇,碰上冰凉的瓷勺时,自己的手,好?像有?一瞬不太能拿得稳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