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送饭次数来计算,裴嘉玉估计自己已经被关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从茫然震惊中逐渐平静下来,最后终于接受了现实。
事实很清楚了。
季深是变态。
季深把他绑架了。
他,启阳中学的校霸,万千少男心中的裴老大,启阳市的不朽传奇,被一个变态绑架了,而且还很可能被撕票。
裴嘉玉都分不清自己心中哪种情绪更多一点。
大概有一点恐惧。
有一点茫然。
还有八分的愤怒和不服气。
妈的死变态,给老子喝的东西里下药来暗算老子,有种出来单挑啊!
我说呢,那天去看个音乐节,你丫带来的朋友怎么全是奖金两米的魁梧花臂大汉,还一个劲儿盯着老子看,原来是早有预谋。
下三滥!!!
尤其是想到自己之前还一个劲儿把人家当成好朋友,推心置腹的,买点什么吃的都想着给人家带一份,结果转头就被背刺一刀。
一想到这点,裴嘉玉就更愤怒了。
裴嘉玉心里头有气,见了绑架犯,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季深一进来,他就闭上眼睛装睡。
季深在床边轻笑:“弟弟,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装睡的时候睫毛都会一颤一颤的,像蝴蝶振翅一样。”
裴嘉玉假装没听见,继续睡觉。
季深:“再装睡下去,我就要吻你的眼睛了哦。”
裴嘉玉被恶心得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赶紧把眼睛睁开了。
他问季深:“你给我爸妈打过电话了?”
季深优雅地靠在墙上:“不得不说,不愧是启阳市的知名企业家夫妻,出手就是阔绰,八位数的赎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前后串起来,裴嘉玉终于想明白了:“你是故意接近我的,为了能找到和我独处的机会,伺机绑架我。”
季深:“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裴嘉玉:“所以你说你家最近情况好转,并没有欠很多钱,说你很后悔小时候不懂事欺负过我,你说你很想和我当朋友……都是骗人的。”
“怎么会想要当朋友呢,”季深觉得很好笑似的,轻笑一声,“要我说实话吗——从很小的时候起,我生活里所有的不幸就都是你造成的。我恨不得用刀尖割烂你的腺体和脸,用锤子砸烂你的膝盖骨,让你余生只能像只丑陋的怪物一样在地上爬行苟活。”
裴嘉玉不明白他的恶意从何而来,愕然地看着他。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悄悄向后退去。
季深注意到了他的恐惧。
他俯下身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脸,近乎耳语地道:“你该庆幸你长了这样一张脸,我亲爱的弟弟——即便我恨你入骨,在拿起刀的时候,仍然会沉醉于你的美丽,迟迟下不了手。于我而言,这就像是把一桶油漆泼到拉斐尔的圣母油画上,我会无比挣扎和心痛。”
裴嘉玉四肢都被束缚着,无力反抗和动弹。
被季深掐着喉咙,脸色涨红,呼吸不畅,几乎要晕厥。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季深松开了手。
新鲜的空气灌入喉咙。
裴嘉玉如同溺水的人突然浮上水面,立刻大口大口呼吸起来,随即剧烈地咳嗽。
季深神情复杂地看着被绑缚在行军床上的男孩。
他似乎也惊讶于自己的心软,脸色难看地盯着裴嘉玉看了片刻。
忽然抬起脚,猛地踹了他的腹部一脚。
腹部是身体最柔软的部位之一。
裴嘉玉疼得立刻全身蜷缩起来,嘴唇煞白,额上滚落下大滴大滴的汗。
季深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
那些不辨日夜的时间里,裴嘉玉开始失眠。
想妈妈,想爸爸,想已经开始会咬玩具吃狗粮的裴大哥,想邱桐桐,想前不久还一起踢球的兄弟,想总是凶巴巴命令他及时洗衣服的宿管阿姨……
还有,斯岚。
现在回想起来,斯岚大概早就看出季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三番五次提醒他,不要离季深太近。
只是他太笨,也太自大,一直没当回事。
还为此和斯岚冷战,几个星期都互相不说话。
斯岚此刻……应该已经发现他失踪了吧。
周一没去上学,所有人都会发现他失踪了,消息再传得远一点,很多人应该都知道他被绑架了,斯岚肯定也不例外。
斯岚会担心他吗。
他会……想要来找他吗?
裴嘉玉虽然涉世未深,但也不是真的蠢到无可救药的那种人。
季深说是说想要赎金,但钱真拿到手,说不定会撕票。
而且季深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很不稳定,裴嘉玉现在也尚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恨自己,之后会发生什么,一切都还是未知。
他只能在不安和恐惧中睡睡醒醒,紧绷神经,祈祷转机的到来。
——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天。
裴嘉玉已经连吃饭次数都懒得记了。
房间里没有纸笔,他的脑子变得健忘,也容易糊涂,记着记着就记串了,索性也不再去费这个神。
季深再来时,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从他的言语中判断,似乎是已经拿到赎金了。
赎金拿到手,按理说是要放人的。
但看季深的表现,显然是没有这个想法。
季深心情一好,话就变得特别多,站在床边絮絮叨叨的:
“弟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你从小到大拥有的很多东西,原本都应该是我的——我们的父亲明明是合伙创业,你父亲却用手段抢走了大部分股份,只施舍般地给了我父亲一个经理的职位。”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母亲就告诉我,那些都该是我的。等我长大后,就要一点一点全部抢回来。”
“所以我不敢松懈,不敢玩耍,每门功课都要考到第一,因为我天生就落后于你。要想胜过你,就要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
“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四年前,我的父亲因为职务侵占罪入狱了。”
“你那虚伪的、令人作呕的父亲,私下指使人栽赃诬陷他,然后顺理成章将他送进了监狱,却还装出一副慈悲心肠的伪善样子!”
“父亲出狱后,我们回到启阳市,你爸妈以为我们不知道真相,假惺惺地留我们吃饭,说什么要帮衬扶持……我呸!”
他忽然在床边坐了下来,亲昵地抚摸起裴嘉玉的脸:“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自己拿回来,包括钱,包括我父亲的荣耀,包括——你。”
裴嘉玉听得云里雾里的,勉强听懂他的意思,大意是季父被裴家陷害入狱,所以他来绑架勒索,报复他们。
对于他的说辞,裴嘉玉是不信的。
他充分相信自己爹妈的人品,因为爸妈在他面前从来没说过季家人的坏话,还一直叮嘱他好好向季深学习。
但是最后一句,他就听不懂了。
裴嘉玉听他辱骂自己的爹妈,早就火气翻腾。
张口就骂:“老子干你屁事,傻x东西,就知道跟老子玩阴的,有本事松开老子,我们单挑!”
“我不想和你单挑,”季深用令人恶心的语气道,“弟弟,我想咬你的腺体,我想和你上床。”
裴嘉玉:“……”
季深笑眯眯的:“怎么,害怕了?”
“没,”裴嘉玉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在想,用什么办法能阻止你这个恶心的想法。”
季深还是笑笑的:“那么,现在想到了吗。”
“想到了,”裴嘉玉道,“我准备在床上拉屎。你要是还能保持这个想法,我就承认你确实是个牛逼的变态。”
季深:“……?”
季深的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白,最后变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他勃然大怒,举起右手,眼看就要一巴掌扇下来。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高高的身影窜进来,利落地将季深头朝下压在床上,膝盖死死地压住他的双手。
裴嘉玉看清来人的脸部轮廓,喜极而泣:“斯岚!”
“闭嘴,”斯岚的脸色并不好看,眼下有严重缺觉的乌青,“想哭的话憋着,想拉屎也憋着。警察一会儿就到,我不想警察叔叔进来时看到奇怪的画面。”
作者有话说:
小裴:靠一些聪明才智成功自保~
第40章 珍惜
裴嘉玉被绑缚半个月之后,终于得救。
由于长时间不下地走动,他的腿部肌肉有轻微萎缩的迹象。
得救之后,他被迅速送往医院,发了三天高烧,人都差点烧成傻子。
全身检查之后发现,他的身上有多处淤青、殴打的痕迹,腺体也被用烟蒂烫过,部分受伤的皮肉已经结痂脱落,露出新长的粉色嫩肉。
裴家父母看到他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几乎要崩溃。
裴嘉玉自己倒跟没事儿人似的,脑袋都烧糊涂了还不忘了嘴贫:
“诸位爱卿,来得有些迟啊。”
“要不是朕意志坚定、顽强不屈,诸位爱卿赶到时朕恐怕已经驾崩了。”
裴母忍着眼泪:“爸爸妈妈会帮你抓住坏人的。”
裴嘉玉扯着青紫的嘴角笑笑:“没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别给警察叔叔们太大压力,他们也挺辛苦的,回头给他们送个锦旗去。”
那天的最后,季深逃走了。
仓库的隔板是空心的,季深的身手似乎受过一些训练,趁斯岚没注意的时候抬肘反制,身体往后一抽,踹开隔板,跳下楼逃走了。
警察们对四周地形不熟悉,被季深遛着跑了几公里,最终还是被他甩掉了。
裴家父母都是启阳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警方满头大汗地向他们保证会调动警力全力追捕,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机会基本只有一次,就是找到裴嘉玉的那天。
现在人都跑没了,上哪儿抓去。
只能尽力罢了。
唯一让裴嘉玉感到安慰的是,钱追回来了。
为了防止暴露地址,季家没有和他们进行线上交易,而是采取最传统的现金方式。
交赎金的当天,季家连续给了七八个地址,分批取走现金。
警方在装现金的袋子里都放了迷你追踪器,正是借着这个小玩意儿,才最终锁定了嫌犯地址。
季家人逃跑时慌不择路,现金自然也是没能来得及拿走。
知道了这一点之后,裴嘉玉心里舒服多了:“钱还在就好,钱还在就好……”
裴母破涕为笑,骂他:“这种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裴父安慰地拍拍妻子的肩膀,叹气:“小玉,你知道的,如果可以,我们宁愿他们拿走钱,换来你不受伤害……”
裴嘉玉自然是明白的。
他也并不是认为钱就比自己重要。
只是现在爸妈都愁容满面,他知道,只有自己表现得乐观轻松一点,他们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他爱他们,所以不希望他们难过。
一向日理万机的裴家父母,这次推掉了所有的日程安排,专心在医院里照顾了裴嘉玉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里,有实在推不掉的工作,裴父就让秘书把文件合同拿到病房里来签。
有时前一秒还在给裴嘉玉削苹果呢,下一秒就用毛巾擦干手,抓着笔开始签字了。
下属们在病房外战战兢兢排队,等着向董事长汇报工作。
裴嘉玉就靠在床头摇头晃脑地啃苹果、打游戏,有时和认识的公司下属打招呼:
“董哥,今天的领带颜色好骚气哟~”
“李姐吃草莓不,刚从丹西运过来的新鲜大草莓,好甜的,你带两盒回去给阳阳吃呗。”
“赵叔,还没轮到你们是不,陪我来一局斗地主!”
原本紧张的办公气氛,因为裴嘉玉的插科打诨而轻松了不少。
裴父见裴嘉玉说话中气十足,心里也放松了不少,笑骂他没个正形。
见裴父不像平时那样严厉,下属们也悄悄松了口气,对裴嘉玉投来感激的目光。
果然,还得是裴家小少爷说话管用啊!
……
对于这次绑架案的前因后果,裴嘉玉其实有一肚子话想问,但是怕勾起爹妈的伤心,一直在考虑要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裴母主动开口的。
某天午后,一家三口在病房里吃水果闲聊,裴母小心翼翼地问他,那几天里,季深有没有和他说过什么。
裴嘉玉确实也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于是老老实实说了,关于季深说的父亲被诬陷入狱的事。
裴父裴母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
裴嘉玉:“其实之前有一次,我偶遇季深被追债的人打伤,那次就想告诉你们来着,但是你们当时出国了,我就想着以后再问呗,没想到……”
裴母抱着他,无声地哭了。
许多情绪,会在事情结束许久之后,才突然一次性爆发出来。
是恐惧,是后怕,也是懊恼悔恨。
由于裴母哭得太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最终还是裴父解释了全部的前因后果。
裴父说,当初创业,确实是自己和季父两人一起的。
创业过程中,他发现季父虽然为人老实踏实,但是思维死板守旧,畏畏缩缩,不善交际,所以绝大部分事情其实都是他揽过来干了。
公司步入正轨之后,方方面面都是裴父一把抓,在员工中的威望越来越高,季父成了边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