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施导这意思,上次是我们赢了?那为什么呈现出来的结果却不是这样的?”江岌看着他,眼神里掺着一丝戏谑,“还有,会不会有一天,施导也像今天踹他们一样,把我们也一脚踹开啊?”
他这话说得直白,施尧终于不适地皱了皱眉:“江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岌偏开脸,无所谓道,“只是既不想当狗,也不想被狗踹罢了。”
“你……”施尧从未受过这种屈辱,怒气冲喉而上,血色涌到了脸上,但“你”字说出口,许是觉得动怒会有伤体面,到底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用几秒钟平复了情绪,又恢复了一贯的神色:“江岌,你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这些年过得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家道中落,父亲跑了,母亲又没了,自己过得很辛苦吧?不过听说你爸不久前回来了,他现在怎么样,你们相处得还好吗?”
“我怎么会知道一个死人过得好不好,”江岌没什么语气道,“要不我送你过去,你亲自去问问他?”
施尧被连番羞辱,变了变脸色,他早知道劝动江岌签约没那么容易,却没料到江岌会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到这种程度。
二楼门口这时走进了一个瘦小的蘑菇头女孩——江北又不知又从哪搞到了一个手机,一只手上下抛着走了过来。走近了,她看了一眼江岌和施尧,但没有理会,转身进了自己屋里。
看着江北关上的房门,施尧的眼神移到江岌脸上,稍稍放低了音量:“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妹妹。其实你这个妹妹,也是挺有意思的。”
“什么意思?”江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妹妹的事情,我也只是稍微了解一些,她能跟着你一起生活,已经是最好的处境了,不过对你来说,这个小姑娘确实是个麻烦啊。”
江岌冷笑一声:“一直偷拍我,又找人了解我,就是为了抓住我的把柄?”
“江岌,我确实是想签下你,找人了解你的情况,也只是想更好地说动你签约而已。如果这件事你实在很介意,那我跟你道歉。”
施尧说着,将随身带来合同递到江岌面前,语重心长道:“你才十九岁,年轻气盛也很正常,毕竟没有遭遇过社会的毒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不会放在心上。但如果你签了约,我确实能帮你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比如预支你一笔钱,让你先把债务还了,再比如帮你妹妹解决生病和上学的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他看上去掏心掏肺,任谁看了都得评价一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只有江岌知道,这些“利诱”里暗藏着什么“威逼”。
施尧说完,等待着江岌给出回应,却没想到江岌只面色冷沉地盯着自己,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得他不太舒服。
就这么被盯了一会儿,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再次开口,语气意味深长:“你妹妹的事情,你应该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吧?而且,应该也不想她被送回去,再过上以前那种生活吧?”
“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江岌抬起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找死是吗?”
“江岌,冷静,”施尧的语气不急不缓,似乎有十足把握,“我只是在帮你分析利弊而已。”
江岌揪着他衣领的手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后朝台球桌狠狠撞过去,桌脚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摆在桌上的台球立时朝各个方向四散开来,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施导,收起你这副虚伪的嘴脸,我不吃这套。”江岌压低声音,“有句话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你调查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那有没有调查清楚我爸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猜如果你动了我妹妹,你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压低的语气里含着隐隐的威胁,眉目间又缀着狠厉,尤其是他这话里隐藏着的意思,让施尧一时有些不寒而栗……什么意思,难道江岌父亲的死,跟江岌有关?江岌难道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几秒钟前还进退有度的施尧一时思绪起伏,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楼梯传来了脚步声,他下意识朝门口方向看过去——是秦青卓。
“青卓。”施尧脱口叫出了声,顿时松了口气。
江岌顺着他的目光朝门口看了一眼,手指松了劲,放开了施尧。
施尧有些狼狈地后退一步,抬手整理自己的衣领。
“这是怎么了?”秦青卓走近了。
其实只消看一眼台球桌上四散的台球和那张合同,再联想到钟扬在电话里跟自己说的事情,他就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江岌,我只是跟你分析一下利弊而已,”施尧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语气,“你实在没必要这么冲动。”
“是签约的事情?”秦青卓语气温和,一开口,就冲淡了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施导,你也太心急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回话,你就自己来找江岌了。不过也正好,我来就是要跟你说一声,江岌同意签约了。”
施尧的表情有一瞬的错愕,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江岌同意签约了?那他……”
“是啊,只不过不是签你那儿,”秦青卓说着,将自己手里的合同放到台球桌上另一份的合同上面,朝江岌招了招手,“江岌,来签合同吧。”
施尧一时有些发懵,没搞清楚眼下是什么状况,几秒钟后他回过神,看清了合同上方的“秦青卓工作室”几个字,也捋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皱起眉:“青卓,这事儿你做得就太不地道了吧。”
“施导,”秦青卓笑了笑,语气坦然,“我想我这事儿做得再不地道,也比你威胁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孩子要地道得多吧。还有,关于糙面云在节目里复活的事情,后续我也会托人跟节目组的高层去谈,就不劳施导你费心了。”
他说完,把手里的签字笔递给江岌:“签吧江岌,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也没人能威胁得了你。”
江岌接过笔,拿过秦青卓的那份合同翻到最后一页,看也没看一眼,落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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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网冲浪的时候,看到了脑补的秦老师的发型,原来是有名字的,叫狼尾鲻鱼头,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小某书上搜一下,就还蛮美的!!
第56章
看着施尧脸色阴沉一语不发地转身走了,秦青卓呼出一口气,心道自己这下是彻底把施尧得罪了。
江岌递过刚刚签好字的那份合同:“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嗯?”秦青卓看向他,“为什么要反悔?面试已经通过了。”
“你试过爱尔兰风笛了?”
“嗯,”秦青卓说,“挺合适的。”
“这么快,”江岌看着他,眼神里掺了点玩味的意思,“你不会一开始就打算换成爱尔兰风笛吧?”
“哪儿会那么巧。”秦青卓笑了笑,在经历了下午那番“表白”之后,跟江岌单独待在一起,总会觉得有些暧昧,他朝门口方向偏了偏脸,“走吧,你不是还要唱歌?”
跟秦青卓一起朝门口走着,江岌问:“怎么会忽然过来,钟扬给你打电话了?”
“嗯,他担心你跟施导会起冲突,就打电话让我来看看。”秦青卓回忆起刚刚自己进门时,江岌揪着施尧衣领的那一幕,“说起来,我再晚来一步,你不会就要对他动手了吧?”
“不至于,”江岌伸手带上二楼的防盗门,“他这种人,真要动手揍他了,回头被他反咬一口会很麻烦。”
“你还挺理智的嘛,”秦青卓有些意外,“那怎么当时会揍……”
话说一半,他顿了顿,其实是想说季驰的,但又觉得在江岌面前频繁提及自己的前男友有些不妥。
正想改口说“城市坍塌”,江岌替他接上了话:“揍季驰么?”
秦青卓没说话。
“因为他该揍。”江岌说。
秦青卓无言,又往下走了几级台阶,走到楼梯拐角处,他忽然伸手拉住了江岌的手臂。
“怎么了?”江岌脚步顿住,转过脸看向他。
“江岌,”秦青卓说,“以后不要打架了。”
楼梯拐角处只有一盏昏暗的感应灯挂在墙上,江岌这才看清秦青卓额头上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他跟施尧刚刚的对话也不过持续了十多分钟,秦青卓是从哪儿赶过来的?这一路上他究竟又是怎么让司机把车开过来的?
“你……”顿了顿,江岌放低了声音,“很担心我吗?”
“嗯。”秦青卓看着他说,“就算是为了我,以后也不要打架了。”
江岌脑中忽然浮现出几年前,他把其中一个讨债的人打进了医院,从来没掉过眼泪的母亲在得知他可能因此会留下案底之后,忽然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淌,那之后他下手就有了轻重,甚至有时候挨了揍也学会忍着不还手了。
“好,”他看着秦青卓,声音听上去近乎温柔,“以后都不打架了。”
秦青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松开江岌的手臂:“走吧。”
酒吧一楼,钟扬坐在高脚凳上,闭着眼睛正唱得投入。
其实他的音色条件还不错,只可惜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只能在自己舒适的中音区苟且。
台下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钟扬被吓了一跳,睁开眼,脸上有些迷茫。
还以为是自己唱得太好忽然惊艳全场,但顺着人群的目光看过去,他这才知道尖叫声来源于哪儿——秦青卓和江岌一前一后从楼上走了下来。
刚刚秦青卓一个人走上楼时,因为戴着口罩又低着头,脚步匆匆之间,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如今跟江岌一起从楼梯上下来,酒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并且迅速地朝他们举起了手机。
走近了,秦青卓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挺配合地笑着抬手跟她们打了招呼:“你们都是来听江岌唱歌的?”
台下的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应着“对”,秦青卓笑了笑,跟着江岌往门口走。
吧台的服务生端着酒盘走过来,过道有些窄,江岌抬手握住秦青卓的手腕,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
于是周围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欢呼声比刚刚那阵还要大,几乎让秦青卓觉得耳膜都被震了一下,反应过来她们在欢呼什么之后,他几乎有些哭笑不得。
江岌倒没什么反应,松开他的手腕,伸手推开了酒吧的门。
站在酒吧门口,秦青卓说:“对了,忘了跟你说,刚刚那份合同其实只是个通用版本,拿来唬人的。我是这么想的,这节目你们还是继续参加下去,毕竟能有一个平台积累人气也是好事,就这么因为黑幕放弃未免太可惜了,复活的事情我会托人去谈,你们就等着节目组的消息,认真准备接下来的比赛就好了。
“等节目结束,我们再具体规划关于你上学和未来发展的事情,到时候叫上可诗和钟扬,一起商量着签一份更全面更正式的合同,这份就先作为一个凭证,你觉得怎么样?”
江岌看着他:“都听你的。”
秦青卓笑了笑:“快回去吧,这么多人等着听你唱歌呢,我也走了。”
江岌“嗯”了一声,但还是站在门口,看着秦青卓下了台阶坐进车里,才转身回了酒吧。
唱台上的钟扬唱完一首歌,放下话筒,起身走过来向江岌邀功:“怎么样,我电话打得及时吧?青卓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揍施尧了?”
“我不揍他,我得谢谢他。”江岌把合同递给钟扬。
“什么意思,”钟扬瞪大了眼睛,“青卓哥这就签我们了?”
江岌朝唱台走过去,拿起吉他坐到高脚凳上,他听到台下有人说“唱秦青卓的歌吧”。
其实在红麓酒吧做过这么长时间的驻唱,他一向跟台下的听众没什么互动,只是每晚一首接一首地按点歌单来唱,但今天他抬眼看向那个喊话的人:“哪首?”
“《簌簌》!”那人抬高了声音说。
是秦青卓早期专辑的一首歌,挺小众。
“好。”江岌说。
他应得干脆,有人好奇问道:“是导师所有歌都会弹唱吗?”
“我说恰好会这首你们信么?”他罕见地跟台下的人聊了起来。
“不信!”这次是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
江岌很轻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垂眼拨动了吉他的琴弦。
车厢内,司机平稳启动了车子:“秦先生,回去就不用着急了吧?还真是头一次见您这么急。”
“不急了,”秦青卓笑了一下,“回去就慢慢开吧。”
后背靠上车座,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左耳,又有些耳鸣,不过不太严重。
来时急得要命,满脑子都是江岌朝季驰挥出去的那一拳,生怕他冲动之下也把施尧狠狠揍上一顿。
若真是动手了,施尧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轻则被他抓住把柄,重则被他毁尽前途。
施尧应该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不惜用威胁的手段来激怒江岌。
但没想到他们都低估了江岌的理智程度,江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动手。
也是,一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生,从小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啊……他继而又想,江岌究竟是打过多少场架,又经历过多少事情,才能长成现在这样?
秦青卓拿过手机,给蔡衡发过去一条消息:“到底还是签了我这儿,浪费你一下午时间,回头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