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岚:“……”
他似乎是觉得这番对话过于弱智,沉默了一秒,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不敢看你,但我知道,你一整晚都盯着我,一秒都舍不得移开。”
裴嘉玉几乎要跳起来:“你在放什么屁。”
斯岚平静道:
“不然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一整晚都没有在看你。”
“除非,你一直在盯着我。”
“不过,我吃没吃菜,看没看你,又有什么要紧呢。”
裴嘉玉:“……”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裴嘉玉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斯岚轻声道:“你刚刚出院,该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才是,看我干什么呢,我又不是医生,没办法帮你治病。”
裴嘉玉冷哼一声:“我看见你就烦,想看看你能不能喝汤噎死。”
斯岚:“我三天几乎没怎么合眼,跑到荒郊野岭去救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他并不是指责的语气,语调甚至很平稳,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裴嘉玉被勾起回忆,一下子没声了。
裴嘉玉嘟哝:“我本来也没想跟你吵架……是你今晚吃饭的时候先骂我笨蛋的。”
斯岚叹了口气:“我希望你能好好吃饭,有点长进,以后听懂别人说的话,这也叫骂吗。”
裴嘉玉:“那你不能好好说吗。”
斯岚:“不说得狠一点,怕你不长记性。你太冒失了,我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赶到。”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今晚态度确实有些过于冷淡了,斯岚缓了缓口气,道:“……真的很讨厌我吗?”
裴嘉玉的性格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人家硬他就比人家更硬,哪怕闹得鸡飞狗跳也不肯弯一下脖子;但如果对方好声好气地忍让,他反而会内疚起来,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哪里做错了。
裴嘉玉别扭了几秒,嘀咕道:
“……也没有啦。”
“虽然你经常骂我笨,但是回想起来,你已经救了我好多次了……”
“只要你对我耐心一点,不要老是骂我……你就是个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斯岚表情扭曲了一秒。
斯岚:“真的不讨厌我?”
裴嘉玉:“嗯。”
斯岚:“哪怕是那天在病房,我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之后?”
裴嘉玉:“呃……”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斯岚道,“所以,原来你很喜欢我在晚上做那样的事吗。”
裴嘉玉愣了一秒,看到斯岚嘴角的隐约笑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他气急败坏道:“斯岚!”
“嗯?”斯岚似乎不甚在意,向外看了一眼,道,“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
裴嘉玉:“……”
——
司机在场,裴嘉玉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能憋着气,看着斯岚下车。
斯岚优哉游哉地向老旧小区的深处走去,似乎心情不错。
裴嘉玉气不过,犹豫片刻,也悄悄跳下车,低声让司机先把车开出去。
凭什么总是他在吃瘪。
裴嘉玉决定悄悄跟在斯岚身后,等到了拐角之类的地方,突然扑上去来个jump scare,挫挫他的锐气。
……好吧,确实是很幼稚的举动。
但裴嘉玉当下也想不出其他的报复方式,他现在伤还没好全,打架的话毫无胜算,说不定还会再丢一次脸。
裴嘉玉打定主意,隔了大约十米左右的距离,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
斯岚有些头疼。
从走进小区开始,身后的动静他就一清二楚。
某个笨蛋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隔了大概多远的距离,在他的哪个方向,走路速度大概多少……根本逃不过他的耳朵。
目的也很好猜,无非就那么几种——要么是气不过,想打完腹稿冲上来找他继续理论;要么是存了些坏心思,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扑上来偷袭。
……幼稚死了。
猜是好猜,要处理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此刻的“家里”空空如也,斯岚此前无法预知裴嘉玉会跟来,自然也没有办法提前在家里安排演员。
那么一旦裴嘉玉偷偷跟着他进了楼道,很容易就会穿帮。
他总不能一直徘徊在门外,不进门吧。
不知是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裴嘉玉一直跟他跟到了楼道底下,仍然没有要扑上来偷袭的意思。
斯岚颇为无奈。
他都想干脆假装站在原地,守株待兔了。
在楼道下犹豫片刻,斯岚掏出钥匙,慢慢向楼上走去。
每往上走一步,都能听到下面一层传来细微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某个笨蛋甚至特意和他保持着一样的走路频率,企图把自己的脚步声掩盖掉。
……总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智商上线。
斯岚无声地叹了口气。
走到“家门前”,犹豫片刻,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楼下人那里,所以当锁孔猛地旋开时,才瞬间反应过来,向后一躲——
刀尖从门内刺出,堪堪错过了心脏的位置,随即没入了斯岚的右胳膊。
小臂瞬间血流如注。
斯岚闷哼一声,额上青筋瞬间暴起,侧身避让,抬脚向门内踹去。
……
裴嘉玉冲到楼上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惊惧的画面——
斯岚和一个光头刺青的陌生男人扭打在一起,右胳膊的小臂上被刀尖深深插入,血流了一胳膊,大滴大滴地顺着指尖溅到地上,在微弱的月光下留下莲花绽开一般的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可怖的血腥气。
裴嘉玉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如何嘶吼着扑上去,一拳一拳砸在那男人的脸上的了。
只记得好疼。
心脏好疼好疼。
看到斯岚受伤,那些伤口好像也在他身上重演了一遍,钻心地疼。
他的身体被惊恐和愤怒灌满,仿佛全身燃烧一般,越来越燥热,越来越滚烫,然后——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裴嘉玉只记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气。
那是他从未闻到过的一种气味,有点像樱花,但是又比一般的樱花气味浓烈许多,其中还混杂着一点奇怪的薄荷香气。
樱花加薄荷,听起来很奇怪,但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味道。
而且还异常芬芳馥郁,勾人心魄。
最重要的一点……
那气味,竟像是从他颈后传来的。
这个月光单薄的夜晚,裴嘉玉那一向平淡寡味、几乎闻不到味道的腺体上,爆发出了十倍于常人的、浓烈的信息素。
作者有话说:
他来了他来了,顶级alpha带着他的信息素走来了!
第44章 “那你再凑近一点。”
“小玉还没醒吗?”
“大夫说现在情况很不稳定,二十四小时看护也不能保证完全安全,我已经多派了两个人过来守着了,你先去睡一觉。”
“他都昏迷了三天了,总不能天天靠输营养液活着吧!”
“你先别急……”
……
焦急忧虑、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一直在不断地传进耳朵里。
裴嘉玉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声音在自己的身体上方萦绕盘旋,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但大脑仿佛生锈了一般,转得很慢很慢,即便听清楚了也无法理解那些句子的意思。
好热……
好累……
好困……
裴嘉玉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但还是很困很困,眼睛仿佛灌了铅,沉得抬不起来。
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架在一个高高的火炉上,身体被炽热的火焰席卷,自己却动弹不得,无法反抗,也无法逃离。
后颈仿佛在被一千只蚂蚁啃咬,灼热滚烫,麻痒难耐。
喉咙一直有种被掐的窒息感,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
不知过了多久,缠绕在周身的窒息感终于逐渐散去。
裴嘉玉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放松,后颈的灼热在逐渐消退,新鲜空气大口大口地灌入肺中,头脑也越来越清明。
一个静谧的黄昏,裴嘉玉终于悠悠醒转。
裴母趴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似乎是在照料他的时候太过疲累,睡着了。
裴嘉玉指尖稍微一动,她就惊醒了。
母子俩面面相觑,四目相对。
三秒钟后。
“裴昌茂!”裴母激动大喊,“别削苹果了,儿子醒了!”
——
裴嘉玉这一醒可了不得。
醒来后,发现自己跟重生了似的,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当天的行凶者已经被抓了。行凶者是当地汽车修理厂的一个混混,他承认自己是被一个神秘人士派来“教训”一下斯岚的,至于为什么、神秘人士究竟是谁,他一概不知。
裴嘉玉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八成就是季深干的。
季家人恨了他们这么多年,不可能善罢甘休,但是自从上次绑架事件之后,裴嘉玉出门都有保镖保护,根本近不了身。
那么季深转而报复势单力薄的斯岚,很合理。
其次,当天他因为目睹斯岚被刺,情绪激动,竟然歪打正着,直接刺激到了腺体。
医生检查之后才发现,他之前之所以信息素寡淡无味,是因为真正的腺体一直是半闭合的状态,他一直以为的“腺体”,只是腺体外的一个半透明软壳。
如今腺体受到刺激,竟然在短短几天内飞速发育,如同嫩芽长高一般,顶破了软壳,原原本本地伸长了出来。
医院重新测定之后,鉴定他的信息素等级确实为S级,alpha里的顶级强者,天生就能够压过百分之九十九的alpha。
最后,他的信息素气味也终于水落石出。
竟然是晚樱。
樱花按照开花时节的不同,可以分为早樱、中樱和晚樱。
晚樱,顾名思义,就是开得最晚的那一种,几乎只能抓住春天的尾巴。
植物晚樱的香气并不浓郁,只是浅浅淡淡的甘甜和清香。
裴嘉玉的信息素气味与晚樱极其类似,但浓度近乎是植株的数百倍,芬芳馥郁,勾人心魂,威慑力极强。
诡异的一点是,他的信息素中除了晚樱,还夹杂着一点隐约的薄荷味。
这在信息素中并不常见。大部分alpha的信息素气味都来自天然的植物、动物等,气味会相对纯粹。
裴嘉玉心想,这大概是之前喷多了斯岚的驱蚊水的缘故,腺体上还残留着薄荷味儿,也没太在意。
就在他信息素爆发的那天晚上,信息素以地震波一般的速度迅速向四周蔓延,周围四五个小区的居民几乎都能闻到那浓烈的香气,有几个没关好门窗的omega甚至被那陌生的信息素逼哭了,最后直接招来了警察。
据说,那行凶的光头alpha也是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直到警察来时,仍然瘫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
裴嘉玉听着这些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只觉得恍惚。
他就睡了几天,等醒来后,他、他就变成了真真正正的S级alpha?
释放个信息素就能把人吓瘫?
信息素居然还是什么晚樱味儿的?
……
这么多的新信息,裴嘉玉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愣怔了两秒,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急切道:“斯岚呢?”
“哦,你说你那位小同学?”裴母安抚地摸摸他的头,示意他好好躺下休息,“他那天为了保护你,胳膊被刺了两刀,流了好多血,现在就在南边病房躺着呢。”
裴嘉玉听完,也不管父母的阻止,立刻跑下床,奔到了隔壁的病房里——
干净苍白的病房里,男孩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安静地倚靠在床头,正低头翻看着一份英文阅读报纸。
听到门口的声响,斯岚侧过头来。
看到裴嘉玉,斯岚怔了怔:“你……醒了?”
裴嘉玉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我……你……你胳膊还流血吗,我是说,你还疼吗……我,我刚醒,我刚刚知道我那天信息素爆发了,是樱花味儿的,我竟然真的是S级……我,我是说……你身体怎么样,没有伤到骨头吧……”
越急越说不清楚。
这短短的几天,仿佛过了几十年。
裴嘉玉现在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他想把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斯岚,想把自己紧张兴奋又茫然的心情都告诉他,想知道他的恢复情况,想知道他是不是还痛,现在会不会很害怕,有没有后悔被自己牵连受伤……
结果说得太急,颠三倒四的,事儿没说清楚,还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垂头丧气道:“就,就是……哎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
此刻的他……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一脸蠢样。
斯岚笑了。
他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刚醒,没办法马上组织好语言,这很正常。”
“你不要急,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或者还没想好的话,暂时不说也没关系。”
“没有什么迫切的事情要等待我们去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斯岚的声音很温柔很干净,如同春天拂过铃兰的微风。
裴嘉玉听着听着,莫名地就情绪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