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夏绮应下来,想了想,语气又变得有些迟疑,“不过江岌这个人,我可能还真的有点hold不住,他好像只肯听你的……”
秦青卓不说话了,相比刚刚分析施尧那件事时的冷静与镇定,这会儿他看上去有些心绪不宁。
夏绮隐约猜到他的想法,很快又补充一句:“不过你放心,能做的我一定尽心尽力去做。”
“嗯。”秦青卓点了点头,很轻地应了一声。
*
次日傍晚,红麓酒吧二楼,乐队三个人排练完一遍,都没说话。
显而易见,刚刚合的那一遍,三个人都不太满意,也都不怎么在状态。
江岌放下吉他:“先休息一下,我也改改乐谱。”
他说完,站起身,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拿过了乐谱。
已经废掉几版乐谱他记不清了,总之从秦青卓那儿回来之后,写歌这事儿就一直没顺利过。
脑中闪过秦青卓说的那句话——“不管多躁动的音乐,创作的过程总是要宁静的”,他拿过茶几上的半盒烟,握在手里,却一直没抽。
这半盒烟一个多月前就被他放在这儿了,从那场音乐节回来之后,他就没再抽过烟,也没犯过烟瘾,但这两天却忽然又有些想抽烟了。
只是每次拿起烟盒,都会想到秦青卓微蹙着眉说出的那句“江岌,别再抽烟了”,于是他又压下了这个念头。
秦青卓现在怎么样了?江岌不知道。
这两天,他给秦青卓发过消息,但秦青卓没回,也给他打过电话,但秦青卓没接。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振了一下,与此同时,钟扬和彭可诗的手机也振了一下。
应该是节目组发来的群消息,江岌没理,他现在没心情管这些事。
“我靠!”坐在台球桌上的钟扬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忽然抬高了音量震惊道,“青卓哥要退出节目了?!”
江岌眉心一皱,抬眼看向他:“什么?”
“嘉姐刚发的消息,”钟扬语气中震惊未消,“说从下期开始,咱们队的导师换成杜和丰了!”
江岌放下烟盒,伸手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彭可诗也拿过手机查看消息。
节目群里,陈嘉把话说得很明确:“从下期节目开始,秦青卓老师将不会继续参加节目录制,由杜和丰老师接替秦老师的导师位置。杜老师的邮件地址稍后会单独发给相应乐队,大家有音乐方面的问题可以通过邮件跟他联系。”
钟扬从台球桌上跳了下来,反应激烈:
“为什么啊,他怎么都不跟我们提前说啊!”
“是不是施尧逼他退的,施尧这个孙子!”
“青卓哥退了,那我们也退,我不想参加这破节目了!”
彭可诗还算镇静,抬头看向江岌:“江岌,青卓哥有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江岌没说话,只是眉心紧蹙地看着那条消息。
方才还平常的面色忽然冷了下来,冷得如同覆了一层薄霜。
几秒钟后,他霍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
“哎——”钟扬扭头看着他,“你去哪儿?”
江岌没回答,大步走到门口下了楼梯。
第74章
今晚黄莺面试的新驻唱来试唱,但红麓酒吧内外仍聚集了不少特意来看江岌的人。
从江岌走下楼梯,再到他开门走出酒吧,这一段路上,围绕在他周围的尖叫声就没停过。
江岌始终没什么反应,抄着兜,微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快步穿过人群。
他走到摩托车旁边,俯身开了车锁。有人走过来问他能不能合照和签名,也有人举着手机对着他拍个不停,他都没理,面色微沉地跨坐上摩托车,拧动油门驶出了红麓斜街。
正值晚间通勤时段,马路上的车流挤挤挨挨,缓慢蠕动。
江岌微躬着身目视前方,一路左冲右突地超了好几辆车。
身后鸣笛声响成一片,他心里装着事,对什么都仿若未闻。
这两天,他给秦青卓发过的消息、打过的电话全都没有回应,他已经隐约察觉到秦青卓在躲着自己。
但他还是忍住了没去找秦青卓问清楚,因为他想到了那晚秦青卓苍白的面色,想到了他那副疲惫的模样,他说服自己秦青卓可能在躲着所有人,秦青卓只是想自己安静地待一阵子。
直到刚刚看到节目组发的那条“秦青卓退出节目”的消息,他才完全确定下来,秦青卓就是在躲着自己——否则为什么连退出节目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没跟自己提前说过,反而要让自己从节目组得知这个消息?
必须要在今晚见到秦青卓,江岌骑着摩托车想。
十几分钟后,摩托车停到秦青卓的别墅前,江岌走上台阶,抬手按了门铃。
跟上次过来一样,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他有些烦躁地又接连按了几下,门铃响个不停,但屋内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江岌没在门口逗留太长时间,骑上摩托车,又驶往秦青卓的工作室。
十月底,空气中的凉意已十分明显。老街两旁,枝头上微枯的树叶随风簌簌摇动。
那栋素白的小洋楼隐在沉沉的暮色之中,沉静而雅致。
江岌推开玻璃门,上次见过的那个女孩栗子正跟另外一个年轻女孩聊天。
见到走进来的江岌,两人皆是一愣,然后栗子站了起来:“江岌,过来有事?”
“秦青卓在不在?”江岌说。
栗子摇了摇头:“不在。”
江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看得栗子心头发虚:“怎么了?”
“没事,”江岌收回了目光,“我能进去看看么?”
“哦……”栗子似有片刻犹豫,然后点了头,朝他笑笑,“当然可以了,随便看。我陪你上去吧,顺便给你介绍介绍每个房间的功能。”
“不用了,”江岌说,“我自己看看就好。”
他说完便朝里面走,一楼尽头是排练室和录音室,他推门看了一眼。
林栖正在里面录歌,隔着玻璃看见他,正要抬手打招呼,江岌却已经关上门走了。
在他身后,栗子跟对面的女孩对视一眼,拿起手机运指如飞地敲着屏幕,像是在打字。
江岌很快走上了二楼,台阶左右两侧分布着七八个房间,他一间一间地敲门看过去。
有的房间没人,昏黑一片,有的房间有人,正排练和写歌,见到他都是一愣。
他心头缀着烦躁,无处宣泄,有人打招呼也不理。
一间又一间的门被他推开,越靠近走廊尽头,他心头的烦躁就越甚。
江克远死后他就没这么烦躁过。
除了烦躁,好像还有点别的情绪,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好像是恐惧,又好像不是,他打小就没怕过什么,活到现在更是连死都不怕。
然而在推开尽头最后一扇门时,他看着黑通通的屋里,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那是一种什么情绪。
确实是恐惧,秦青卓的消失和躲避让他恐惧。
更准确地说,是患得患失。
这滋味他以前从没体会过,让他极不好受,也让他极不耐烦。
他更烦躁了,烦躁里又掺了一点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办,去哪儿找?
种种情绪堵在胸口,让他无法镇定下来冷静思考。
除了家和工作室,秦青卓还能去哪儿,医院么?要不要再去医院一趟?
但刚刚栗子有一瞬的迟疑,说明秦青卓大概率就是在这儿……难道说工作室还有其他房间,那要不要再找一遍?
余光忽然瞥见楼梯口闪过一道人影,江岌没看清,但却觉得有些眼熟。
是秦青卓么?顾不及想太多,他当机立断,抬腿追了上去。
江岌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快,但前面那人脚步匆匆,走得也同样很快。
等到江岌快步下了楼梯,拉开玻璃门追出去时,那人已经闪身走进了旁边的巷子。
那人似乎对这片巷子非常熟悉,在江岌快步跟进巷子的同时,他已经拐进了另一条岔路口。几条巷子处处联通,跟红麓斜街一样,走起来像道迷宫,稍一分神就会跟丢。
接连几个岔路口,江岌都只能看到前面那人匆匆拐进另一道巷子的背影。
到这时,他已经稍稍冷静下来。
虽然光线昏沉,但他已经能确定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就是秦青卓。
他绝不可能认错秦青卓的背影。
前方十几米,秦青卓微低着头,快步穿过各个巷子。
他一边走着,一边又觉得有些荒唐——何至于要像躲债一样地躲着江岌呢?
只是这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在接到栗子的消息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江岌找到自己。
就连走进这处巷子,也完全是心烦意乱之下的一种本能行为。
巷子里悄无人声,即便不回头,秦青卓也能感觉到身后的少年在一直紧跟着自己。
明明一向冷静自持,此刻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停下来,跟江岌好好聊一聊。
在没想清楚之前,他实在不知道见了面要跟江岌说些什么。
好在他对这一片很熟悉,每次工作累了都会在巷子里随便转转,于是在接连拐了几个岔路口之后,他感觉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影消失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确定身后不再有跟着自己的人。
他放慢了脚步,走到墙根处停了下来。
后背靠着墙,正要松一口气,一侧的岔路口忽然拐进了一个人。
暮色沉沉,逆着光的少年被勾勒成一道高瘦的黑色剪影,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明晰。
还未来得及呼出的那口气堵在了胸口,秦青卓看着朝他步步走近的江岌。
江岌走得很近,几乎把秦青卓完全罩在自己的影子下面才停了下来,距离近得像是把秦青卓逼在了墙根。
几米开外,昏黄的路灯遥遥照过来,落在地面上的两道人影叠在了一起。
江岌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秦青卓,无可否认,在见到秦青卓的一瞬,堵在胸口的烦躁情绪顿时退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泛着酸的情绪。
他忽然有点委屈,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看着秦青卓,竭力压着自己的情绪,于是声音被压得有点沉:“退出节目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被江岌的影子罩着,秦青卓退无可退,短暂的沉默后,他看向江岌:“是刚刚做的决定。节目组会通知你们的,我就没有给每个乐队打电话。”
“所以对你来说,”江岌直勾勾看着他,“我跟你在节目里认识的其他乐手也没什么不同,对吗?”
“江岌,”秦青卓移开了目光,没回答他的问题,“我虽然退出节目了,但如果你们有任何音乐方面的问题……”
他话没说完,江岌忽然打断了他:“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秦青卓不说话了。
不久之前退去的烦躁又伺机而动,涨潮般席卷上来,江岌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们全都扣住了,语气仍是压着的:“这些天我给你打过电话,也发过消息,但都没有等到你的回复,我想去找你,又怕打扰到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秦青卓的目光落在地面那两道人影上,片刻后,他闭了闭眼睛。
再怎么难说出口也还是要说的,一直拖下去,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江岌,”秦青卓艰涩地开了口,“这几天我也好好想了一下,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算了吧”三个字被秦青卓很轻地说出来,一种比患得患失来得更强烈的恐惧朝江岌笼罩下来,且在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的一瞬间就发酵成了冲动与焦躁。
“为什么要算了,是因为季驰?”江岌皱起了眉,秦青卓刚刚的这句话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让他先前竭力压着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不过是一个连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的人渣,就那么值得你留恋吗?我不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但他能做的,我一样可以,他做不到的,我也能为你做到,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季驰到底为你做过什么,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又怎么能知道?!”
秦青卓的目光终于移到了江岌脸上,他能看出江岌眉目间缀着的烦躁与怒气。
这种神情,他不是第一次在江岌脸上见到。
他脑中浮现出江岌骑在摩托车上,忽然停在路口拦车的那一幕。
时隔几天,每次想起那个场景,他仍然后怕和心悸。
真年轻啊,秦青卓想,年轻得无法无天。
这么年轻,当然是有冲动和犯错的权利的。
可是当冲动退去之后,那些伴随着冲动产生的喜欢还会持续多久呢?会比四年更久吗?
“江岌,我跟季驰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秦青卓摇了摇头,“你不必拿自己去和季驰比较,至于我,”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我也不想跟一个小我十岁的孩子讨论我的前任和感情生活。”
他企图用“十岁”和“孩子”这两个词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界限,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冠冕堂皇,可他想不到更好的说辞。
江岌直直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目光似有重量,压得秦青卓非得偏开头才能顺畅呼吸。
“秦青卓,你什么时候能正视我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事实?”他显然被激怒了,说出的话比之前更直白、更不加掩饰,“一个喜欢你,而且对你有欲望的成年男人。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一个孩子,那我亲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表白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还是说你其实心里很清楚,只是想借这两个词隔开你跟我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