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他莫名笃定,盛泊远会将他带回他们的公寓里。
重新坠入那一床温暖而熟悉的被褥里,鼻底是一阵淡淡的香甜气味,程颂真由衷地感到幸福,不仅幸福于能够再次贴近盛泊远,更幸福于一件事——
发现并确信他喜欢着盛泊远,这就是他此时此刻最大的幸福。
这一觉睡得太沉了,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被盛泊远叫醒的时候,程颂真还没回过神来,自己今早还有九点钟的课。
盛泊远瞧着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哼哼唧唧不肯起来的迷糊模样,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他无声地傻笑了一下,然后才将人扶起来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捎带上准备好的早餐,将人公主抱到车的副驾驶位里。
程颂真半梦半醒,还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子,脸往他的肩窝里蹭蹭,等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向着学校方向驶去了。
他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抿着嘴,梨涡深深地挂嘴角。
“这会知道害羞了?”盛泊远心情很好,语气轻松地打趣起来。
程颂真被这么一说有些局促,紧接着不怎地就气鼓鼓地比划了几下,说都怪盛泊远,是昨晚电影看太晚了。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这么一埋怨似乎更像是在撒娇。
盛泊远笑声爽朗,平日冷峻的五官染上了几分独特的神采,他点点头,很认真地哄道:“是都怪我,下次我们一部一部看,一天就看一部。”
程颂真低了低头,嘴角扬起一个开心的笑。
无他的,盛泊远对他说,他们还能有下次,还能再看好多部电影。
车停到校门口,盛泊远将备好的递到程颂真怀里:“肚子饿了吧,这是早餐。”
程颂真往塞得满满的袋子里一瞧,又是切好的水果,又是塞得满满的三明治和甜品,又是酸奶和蔬菜之类的,不可谓不丰盛。
“这会不会太多了?”程颂真疑惑。
盛泊远笑了笑:“没关系,慢慢吃吧。”
他越来越发现且认可一点,如果喜欢一个人,就总忍不住逗他,总想喂他很多好吃的。
程颂真将这过于丰盛的早餐抱在怀里,犹疑片刻,一手伸出拇指,弯曲两下,表示对盛泊远的感谢。
盛泊远眉目生得极好,眉骨高、眼眸深,微微含笑凝视着人的时候,就好像漩涡要将人吸进去。程颂真一时间受不住这样的眼神,躲了躲视线,又道,上次说要不小心落在公寓里的雕塑和外套,这次又没带走……
他心跳得厉害,鞋尖不安地在地上来回摩擦几下,鼓起勇气问盛泊远,能不能下次再去公寓拿一下。
“嗯,任何时候你想来都可以。”盛泊远弯唇笑了笑,声音低沉温柔。
当然,如果你愿意一直留下来就最好了,他想。
程颂真当即笑逐颜开,眉眼如月牙弯弯,还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小巧的梨涡,孩童般纯真可爱。
“那电影也会再看嘛?”他忍不住又问。
盛泊远很郑重地点点头:“等新电影上映,我们再一起去看。”
他笑着伸出尾指,“怕我不遵守承诺的话,我们拉拉钩。”
程颂真却摇了摇头,笑着道:“等下次我们再拉钩。”
与盛泊远永远保留着“下一次”,这是他的私心。
第32章 生日
回到公司,Amanda来提醒,问今年是否还跟往年一样定制生日蛋糕。
盛泊远扫了一眼日历,过几天就是弟弟的生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给弟弟订一个生日蛋糕——这蛋糕与其说是给去世多年的弟弟订的,不如说是活着的人在自我安慰。
即便如此,盛泊远还是多年如一日做着同样的“傻事”。这是一种关于铭记的仪式,为的就是告诉自己,要始终记得离开的母亲的弟弟。
死亡从来不只是肉体陨灭,而是被在世的人彻底遗忘。
从这种意义上来看,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怖可畏。因为他会始终记得母亲和弟弟,好让他们始终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直陪伴他直至他肉体也陨灭。
“跟往年一样就好,”盛泊远顿了顿,“再订一个蛋糕,柑橘元素为主。”
Amanda略感意外,很快就反应过来:“好的。”
自从母亲去世,程颂真就没有再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生日。
生父和继母对他冷漠至极,别说给他庆祝生日,对他不打骂就算是好的了。等后来被盛岳辉收养,每年一到生日都会给他举行盛大的生日派对,送他拆不完的礼物,但程颂真很明白,这些都并不真正属于他。
盛岳辉在透过他,怀念其去世多年的小儿子,他们是同一天生的。
然而程颂真从未为此有过埋怨,相反的,他特别感谢盛岳辉带给他的一切关心和爱护。正因为盛岳辉给予他全新的生活,以及其表现出来的拳拳爱子之情,他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弟弟怀有一种深切的怀念。
但愿过去他的存在曾经给盛岳辉带去一点温情和安慰,但愿盛岳辉如今已经与离开人世多年的妻儿在天堂重聚。
他会永远为他们真心祈祷。
盛家上下本来打算按照惯例给程颂真准备生日,但程颂真却跟管家徐忠说,今年就不需要了。
“盛伯伯不在了,就不用了。”他道。
徐忠在盛家工作多年,多少也是明白这个中内情,他叹了叹气:“那还是要准备顿大餐和蛋糕,毕竟生日一年才一回。”
程颂真却摇了摇头,“我今天想去花园搭个帐篷露营,就Hela不用麻烦了。”
听说今天会下雨,而且气温也稍稍转暖,搭个帐篷听听雨声也是不错的。
见程颂真这般坚持,徐忠拗不过,只好让步:“那我让厨房给你做点下午茶,待会儿带去帐篷里吃。”
过去盛岳辉经常带程颂真来花园或空气清新的郊外或山顶露营,程颂真跟着学到不少搭帐篷的技巧,熟能生巧,如今帐篷搭起来是又快又好。
不过今日天公不作美,还好盛泊远及时赶来,两人赶在雨势变猛之前将帐篷搭好,只不过两人身上多少被雨打湿了点儿。
盛泊远进帐篷后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毛巾将程颂真裹住,替他细致地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关切地问他冷不冷。
程颂真摇了一下头,也拿毛巾套住盛泊远的脑袋,踮起脚给他擦头发。
他俩就这么互相擦拭头发,手臂不时蹭到一块“打架”,最后还将彼此的头发揉成炸毛小狗,看着有点令人发笑。
盛泊远低低笑了一声,他弯腰低头迁就程颂真的身高,还握住程颂真的手,领着他的手揉着他的头发和脸。
手背与对方手掌接触,十指交缠在一起,一阵通电似的感觉登时传遍全身,程颂真哆嗦一下,从双颊到耳根子都微微发烫。
倾盆大雨狠狠砸在帐篷上,击打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帐篷里设备一应俱全,打开野外露营灯,挂起灯串,整座帐篷瞬间被晚霞一般的光线照亮。茶壶里水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空气里四散着馥郁的老白茶香气。
听着雨声,品着老茶,别有一番浪漫而温馨的感觉。
没料到盛泊远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程颂真愣了半天,看着对方关火,将茶汤倒入备好的公道杯中,分好了茶汤。
“尝尝,”盛泊远端起一杯茶,还贴心地吹了吹,等稍稍凉了才递到程颂真唇边,“小心别烫着。”
程颂真眼睛不离地盯着盛泊远,任由对方喂了自己一口茶。
老茶如暖流灌入心田,贯通全身,身子顿时暖和不少。
“很暖,”程颂真满意地眯了眯眼睛,笑着推了一下盛泊远的手,“你也喝。”
本以为盛泊远会换个杯子,谁知直接与程颂真共用一个。
视线不由自主就落在盛泊远那上下滚动的喉结上,程颂真抿了抿嘴唇,因为那杯茶的缘故,心头似乎也跟着开始发烫起来。
“还好我及时赶到,忠叔说你在这里。”放下杯子后盛泊远说。
程颂真点头,解释说今天突然想在帐篷里听雨,可是没想到雨来得这么快,都怪天气预报骗他。
盛泊远笑意盎然地看着他,看程颂真很认真严肃地跟这天气预报置气,有些气鼓鼓地“告状”。
“嗯,这个天气预报还真是个坏家伙。”他跟着附和。
此话一出,程颂真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又用那种类似撒娇的感觉,跟盛泊远“抱怨”某些事或人,就跟上次一样。
在盛泊远面前,他总是不自觉放松自己,毫不戒备地展现,包括展现脾气。
盛泊远越是这么温柔以待,越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就是忍不住这么做。
这么说起来,都怪盛泊远,都怪他在日常相处的点滴中影响着他、塑造着他。
明明他以前不这样的。
面对盛泊远,程颂真突然有些泄气,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下去。
他其实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或许就差捅破那一层纸。
“你也是坏人。”他罕见地显出“恶狠狠”的一面,做着手语。
“嗯,我是坏人,”盛泊远笑得更深,温柔低声,似诱似哄道,“坏人今天带了生日蛋糕过来,你能赏脸尝一口吗?”
程颂真酝酿了好一通告白的话,这下被盛泊远全截在半路,还愣愣地看着盛泊远将一个生日蛋糕端到他的跟前。
蛋糕以雪白奶油做底,顶部点缀着一瓣瓣糖渍柑橘,如花灿然盛放,一只翻糖做成的小鹿正被花儿簇拥着,好不可爱。
程颂真有些不可置信,许久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这是送给我的?”
盛泊远肯定:“嗯,送给你的。”
“那……弟弟的呢?”程颂真再确认。
“我另外给他准备了蛋糕,这是给你的,”盛泊远眼神笃定,看着他,“真真,这是专属于你的生日蛋糕。”
说着,盛泊远小心点燃了蜡烛,跳跃的火苗映衬着他的脸庞格外俊美而深刻,流动着温柔波光的一双眼也是深情款款,只消对视一眼就会沦陷其中。
他捧着蛋糕单膝跪地,认真地注视着程颂真,缓缓道——
“真真,你知道吗?过往发生的种种令我一直活在噩梦中,每一秒都感觉有一双双手在揪着我往下沉沦,有时候甚至会呼吸不过来。我一度以为,余生我都会像这样痛苦地活下去。”
“但是,每一次躺在你身侧,每一次看到你的眼睛,每一次感觉到你的气息,我都会慢慢平静下来,我的呼吸、我的心跳都因为你而变得像个正常人。”
“你闯进了我封闭了好多年的世界,扩展我的疆土,填补我的空洞,甚至令我生出了连自己都感觉陌生的一面,但我很喜欢那样的我,因为那样的我是和你紧密联结在一起的。”
“今天,我想给你一个独属于你的生日,不因为任何人,只因为你是你。”
“真真,感谢你的出生,你是世界赐给我最美好的馈赠。”
“如果你准许,我会用我的余生爱你,直至落日黄昏,直至天涯海角。”
除了遗嘱规定的照顾与被照顾关系之外,他们之间始终缺乏一种牢固的联结。
既然缺乏,那就去创造一种新的联结好了,一种可以将程颂真一直留他身边、也可以让他一直陪着程颂真的联结,一种永远将他们生命缠绕不分离的联结。
盛泊远是这么想的。
第33章 相拥
盛泊远声音放得很轻,在这嘈杂雨声中却显得分外清晰,一字一顿,全砸在程颂真心底最柔软处。
他的心口在发烫,指尖在发颤。
他的视线全被盛泊远占据,看他被蜡烛火苗照得亮亮的眼睛,看他眼里此刻也只有他一个人,看他双唇张合温柔低诉似水柔情,整颗心在腻得人发慌的糖水里彻底泡软了。
甜蜜因子无孔不入,渗入他全身每个角落,似乎余生都会因此不再苦涩。
能够发现对盛泊远的喜欢,能够被盛泊远喜欢,这就是最大的甜蜜。
在盛泊远注视下,程颂真双手作祈祷状,闭上双眼,诚恳地对神许下生日愿望,然后睁开眼吹熄了蜡烛。
盛泊远将蛋糕放到一边,蹲在程颂真跟前,微微仰头看他。
他笑着问:“许了什么心愿,可以告诉我吗?”
程颂真看着他,伴着胸口砰砰的心跳声,鼓起勇气一点点靠近,在盛泊远额头烙下很轻却也很庄重的一吻,淡淡的柑橘香气一触即离,纯情又隽永。
盛泊远一怔,眼神越发深邃,他问程颂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程颂真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他一手食指指向自己,一手轻轻抚摩另一手拇指指背,然后一手食指指向盛泊远。
一次不够,他反复做了三次同样的手语。
他在对盛泊远说,我爱你。
下一秒,盛泊远不说一话,慢慢捧住程颂真的脸,径直吻上来,唇舌交缠,渐浓渐酣。程颂真心脏又开始乱跳,不自主便微微扬头迎合,这炽热又强势的亲吻很快令他浑身发软,眼前蒙上一层水雾看不真切。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像是迷了路的蜂,一头扎进盛泊远的甜蜜陷阱里。
盛泊远亲完了也没完全退开,两人唇瓣就这么保持着随时互相碰触到的距离,说话呼出的热气携带着渐而浓烈的朗姆酒气息,浸染了程颂真微张的双唇。
他道:“真真,我爱你。”
程颂真心头猛地一跳,被这句深情到骨子里的表白迷得晕头转向,张了张嘴,却突然才想起自己其实并不能说话,就连喜欢的人一句“我爱你”也不能以口头语言立即回应——心头莫名有些难过,他好像好久没有为自己不能说话而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