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注定要让楚韶白高兴一场了,因为萧瑾已经想到了滴水不漏的应对措施。
萧瑾握住手中的令牌,淡声道:“正因为四弟的玉佩刻有紫薇,所以刺客必定不会是他派来的。”
“人人都知道他钟爱紫薇,刺客身上却恰好揣着一枚紫薇令牌,世上可没有这样巧的事。”
当然,不排除一点。
小说里出现这样戏剧性降智的巧合,也不是没可能。
楚韶说:“但万一,留下令牌的人也想到了这一层,从而故意将祸水往另一人身上引,也不是没有可能。”
唇边含笑,手指轻轻抚过萧瑾的竹制轮椅,像是在探寻什么。
遇刺之后,萧瑾就把木制轮椅换成了竹制的,她有些好奇,对方究竟想做什么呢?
听完楚韶的话,萧瑾默了默。
如果顺着这个前提进行推理,令牌上刻有紫薇,必定是有人想栽赃给四皇子。
自己与四皇子相争,最大受益者当然是太子,而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的确也像是腹黑男主能做出来的。
更何况,那些刺客武功高强,却对她招招留情,除了谋划者是男主以外,萧瑾几乎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而且这只是一本狗血古早文,权谋方面十分薄弱,她相信除了男主和女主以外的角色,智商应该都不会太高。
但萧瑾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考虑到这些,萧瑾揉了揉眉心:“王妃所言有理,如果本王因这块令牌与四弟互生龃龉,最大受益者自然是……太子。”
“但若是有人想到了这一层,刻意嫁祸给太子,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本王向来与太子交好,使出这样的计策,未免也太过拙劣。”
“更何况,这块令牌其实是他人仿制而成的,且技艺极为精湛,若非浸淫于古玩玉器之人,绝无可能勘破这一层。万一本王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幕后主使岂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楚韶不作言语,只是垂眸看着萧瑾手上的紫薇花令牌。
其实,她对这些权谋纷争并没有多大兴趣。
比起隐匿在紫薇花下的谋划者,楚韶更关心的,还是掩藏在萧瑾衣袍下的,究竟是怎样一具躯体。
楚韶直觉,萧瑾的身上藏有秘密。
萧瑾和她见过的很多人不同,这个人身上的秘密或许是那双残废的腿,也可能是沾在帕子上的鲜血。
如此残破的一个人,就算勉强拼凑,也只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按理来说,萧瑾不应该活到现在,但偏偏活到了现在,甚至还开始着手调查,刺杀她的人到底是哪方势力。
仅凭这件事情,就已经足够好玩了。
想到这里,楚韶微微一笑,应和道:“王爷说的极是,幕后主使不外乎就是那几人,您若是想去探寻,总会知道是谁的。”
“……”
不外乎就是那几人?
萧瑾心想,女主这话说的,可真狂啊。丝毫不像从一个亡国公主嘴里说出来的。
只是楚韶用浑不在意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萧瑾也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楚韶的性格摆在那里,所以做什么她都不惊讶。
不过,楚韶也说的没错。想要从原主身上得到什么的,无非也就是齐国最尊贵的那几人罢了。
萧瑾莫名有了点慰藉,将紫薇令牌收了起来:“的确,无非就是那几人罢了,既然上次有人想将本王置于死地,那么必然还会有下一次。”
“不过,这次他留下了一个破绽,或许可以从这个破绽中探寻一二。”
“什么破绽?”楚韶问。
萧瑾言简意赅地回答:“算来,这个破绽还要归功于王妃。”
楚韶含笑,似是讶异:“哦?”
萧瑾解释道:“因为王妃的剑术太过高超,解决刺客时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所以本王现在只能从死人嘴巴里撬话。”
楚韶微微笑了笑,她的确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竟然立下了这样的“大功”。
“不过,本王没有让死人开口说话的能耐,或许只能让那个人撬出点什么了。”
……
京城的雨停了。
藏锦巷深处的药铺早早地敞开了门,苏檀也拿起扫帚,扫完了门前最后一堆积雪。
她只有一把扫帚,也只扫自家门前的雪。
不是因为不通人情,毕竟周围的店主都回南边过年了,来年才会回来。
南方是个很好的地方,有大雁,还有温泉。
如果不是因为很多年前欠下的旧债还没还清,或许苏檀此时早已回了南边,种些药草,把四季的花打理得很好。
苏檀倚在门口,眯眼望向如琉璃般澄净的天空,突然有些怀念大尧的冬日,以及冬日里遍地生长的忍冬花。
可惜,留给苏檀怀念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就在前不久,她已经找到了债主,或许可以想办法还清一些旧债。
只不过,需要时间。
苏檀叹了口气,虽然她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但还是觉得需要从长计议,才能想办法混入守备森严的燕王府。
这样的想法仅仅持续了片刻。
因为下一刻,马车便踏破晨雾,疾驰而来。
烈马嘶鸣声响彻不绝,亦如几天前的夜晚,那群不请自来,闯进藏锦巷的不速之客。
苏檀看着从马车跳下来的几十名侍卫,他们身披银甲,想来也该是骁勇善战的将士。
只是这些士兵手里,都不约而同地抱着一盆绿油油的薄荷。有的开了几朵浅白色的小花,有的被雨水淋焉了,连花都不愿意开。
看来这些薄荷的主人,大抵不清楚该怎么养花。
思及此处,苏檀已经猜到了薄荷的主人是谁,望向那群士兵,却明知故问:“不知阁下从何而来?”
“苏姑娘,我们从燕王府来。”
那群披银甲的士兵笑得爽朗,似乎并不觉得堂堂七尺男儿,抱着一盆绿植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店门口,究竟有多冒犯。
毕竟更冒犯的事情他们都干过。
当街抢亲,抢的还是皇子的亲,实在是刺激。
听完士兵的话,苏檀沉默良久。
因为已经有很多年,无人唤她一声“苏姑娘”了。
看着那些精力过于旺盛的卫兵,再想想燕王府里那个废了双腿的王爷。
想了许久,苏檀也很难想象出一个性情暴戾的杀神,手底下怎么会带出一群朝气蓬勃的兵。
如果只是朝气蓬勃,也就罢了。
关键那些卫兵还不由分说地将几十盆薄荷堆在她的药铺门口,叫嚷着:“苏姑娘,这些花草是王爷特意送给您的,我们就给您放这儿了。”
苏檀说不出什么话,因为她根本不想接受萧瑾送来的薄荷草。
碍于她还想混入燕王府,所以也没理由拒绝。
可无论接受还是拒绝,都显得很可疑。毕竟萧瑾莫名其妙送给她几十盆薄荷,本身就很可疑。
也就在苏檀无话可说之时,最可疑的事情出现了。
冰天雪地里,一名穿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翻身下了马车。
他的相貌十分普通,只是当脸上堆起笑时,眼角会叠出许多褶子。
这名中年男子的额头上肿了一小块乌青,看样子似乎是不小心磕到什么了。
不过他好像并不在意,走上前,谦逊地对她行了一礼:“苏大夫,敝人是燕王府的管事,燕王殿下托敝人前来传个口信,还望您能听一听。”
苏檀客气地说:“您请讲。”
中年男子走近几步,言行举止很是神秘,低声对苏檀说:“那个,王爷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您……”
“请我?”
“请您帮忙验个尸。”
苏檀沉默良久,才道:“可我是个郎中,不是仵作。”
中年男子笑了笑:“王爷说他知道,但他还是要找您,因为大理寺验不出什么。”
苏檀摇摇头:“既然大理寺都验不出什么,那我又能验出什么呢。”
“可王爷说,他相信您一定能验出什么。”
苏檀面无表情:“燕王殿下相信我能验尸?所以这就是殿下宁愿找一个药铺老板来验尸,也不愿去请一名仵作的理由吗?”
中年男子想了想,而后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苏大夫,其实王爷可能不是相信您,而是相信他自己。”
苏檀看着这位额头上有包的中年男子,她发现,燕王府上下都病得不轻。
……
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燕王府主院却十分空荡。
因为燕王今日颇有雅兴,从府外接了一名女子回来。据说那女子还是个郎中,模样生得颇为清丽脱俗。
侍女们瞧见苏檀着一袭青衣,缓缓下了马车,觉得王爷近来的口味真是越发琢磨不透了。
待到苏檀进了主院,才敢小声议论:“王妃娘娘已经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了,为何王爷还要将那位姑娘接回府呢。”
“哎呀,你懂什么,家里的明珠就算再亮,久了也就不稀罕了。只要是男子,就总会纳妾的。”
而此时被侍女们谈论的纳妾之人,正坐在轮椅上,优哉游哉地喝着一杯忍冬花泡制的茶。
茶香扑鼻,萧瑾一边监督着苏檀解剖尸体,一边将案上的另一盏茶递给了楚韶。
楚韶笑盈盈地接过:“多谢王爷。”
“不必。”
萧瑾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茶。
看着辛苦打工的苏檀,突然回忆起那些年自己当社畜的日子,心中便生出了一股怜悯之情。
考虑到同为社畜,何必为难。
案上分明只有一壶两杯,萧瑾却故作友善,淡声对苏檀说:“苏大夫,若是累了,就喝杯茶歇歇吧。”
苏檀拿着银质刀具,手上的血都还没擦干净。
转过头,面带寒意看着萧瑾:“燕王殿下,民女很想知道,您为什么非要用忍冬花泡茶呢?”
对于她而言,忍冬花既是故国之花,也是心中隐秘的伤疤。
苏檀眯了眯眼,甚至开始怀疑,萧瑾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却不想萧瑾心里才纳闷,用金银花泡茶,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怎么,金银花上辈子造了孽,得罪女二了?
萧瑾内心已经开始阴阳怪气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
她丝毫不在意室内的尸气,以及苏檀满腔的怨气。
反倒盯着对方,慢条斯理地问:“还能为什么?这茶清热解毒,此时不泡更待何时?”
第19章
此时不泡更待何时?
听见这句话,苏檀愣了愣。
一?时之间,她觉得萧瑾说的?话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尸体在暗室里放置久了,难免会溃烂,生出腐朽之气。
这时候泡上一?杯忍冬花茶,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像这种有道理的?事,换成是?萧瑾做出来,就显得很?没有道理。原因无它?,因为萧瑾看起来就是?一?个神秘莫测,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从?萧瑾站在门外,未卜先知似的?让她收起银针开始,苏檀就觉得萧瑾不仅很?神秘,而且还十分危险。
所以一?直以来,都对萧瑾存有警惕之心。
然而萧瑾本人完全不知道,苏檀对她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如果知道了,估计还会有点小骄傲。
在原著里,苏檀这个人很?怪。
苏檀本是?尧国闻名遐??x?迩的?神医,凭借一?手高超医术,治好了无数平民百姓。国破之后,却又摇身一?变,成了男主?后期的?杀人帮凶和解毒外挂。
其实会用毒并不可怕,会解毒也?算不上什么神技。
一?边杀人,一?边救人,才是?真狠。
就这样,两个互相觉得彼此不是?什么善茬的?人,眼神在空中交汇了半晌,而后又同时移开视线,各自?干各自?的?事。
一?个端着?金银花茶,一?个手持银质小刀,皆在心里暗暗地想,有古怪。
楚韶端着?茶水,杯中氤氲出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但直到茶都凉了,也?只是?捧着?,似乎并未打算喝。
因为楚韶一?直在观察躺在白布上的?那具尸体。
从?苏檀着?手解剖到现在,她发现苏檀是?从?喉咙开始解剖的?,再是?后颈,心脏,肚腹。
但,遗漏了一?个关键点。
而开始探查刺客死因时,苏檀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此人身上的?剑伤极轻极细,只在喉管上留下一?道血痕,未曾淬毒便立即毙命,想来应该是?精通剑道的?高手所斩杀的?。”
萧瑾端着?杯子喝茶,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是?请女二来帮忙验尸的?,不是?来情景再现的?。
自?己就是?当事人,这些情况自?然懂得都懂,还需要再听苏檀复述一?遍吗?
苏檀又道:“可奇怪的?是?,论及此人剑招的?精准程度,起码也?得挥剑万次,才能达到如此境界。但据说王爷您遇刺当日,未曾有旁人在场,仅有护卫十余名,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高人。”
苏檀带着?探寻之意望向萧瑾,可她不解,萧瑾为什么正神秘莫测地盯着?楚韶。
心中疑惑不已,转头再看向楚韶,发现对方似乎不为所动?,仍在观察着?躺在白布上的?尸体。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你看我,我看你,反正没一?个能对上眼神的?。
最终,率先打破沉寂的?还是?萧瑾,将杯盖放回?茶杯,从?容解释:“其实,这些人都是?本王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