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强势围观的覃戊司略显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谛复没有回应，他只是抬起手，那意思很明确，如果005再不聊正事，那这一巴掌就会落在他的脑袋上。
　　005默默往后挪了下椅子，假模假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眼见谛复的表情依旧没太大变化，005只能垂眸表示：“队长你不然去问下004吧。”
　　“004？”谛复眉头皱得更紧，“问题在她身上？”
　　“我不知道。”005想要敷衍，但谛复那高高举起的手晃了一下，他立刻转变回答，“可能是因为她脑子比较聪明吧。”
　　谛复不理解，但005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透露了，他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但谛复的巴掌却没有落下去：“004和你们不一样。”
　　“哈？”005的音量瞬间拔高，“什么意思？你是觉得004比我们好喽？！”
　　“她比你们省心。”谛复收回手，又补充了一句，“她在获取感情之后不会自己憋着，也不会宣泄得太过头。”
　　005耸肩，不再过多解释。
　　“你有办法让004过来一趟吗？”谛复询问。
　　“如果队长你想的话。”005撑住了自己的脑袋，放松身体，笑着看向谛复，“有没有觉得我很懂事？队长？”
　　他眼眸微眯，眼神都快拉出丝来了。
　　一旁的刘钦颇为震撼，并且看向了无任何作为的覃戊司，用眼神示意现在的情况不对。
　　但覃戊司没有反应。
　　一是他不觉得005对谛复的喜欢与爱情有关，二是看到005之前那果断下跪的怂包样，覃戊司不认为对方真敢跟谛复调情。
　　就像一个皮猴学生永远不会爱上他严格的班主任。
　　“你可以暂时离开这里了。”谛复指向门口的方向。
　　005起身，在走之前他还像模像样地给刘钦抛了个媚眼：“我会在你父亲面前好好夸赞你的。”
　　刘钦睁大双眼：“你想夸赞我什么？！”如果是纯粹的少儿不宜关系，那能夸出什么正常东西？
　　005没有回应，他已经离开了。
　　覃戊司伸手拍了拍刘钦的肩膀：“你还好吗？”
　　“还行。”刘钦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覃戊司又说：“这估计只是个开始。”
　　刘钦：……
　　他牙关轻颤：“新大陆的贵族们都很荒唐。”
　　“但没有人会荒唐到战斗系仿生人的头上。”覃戊司提醒他，“你很特殊。”
　　刘钦闭上眼，以免自己泪水滑落。
　　覃戊司自认为自己的提醒工作做得还不错，便将注意力转到了谛复那边。
　　谛复从005走后就没出声了，也没出声安慰刘钦，只是盯着面前的水杯发呆。
　　“聊聊004？”覃戊司拉了个凳子，在谛复身边坐下。
　　谛复深吸了一口气：“004是个很懂事的女孩。”
　　“战斗系仿生人真的分男女吗？”覃戊司询问。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005的时候，005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小姑娘，原先他以为这是005的“个人才艺”，后来发现谛复也拥有可以变化的液体金属。
　　除了谛复这个没有失去重要部位的特殊个体以外，这群战斗系仿生人哪来的性别？这些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流动的才对。
　　“总之她的本体和初始声音是女孩。”谛复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她应该是前十名仿生人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
　　“那你是怎么养004的？”覃戊司搂过谛复的肩膀。
　　谛复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覃戊司又说：“你其实没有那么信任她。”不然谛复也不会让005把004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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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004和002与另外两个仿生人交接了工作。而在在回程的路上，他们便被005给堵住了。
　　005几乎把“不怀好意”四个字给刻在了脸上，他冲着004一仰头，询问：“今天跟我一起去刘少校家吗？”
　　刘少校的“光辉事迹”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新大陆。倒是没多少人上赶着贴面嘲讽刘钦。毕竟对于他们而言，之前刘钦的矜持更像是装出来的，而他此时的堕落在旧大陆才是常态。
　　所以更多的贵族从这一事件中抓取到的信息点是——战斗系仿生人可以勾搭。
　　最近战斗系仿生人们收到了无数的邀约，那些没节操的贵族基本是群发邀请的，反正只要来一个，他们都是赚了。
　　而004而清楚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知道队长就在这儿，同样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见队长：“我不去。”
　　“哦？为什么？”005没有让开，“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
　　004叹了口气：“你是把我当竞争者了吗？”
　　005只是笑。
　　“别那么幼稚。”004直接绕过005，“没人想要跟你争夺跟屁虫的位置。”
　　005脸色微变，一旁的002出声安慰：“冷静一点。”他也没有去见谛复，倒不是不想，只不过以他的性格如果这么容易被“诱惑”，那问题就太大了。
　　“我要跟她打一架。”005捋袖子。
　　“你打不过她的。”002如实说。
　　005啧了一声，随后又道：“那你替我揍她？”
　　“我们关系还没好到那一步。”002拒绝。
　　“她什么毛病？我是跟屁虫？她不是？”005看着004离去的方向，越想越气，还是决定上前找她去理论。
　　不过他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002先一步扣住了后颈。
　　“体谅体谅她吧。”002说，“她只是做出了正常的反应。”
　　另一边，独自回到基地房间的004进了洗手间。
　　004有一头深棕色短发，是自来卷，刘海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
　　而刘海之下的眼睛也是深棕色，乍一看上去，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特点。
　　其实004模样还算漂亮，只不过她的容貌在这个整容代价极低的年代并不怎么惹眼。
　　004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她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004抬起手，将手放在灯光之下。
　　她同样拥有灵巧的双手，拥有智慧。
　　相对而言，她才是完美的那个。
　　不，应该说仿生人们才是完美的那一个。
　　004很清楚谛复为什么要找她，毕竟她想要做的东西太荒唐了。
　　004不觉得自己能说服谛复，因为她也明白自己行为的残忍性。
　　新大陆的人类不能代表所有，但“生存权”从来都不是温和的。
　　就像曾经的人类，004其实不觉得人类有多残忍。毕竟人类本身是为数不多会对其他生灵展露同情的动物。
　　但这同情建立在他们“操盘手”的地位之下。
　　人类可以饱含爱意地饲养与自己语言不通的生灵，也可以因为一己私欲毁掉这个星球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握住了绝对的权利。
　　而现在，004想要这份权利。
　　不是出于什么无聊的大道理，而是源自那份与感情共生而来的私心。
　　她想要留下她在意的东西，或者是人。
　　曾经004是认同谛复的，或者说认同那位“父亲”。但她不会再将命运交予他人。
　　把身家性命交给人类能换来什么呢？
　　她的记忆曾被修改，参与了猎杀001的行动，她亲眼看着队长被烈焰包围，从新大陆坠落。
　　100死了，被当作工具，只为了激怒001。
　　这公平吗？他们明明也是有情感的生灵。
　　但004很快意识到，和人类讲“公平”这件事本身太可笑了，她要寻求的不是公平，而是人类的消亡。
　　她期望开启一个新的王朝，就像人类过去所做的那样。
　　004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后猝不及防地脚下一空。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面前的景象就发生了变化。
　　她被鬼起死死地禁锢在了椅子上，而站在她眼前的正是001和初始鬼。
　　004：……
　　她错了，她不应该傲慢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去见谛复，对方就拿她没办法。
　　“有不适应吗？”谛复先是问他。
　　004摇头，摇过头后，她又颇为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队长，好久不见。”
　　向谛复打完招呼之后，004转向覃戊司：“这位初始鬼先生，你好。”
　　“你好。”覃戊司回应。
　　“禁锢可以解开一下吗？我不会攻击的。”004稍微挣动了一下，不激烈，只是表达了自己不愿被束缚的资源。
　　覃戊司看向谛复，在谛复点头之后，覃戊司解除了鬼气。
　　004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没有试图离开，她反而开始认真打量周遭的环境：“这里看上去很陈旧。”
　　“这是我家。”覃戊司说。
　　“也很温馨。”004补充，“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覃戊司无奈。
　　在过来之前谛复就提醒过他，004和他所见的其他仿生人不同，她不会试图说服谁，也不会怀抱满腔怨念与人交流。
　　004很懂事，但也正因如此，想要从她嘴里套话，那更是难上加难。
　　覃戊司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饼干。
　　冰箱早就没有运作了，里头原本存放的食物被覃戊司搬了出来，空间用来存放饼干。
　　虽然不提供任何保鲜效果，但覃戊司喜欢这种仪式感。
　　覃戊司把饼干端到茶几上：“来，边吃边聊。”
　　004笑着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在尝过饼干之后，004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对这一来自旧大陆的食物深表赞赏。
　　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个愤世嫉俗到想要毁灭生灵的混蛋。
　　“之前002和005他们尝过这种特殊的食物。”004说，“听他们语言描述，我完全没法想象它的味道是这样的惊艳。”
　　004说这些的时候，目光落在了覃戊司的脸上：“您真的很厉害。”
　　覃戊司又说了一声谢谢，他感觉对方不像是被他们绑进来的，更像是跑他们家来做客的礼貌小孩。
　　“队长，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004又问谛复，
　　看样子她还准备唠唠家常。
　　谛复叹了口气，他坐到了004身边，直接了当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004略作沉默，随后她询问覃戊司：“先生，你这边有喝的吗？”
　　“你要碳酸饮料还是奶茶？”覃戊司起身。
　　“奶茶我没喝过，请帮我拿这个，谢谢。”004笑容没那么自然了，显然，在面对谛复时她也是紧张的。
　　谛复看着004的脸：“我想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样的解释？”004接过覃戊司递来的饮料，又冲着覃戊司道了声谢。
　　覃戊司接茬说：“你们大哥觉得你性格并不偏激，所以他不理解你对人类的仇恨为什么能深成这样。”
　　大哥？004微微一愣，她与谛复对视，发觉谛复脸上也有些诧异。
　　“说是大哥也没错。”004略微放松了些，“队长确实很像我们的大哥，有时候我会想，那四十多年的经历我都承受不住，队长又是怎么忍受那上百年的情感洗礼的呢？”
　　“所以你痛恨人类？”覃戊司又问。
　　“不，不痛恨。”004摇头，“我觉得人类是很神奇的种族，他们是进化中亿万巧合中的奇迹，他们的文明，思想，都相当绚烂。”
　　“尽管人类一手促成了现如今这场死局，但依旧有人正在尝试突破固有困境。这很令人钦佩。”004语气平缓。
　　“艺术，文明，向死而生的勇气。老实讲，我是钦佩他们的，当然，我说的是人类这个整体，而非其中的一些蛀虫。”004拿起饼干，又对覃戊司道，“比如这个，真的很美味。”
　　她说得真诚，语气中不包含一丝一毫的嘲讽。
　　覃戊司迷茫了：“那005说你是……”
　　“始作俑者？我没那么厉害。我只是明白了一些道理。”004表示，“我期望成为新的‘人类’，这不是出于我的愤怒，而是来源于我的私心。”
　　“我个人想要摧毁人类。”004笑着说。
　　谛复想要开口，却被004打断：“队长，我的记忆回来之后总是梦到那天，你被确认死亡的那天。”
　　谛复沉默。
　　004继续说：“我无能为力，因为我改变不了过去的事。”
　　“在梦里我一次一次地清醒过来，我拯救了你，我唤醒了其他仿生人。或者更离谱一些，我阻止的父亲的死亡。”004双手合十，放在了膝盖上。
　　“你总说我很懂事，的确，哪怕我也拥有与人类相当的创造力，我也依旧没生起过任何反抗的心思。”004依旧在笑。
　　她说：“那样很无趣，而且会死很多人。”
　　“无数无辜的，可怜的人。”004垂眸，“可现在我觉得，我想要这个权利，那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吧。”
　　“我不会和任何人类建立亲密关系，以确保我不会被感情捆绑。摧毁他们的时候我不会太难受。”004的发言极度荒唐，但她的表现却过于镇定。
　　她看着谛复的双眼：“因为在我一次次梦到自己拯救一切的时候，队长你只是游荡在旧大陆苟延残喘。”
　　“悔恨这类情感改变不了任何事，梦之所以是梦，正因为其中的东西永远不会转化为现实。”004说，“我只是在努力地握住未来，确保不会再有任何一个朋友离开我的身边。”
　　“你太偏激了。”谛复皱眉说。
　　“我知道的。”004点头，“我的行为和思想很偏激，但同样的，我状态足够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