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刚落地的婴儿参加百米赛跑啊。
这群人不依不饶的,莫不是原主闯了禁地后,还偷拿了什么?
毕竟守城门的修士也说他是“小贼”。
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翻翻那个贫瘠的储物玉佩,看看能不能从那可怜巴巴的几样东西里,寻摸出一个可能是门派重物的东西。
溪兰烬就察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
宋晔抱着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溪兰烬,眼底掺着快意和愤恨,嘴角一歪,却是笑了起来:“谈溪,还想往哪儿跑?上次你捅了我个对穿,你说,这次我该怎么捅回去?”
话说到后面,却有些暧昧不清的味道。
原身之前行走江湖,居然用的也是谈溪这个名儿?
不会吧,这脑回路也能撞,歪打正着了?
溪兰烬一怔之后,听清宋晔的后半段话,顿时一阵鸡皮疙瘩。
噫惹,变态。
溪兰烬面露嫌弃:“小谢快捂耳朵,别听这种话!”
小崽崽可听不得这话!
谢拾檀:“……”
宋晔眼神贪婪地在溪兰烬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立在杏花树下的少年红衣如枫,微微上翘的睡凤眼下一点小痣,透着些睡不醒似的散漫,透着些微不似宴星洲人的风情。
他直勾勾地盯着溪兰烬,露出个古怪的笑:“瞧着比上次还好看了,上次还有点木木的,这次看起来机灵了许多,连金丹期修士都被你骗过了。”
顿了顿,宋晔的视线才转到被溪兰烬刻意挡在身后,只露出小半边脸的谢拾檀。
双眸闭合,长睫低垂,霜发如雪,是副清冷而昳丽到了极致的眉眼。
宋晔挪不开眼了。
那般姿容胜雪的存在,仅仅是窥视一角,也叫人心跳加速,竟好似下凡的谪仙,淡淡地与尘世格格不入,叫人不敢生出亵玩之心。
越看越叫宋晔兴奋:“哦?没想到,你还给我带来个新的小美人儿。”
谢拾檀冷眼旁观着这一出戏,察觉到那道露骨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拧了下眉。
多的是人跪俯在妄生仙尊面前,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还从未有人敢这般注视、冒犯他。
除非是眼睛不想要了。
下一刻,他察觉到,溪兰烬状似无意,往左侧挪了一小步。
不偏不倚,正好将他彻底遮挡在身后。
溪兰烬抱着手,懒洋洋的:“这位少主,我看你一副肾虚体弱的样子,怎么胃口还挺大?”
宋晔十几岁就禁不住美色诱惑,没了元阳,多年来沉溺美色,荒废修行……的确是虚。
但男人最好这方面面子,当着十几个下属的面被这么说,他的脸色霎时阴寒下来,恼火地命令:“跟他废话什么,给我拿下!”
……废话的不是少主您吗。
周围十几个筑基修士面色古怪,不过听到命令,还是御着长剑,齐齐围来。
大概是觉得十几个筑基期修士,拿下溪兰烬手到擒来,那个独眼修士并未跟着出手。
这给了溪兰烬机会。
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个学会、也最熟练的法术,是控物术了。
无他,主要是懒。
这个法术太适合懒人了。
学会控物术后,坐在原地,意念一动,就能把想要的东西招过来,随心所欲,非常方便。
既然能控制帕子茶盏靴子衣裳水果食物……那控制修士的飞剑,也不是不可以吧?
溪兰烬脑中陡然冒出这个念头,小心地拽着谢拾檀的袖摆,注意到不碰到他,带着他翻飞而起,迅速飞退。
他的速度几乎赶得上筑基期修士的速度了,快得出乎众人意料,不过那些青衣修士也不傻,立刻分散开来,包围成圈。
在他们看来,若不是要小心顾忌着,别伤到圈里这俩人的脸,不过一个炼气期,一个病歪歪没修为的凡人,直接拿下就是了。
其中一个急功近利的圆脸修士飞速袭来,想要最先擒下俩人,得到少主的青眼。
溪兰烬盯着那柄剑,左手两指一并,低喝:“夺!”
下一瞬,圆脸修士脚下的剑突然颠簸了一下。
随即就脱离了他的控制,嗖地飞了出去!
那个修士“啊”地惊叫一声,嘭地一声摔到了地上,其他修士见此情况,哗然一片,立刻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望着溪兰烬,一时竟不敢再靠近:“怎么回事?”
“方才是怎么了?”
“他夺了周师兄的飞剑,怎么可能!”
谢拾檀若有所思。
这个自称谈溪的人,神魂果然异常,强大到神识可以轻松夺走筑基期修士的飞剑。
溪兰烬也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愣了一下,握着那柄剑随意挥了两下,破空声顿起。
他环视一圈,心里陡然冒出个更大胆的念头,尝试着像刚才那样,凝聚注意力,用出控物术,去抢夺剩下那群修士的飞剑。
霎时,空中惊呼声连成一片,如同下饺子一般,哗啦啦掉下去了一大片人。
筑基期修士做不到御空而行,只能御剑而行,剑被夺走了,自然是没法待在空中了。
比起摔到地上的痛感,众人更多的感受是懵,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他们的飞剑,被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夺了?
而且是……十几把飞剑,一起,全被夺了?
连那位独眼修士都做不到这种事!
此人莫非是什么隐藏修为的大能?!
溪兰烬灵力稀薄,凭借轻身术的身法,滞空那么一会儿,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跟着落回到地上。
纷纷扬扬的杏花翩翩而落,衣红如枫的少年护着身后的人,身周十几把飞剑游鱼一般,悬浮飘动。
一时间所有人骇然无声。
溪兰烬摩挲着下巴,也有些震惊:天才竟是我自己?
还是说,原身是个天才?
可是原身如果真是个天才,修为怎么能烂到这个地步?看起来都十八九岁了,才炼气期。
听说那位妄生仙尊,十九岁的时候,都金丹期快元婴了。
被夺走飞剑的那十几人已经失去了战意,溪兰烬很快回过神,现在不是思考原身问题的时候。
越过身前的十几把飞剑,他望向有发号施令权力的宋晔,想故弄玄虚,把他吓退。
然而对面只有额角青筋都蹦出来了的宋晔,那个金丹期修士不在。
溪兰烬立刻意识到了不好。
他毫不犹豫地控制着飞剑群朝后刺去,“叮叮当当”几声,就折了三四把飞剑。
附近几个青衣修士望着这一幕,霎时心如刀割,含着眼泪欲言又止。
独眼修士很确定溪兰烬只是个炼气期,但见他刚才那一手,颇觉邪门,不确定他还有没有什么后招,没有贸然贴近,缓缓靠过来。
溪兰烬不得不全神贯注,控制着飞剑,试图阻拦他的脚步。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咻”地一声。
溪兰烬猛然回头,只见宋晔不知扔过来个什么,泛蓝的寒光闪烁,方向正朝着他几步之外的谢拾檀!
飞剑挡着那个金丹期修士,不能撤走,小谢比他弱,身体还没好,再伤着就不好了。
而且他可是亲口承诺过,要保护好他的。
电光石火之间,溪兰烬的脑子里飞快窜过了许多念头,身体先于意识一步,侧身张臂,挡在了谢拾檀面前。
动作快得连谢拾檀都微微一怔。
“呲”地轻轻一声,剧痛从背后传来。
溪兰烬天不怕地不怕,对待万事都能泰然处之。
除了痛。
他真的很怕痛,割伤了手指,都要眼泪汪汪带着哭腔安慰自己半天。
背后那一下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涌上股铁锈气,血沫子就要奔涌而出,被他拼命咽下去了,身体却不由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到谢拾檀身上,想到小美人不喜欢被碰,又咬牙忍不住。
他屏息了半晌,再开口时,忍不住倒嘶了口气凉气:“……小谢,别怕。”
声音有些抖。
谢拾檀漠然的神色忽然微微一动,指尖无声蜷曲了一下。
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逆着光,他只能看到风中对方飞扬的黑发,细编的发上缀着红色珠子,赤红如血。
宋晔那狗东西丢来的暗器,不知道涂抹了什么,溪兰烬浑身阵阵发冷,眼前持续不断地发黑,摇摇晃晃起来。
眼见着他似乎就要倒下了,那个金丹期修士也停止了试探。
谢拾檀略低下头,听到溪兰烬带着血腥气的、沉重的呼吸。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住溪兰烬。
才碰到肩头,就发觉他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冷汗一层层地浸透了衣衫,衣料都是微微潮湿的。
溪兰烬迷迷糊糊之间察觉到谢拾檀靠近,猛然扭身一躲,嘟囔着“别碰”,说着,就撑靠到旁边的杏花树上,脑子里混混沌沌、却异常坚定地想:我不能再像个变态了!
谢拾檀的唇角微抿了下,脸色莫名冷下来。
溪兰烬眼前一片重影,看不清谢拾檀的表情。
力气在被点点抽离,双腿发软,他踉跄着,禁不住朝前摔去时,好似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瞳孔。
旋即跌进了一团柔软暖烘的绒毛中。
溪兰烬无意识地喃喃:“小谢,还不快跑……”
有变态啊!
第5章
溪兰烬短暂地做了个梦。
梦里他坠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渊,天幕上的光线离他越来越远,逐渐成为一个光点,周遭逐渐被暗色吞没。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忽然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然后他被那双眼眸的主人接住了。
溪兰烬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一股寒意冷不防窜上指尖,活生生将他从梦里抽了出来。
仿佛是像被剥光衣裳,丢进了冰天雪地里,寒意从骨头里渗出来,溪兰烬冷得禁不住哆嗦起来,意识不清地睁开眼,看到月色下一只雪白的毛茸茸幼崽。
好像狗儿子小时候啊。
血液仿佛都要被这股阴寒凝固住了,看到暖烘烘的小东西,溪兰烬本能地蹭过去,一把将这团毛球扫进怀里紧紧抱住,含糊不清地呜咽:“好想你啊崽,快给爸爸抱一抱,爸爸好冷……”
怀里的毛团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大胆,足足愣了三息,才用力挣扎起来,额心金色的纹印炙亮,眸中露出几分寒意,小爪子在溪兰烬脸上使劲拍了下。
“放肆。”幼崽口吐人言,嗓音沉冷,“松开。”
溪兰烬脑袋拱着小毛球,正试图去捏小家伙的肉垫,听到这道声音,登时打了个寒颤,眨了两下眼,混沌的意识缓缓恢复,呆愣愣地低下头,和那双金瞳对上:“……小谢?”
天哪,他做了什么!
他居然把一个美少年强抱在怀里,还蹭来蹭去!
真是太变态了!
溪兰烬赶忙放开谢拾檀,感到十分惭愧。
谢拾檀浑身的毛发都被溪兰烬拱乱了,使劲甩了甩毛,有点烦躁。
也就是看在溪兰烬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才饶他一命。
化作原型后,受血脉的影响会加深,他忍了片刻,没忍住,伸出舌头,低头优雅地舔了舔毛。
溪兰烬稍微清醒了点,立刻环顾四周。
显然这里不是仁仙城外的杏花林了,而是某片树林的深处,天色深暗,夜里静寂无声,面前燃着一堆篝火,木柴被烧得发出轻微“啪”的脆响,跳跃出温暖的火光。
但那股暖意像是只停留在皮肤表层,一触即过,并不能驱除他身体里的寒意。
溪兰烬说话时,牙齿都在止不住打颤:“我们是……怎么……逃掉的?”
小幼崽忙着舔毛,脑袋都没抬一下,不搭理他。
溪兰烬思索了下,恍悟:“是不是……你变成原型……带着我跑了?”
全身的毛发都被弄乱了,幼崽的毛又蓬松,显得有圆滚滚,一舔就糊一嘴毛,小谢舔得很艰难,依旧不搭理他。
实在是过于可爱了。
溪兰烬越看越手痒,盯了几息,没忍住伸出手,朝着小家伙的脑袋飞快揉了几下,指尖传递来暖烘烘的热度:“小谢真厉害!多亏了你,我们才没落到变态手里,要不要吃糖?”
好不容易梳理顺了点的毛,又给溪兰烬弄乱了。
谢拾檀心底生出了一分杀意。
他不喜欢在外人面前露出本体,尤其现在还是虚弱的幼崽形态。
虽然本体吸收月华、恢复身体的速度更快,但谢拾檀还是立刻恢复了人的样貌。
冷漠的白发雪衣少年重新出现在眼前,依旧是叫人只敢远观的俊秀美貌,清冷秀致的眉眼好似抹了一层霜。
只不过这回一头长发乱糟糟的,活像在地上滚了十几圈。
罪魁祸首发出声讪笑,乖乖从玉佩里掏出把梳子递过去,牙齿打颤:“小谢……你有没有觉得……好冷啊?奇怪,怎么会这么冷……”
冷得他神智恍惚,怀疑支撑着自己这具身体的不是骨头,而是一根根从极寒之地抽来的冰柱,白色的寒气由内而外要将他冻结,指尖都已经冷得发麻起来。
谢拾檀微蹙着眉,梳了梳乱糟糟的长发,淡淡开口道:“你中了寒冰魄花。”
谢拾檀当时自然察觉到了宋晔的动作,但并未躲避。
他身上的衣裳并非凡品,而是无华仙衣,千年蛟妖化龙所褪的最后一层皮所制,世间独一无二的瑰宝,刀剑不破,水火不浸,毒虫不侵,寒冰魄花打不到他身上,就会自行溃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