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omega的身体情况并不稳定,哪能承受言语刺激和他下意识作出的强行带omega上楼的动作?
他舒了口气,预备着重新在叶涣宁身前蹲下身,等安抚好叶涣宁之后再快速清理地上的碎片以及流出来的液体。
尽管是他自己的信息素,他闻得多了尚且感到不适,叶涣宁又怎么会舒服?
下一秒,叶涣宁却轻轻吸了吸鼻子,带着轻微的鼻音,轻声开口道,“那天你回来得很晚,我在书房里等你,但还是睡着了。你回来后,轻轻叫醒我,在我面前蹲下来,单膝跪地,拿出了枚戒指向我求婚。我很意外,但还是很开心,我让你帮我把戒指戴上,但戒指却不合我的尺寸。”
任绍远静静地听着,终于敏锐地察觉到叶涣宁话音里的情绪,那种无尽的委屈和受伤,饶是他再糊涂,也明白自己当初究竟做了什么事了。
犹豫着,他伸出手想去安抚叶涣宁,但不出意外被叶涣宁躲开了。
见到叶涣宁抗拒他的亲近,他再度不安起来,语气生硬地敷衍道,“我记不清了,既然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别再提起了好吗?”
叶涣宁看了他两秒,因为肚子传来的痛感明显,他抵着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了些,开口的音调却更微小,“可是,那是你第一次向我求婚。”
任绍远不得不仓促附和着点点头,转移话题地允诺道,“好,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们再补办一场婚礼,你觉得怎么样?”
叶涣宁低头沉默着,内心挣扎良久,心弦在极度绷紧一瞬后断开,在任绍远不耐催促答话的前一秒,他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微小声音说,“不需要了,等孩子生下来后,我们就离婚吧。”
任绍远僵化了两秒,虽然传入耳朵的声音几近于无,但他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涣宁,垂着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攥拳,语气竭力平和道,“今天太晚了,早点休息。”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拿了件外套,继续走向房门。
叶涣宁下意识转过头看他,身体陌生的不适感让他很想向任绍远示弱,坦然说他因为不舒服而很需要他,以此来请求任绍远留下。
但急于离开的alpha似乎对那声很轻的挽留无所发觉,伴随着一声门被撞上的响动,他的身体抖了抖,随即完全脱力,松懈下来,躺倒在床上,像以往不舒服时一样,护着肚子蜷缩了起来。
任绍远径直走出了别墅的大门,关上门,像将要溺毙的人一样呼吸,室外的冷空气由鼻腔灌入内里,呼入的冷意帮他冷静下来,但耳边还层层环绕着叶涣宁最后对他说的话。
“我们就离婚吧”。
才六个字而已,这句轻飘飘的话却给他们的婚姻关系定了生死。
这不像是omega一时情绪激动说出的气话,毕竟面对他的质问,唯独他一个人歇斯底里,omega却始终平静。
他的omega总是这样温和安静,甚至可以说是alpha梦寐以求的乖巧可爱的omega,但他知道并非如此。
叶涣宁的沉默并不是顺从也不是理解,而是疲惫之后的无言,是无话可说的妥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叶涣宁不再对他展露孩子气的天真,也不再与他过多交流,而渐渐的,他们之间的话题只剩了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也是能激发他alpha本能的另一个alpha——泰林。
叶涣宁关心泰林远远多于他,这让他感到极其失衡,兴许是占有欲作祟,很多时候,他甚至希望泰林从未出现,也没有来打扰他和叶涣宁的生活。
那样的话,他和叶涣宁一定相处得愉快而融洽,他们会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度过中秋节的夜晚,他也能亲昵地和叶涣宁相拥在一起,一边感受小生命的存在,一边共同期待它的降临……
但是现实如此残酷,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他自己,他必将为自己曾经的过错付出代价,也终于会失去叶涣宁。
到时候,哪怕他还能继续将叶涣宁留在身边,手段不计,不论是用孩子来挽留,还是以婚姻来束缚,他又怎么能留下叶涣宁的心。
越是这样想到,任绍远越是心口收紧得难以呼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着内心,让他烦躁不安。
站在门外良久后,他没有转身返回,反而动手将大门从外上锁,随即驾车驶离。
别墅里恢复了寂静,卧室里,叶涣宁昏沉睡着,闷声忍受着肚子的疼痛,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怎么都醒不过来。
梦里的场景让他感到陌生,层层迷雾环绕中,他依稀看到了泰林,出声喊泰林,但泰林却站在数步外,看着他,并不走近。
梦里的人有种强烈的预感,于是努力站起来,向几步外的泰林走去,但他刚迈出一步便跌倒在地。
这时的痛感十分清晰,他本能地捂着肚子,眼睁睁地看着泰林神情冷漠地转身离去,随后漂浮在空中的白雾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像深海中的漩涡一样将他完全吞噬。
疼痛愈演愈烈,床上的omega寻找着依偎,将脸埋进枕头里,费力地呼着气,时断时续地发出一声声极轻的痛苦哽咽。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也是幸运地因敲门声摆脱了噩梦。
意识渐渐回归,他扶着床静缓了几秒,才知道自己真的回到了现实,接着便同时意识到梦里的疼痛不是错觉。
敲门声更加急促,还夹杂着刘姨焦急的呼喊声,他下意识出声应了下,但声音却微弱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
他便撑着床坐起来,腹底传来的剧痛让他弓了弓腰,缓了数秒,才抿着嘴,扶着床头站起来,步履沉重地走过去开灯,并给刘姨开门。
打开门的一刻,他没能一眼看清刘姨,反而看到了别墅里疯狂窜动的火焰。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愣怔着移回目光,看着面前的刘姨,也终于听到了刘姨的声音。
“快和阿姨走,一楼厨房起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刘姨焦急说着,把手里的另一块湿毛巾递给叶涣宁,随即握上叶涣宁的手,带着人往楼下走。
“啊……”叶涣宁却因为疼痛袭来扶住了门,低着头,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刘姨停下来,转身察看叶涣宁,看到叶涣宁弓身托着肚子,紧接着视线自然下移,她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小宁?怎么突然出血了?快走,我们去医院!”
叶涣宁身体一僵,听到刘姨的话,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已经被鲜血濡湿的裤子,正粘腻的附着在腿上。
他不由得身子抖了抖,扭头看向屋里的床。床单上一片暗红色血迹闯入眼帘,他瞳孔微缩,木讷地扭过头看到刘姨在对他说话,但没能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他松开了抓着门的手,由刘姨搀扶着往楼梯移动,等到刘姨身形不稳,险些跌倒,他才恍然间意识到,刘姨为了灭火已经受了伤。
他本能地反手扶上刘姨,带着哭腔,焦急喊了她一声,“阿姨!”
“我们快点出去!”刘姨仍旧搀扶着他,急切地往楼下走。
迎面扑来的黑烟变得浓郁,挡在面前,不只让他们看不清脚下,也让他们的呼吸变得困难。
翻腾的火焰像是无所畏惧的怪物,肆意地侵占别墅里每一处,转眼间,火苗已经疯狂地向大门蔓延,像是舌头一样舔舐着即将屈服的猎物。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一楼,临近玄关处,刘姨突然松开叶涣宁,扭头嘱咐道,“阿姨先去开门!”
开门要耗费时间,而看似短暂的数秒中却无限挨近着火焰,所以刘姨决然地快步走过去,摸上了被火烘烤得滚烫的门把手。
叶涣宁来不及伸手抓住刘姨,亲眼看着刘姨快步走过去,接着后背明显颤了一下,他的瞳孔快速一缩,紧接着踉跄着追上去,扶住了将要倒地的刘姨。
刘姨眼眶湿润,绝望地侧头看着他,喃喃道,“门打不开了,你快走,从其他房间的窗户跳出去,跳的时候要小心,别害怕,孩子应该快要出生了,没事的……”
叶涣宁点着头,视线渐渐模糊,他对着火海闭了闭眼,下一秒便半跪着将刘姨扶起来,努力支撑着往刘姨的房间走。
那间房最靠角落,相离火源最远,还有从窗户跳出去的时间。
他扶着刘姨终于走进门,最后用力关上了门,瘫倒在地上,急促地呼吸。
疼痛感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挪到房间的过程中,他数次快要昏厥过去,到此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和流出的血液浸湿了。
因为呼吸困难和被浓烟熏呛,他自脖颈到脸颊泛出异常的红晕,眼底也一片通红。
他倒在原地缓了数秒,听到身边刘姨担忧的呼喊,重新清醒了些,从地上爬起来,迈开步子走过去,打开了所有窗户。
余光中看到刘姨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他眼里活络了些,仿佛还是找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拿起手机,再次跪坐到刘姨身边,双手捧着,一边留心察看着刘姨的情况,一边在拨号栏里输入一串最熟悉的数字,忐忑不安地等待,乞求着电话那头的alpha能快点接通。
然而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听筒里也没有传来alpha的声音,他更加不知所措,麻木地继续回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知觉地接连滚落下来。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像倒计时一样,等到第三次电话自动挂断,耳边响起刘姨的声音时,他才惊醒过来,双手颤抖着重新输入号码,幸好这次很快听到了消防队接线员的声音。
他将详细地址说明,挂断电话之后,又紧接着拨了通电话叫救护车。
接线员听到听筒里传出omega的哽咽声,很快温声询问道,“您好?需要什么我们怎么帮您,先告诉我,您现在的情况和地址好吗?”
叶涣宁紧紧握着手机,低头察看濒于失去意识的刘姨,焦急地哭着说,“我家里着火了,阿姨快要昏迷了,地址是憩园别墅区6栋……”
“你呢?你怎么样?”电话那头omega的声音突然消失,接线员对着听筒问。
叶涣宁疼得抽气,不得不停下来缓了片刻,才无力地回复道,“我肚子好疼……出了很多血,宝宝已经七个月了……它是不是快要出生了……”
接线员回应着他的每一句话,意识到电话那头是遭遇火灾,即将生产且孤立无援的omega之后,接线员更为严肃起来,派出救护车之后,继续冷静地温声安抚他的情绪,并告诉他不要再留在房子里,趁体力还没有完全耗尽,在救援赶到前,尝试自救脱离危险。
叶涣宁放下手机,再次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接着努力把刘姨从地上扶起来,往窗边挪动。
他将刘姨安顿好,来不及扶腰喘息,继续走过去将柜子一点点推到窗前,做完这些,他僵化在原地,微怔着垂眼看向自己的双腿,又是一股热流流淌下来。
忍着疼痛,他靠着桌角,格外怜惜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抚之后,重新站直,将刘姨拖到了桌边,随后抿紧嘴,用所有的力气把刘姨托抱到了桌子上。
做完之后,又是一阵急促的抽气,身后突然闪烁起的火光让他下意识回头,眼底深深绝望一瞬后,他吸了口气,双手攀住窗户,终于攀爬着踩上了桌角。
居高临下地望着从窗台到地面的高度,他还是由心底感到畏惧,但为了救出刘姨和保护还未出生的孩子,他必须跳下去。
小心翼翼地反手抓着窗户,他慢慢地迈出了一条腿,动作牵扯着疼痛更加剧烈,他轻声呜咽着,闭了闭眼,继续迈出了另一条腿。
为了护住肚子,他不会径直跳下去,所以小心笨拙地用脚尖一点点试探,终于着地的一刻,因手还抓着窗户,身体骤然绷紧成一道弧度,自腹底蔓延至脊背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仍凭借着意识,牢牢抓着窗户,最后才不轻不重地倒向了地面。
尽管如此,他没有再多耽搁,缓了一会儿就强撑着站起来,去救还在房间里的刘姨。
终于历尽辛苦之后,他和刘姨终于一起逃离了火海。
因为正在深夜,弥漫至天际的火光持续一刻钟后,终于吸引了其他住户注意,他们走出来察看,才意外发现了刚从火海逃脱出来的人。
于是一对夫夫快步走过去,热心的omega走到叶涣宁身边,当即认出这是任绍远的怀孕的omega,旁边的中年beta则是一直在任家照顾的阿姨。
omega当即蹲下身,将叶涣宁扶到怀里,扭头看向两步外的alpha,语气急促道,“是任总家怀孕的omega,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和消防。”
alpha点头照办,周围人越来越多,别墅里的安保人员也赶到了,只是在消防车和救护车到来之前,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
抱着叶涣宁的omega留意到他被血濡湿了裤子,惊愕地叫了一声,格外心疼地去看叶涣宁,轻轻拍了拍将要失去意识的他,带着哭腔安慰道,“你别怕,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的alpha也很快就回来了,再坚持一下……”
alpha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omega,看出omega是因为目睹其他omega的遭遇而联想起自己的生产经历,于是不自觉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身,抬手揽住了omega的肩膀。
叶涣宁微睁着眼,脸颊滑落的水渍还未干,手仍旧本能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忍了这么久,疼痛已经让他的身体麻木了,他再也不能清醒地感受到痛感,也感受不到孩子轻缓温柔的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