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宁赶紧往虞盈盈身上丢了个防护阵法,便提着他的断刀冲进房内。
房内的情形同他离开时已完全颠倒,虞途此时的身形已足足高大了两倍有余,他的皮肤呈青紫色,粗壮的青筋遍布额头和手臂,看着狰狞不已。
原本魑魅本体只有一只手,可这只魑魅也不知是附身在虞途身上的原因,还是其他,他如今已拥有完整的人身。
莫衡之的剑法起初还对他有些压制作用,但随着满月的降临,虞途突然法力暴涨,周身皮肤变得坚硬无比,简直就是天然的防护盾,哪怕莫衡之使出他所能发挥的最强剑招,也只能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伤口而已。
他不仅防御变强,动作、反应都比之前快了不少,皎洁的月光给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力量,这让他实力大增的同时,信心也大增,看到莫衡之拿他无可奈何,他更是杀红了眼。
他朝莫衡之不断挥舞着利爪,动作快如闪电,且愈战愈勇,莫衡之与他对打了数百个回合,使出了《九霄玄雷诀》第七层,然而他到底只有炼气九层,体内真元不足,使出的剑招空有其表,对虞途始终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渐渐的,莫衡之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修为太浅,在与虞途对招时太过挥霍雷电之力,体内的灵力已所剩无几。
见他力有不逮,方幼宁连忙提着断刀加入战斗,“衡之兄,我来助你!”
莫衡之一时不察,被魑魅的爪子划中了胸口,雪白的衣襟上顿时沁出了黑血。他捂住胸口,朝方幼宁喊道:“你刀都断了还来掺和什么!他现在实力大涨,你我都不是对手,快!快去找我师尊!”
说罢他不顾胸口的伤,举起剑又向虞途刺去。
方幼宁自知他留下来的作用有限,眼下只有琉璃仙尊能救衡之兄,他咬咬牙,冲莫衡之喊了句:“衡之兄,你一定要坚持住!”
说完他也不拖沓,转身便跳出窗外,去找白霜离去了。
见他逃走,虞途发出了一声愤怒的怒吼,他猛然向莫衡之冲去,莫衡之连忙抬起剑抵挡,可他如今灵力空虚,而虞途的身躯又坚硬无比,他被这猛然的力道直接撞得破墙而出。
莫衡之瘫倒在地上,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他望着头顶的圆月,苦笑了一下,早日他会如此狼狈,就不该在师尊坚持要跟来的时候严词拒绝,嘴上说着什么要独立完成任务的狂妄之语,如今却连一个魑魅都打不过,活该他被痛打一番。
虞途很快又冲到他面前,莫衡之没有时间后悔,他强撑起身体,吃力地举起剑冲虞途大喊:“来啊!你这畜牲!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虞途被他激怒,怒吼一声便朝他挥爪过来,他的爪子锋利异常,又带有奇毒,抵得过上品法器的威力,莫衡之手中之剑虽是极阳的应雷木,可到底也只是木剑,在虞途猛烈的攻击下,他的木剑已然布满裂痕。
看着剑上的裂痕,莫衡之心知他抵挡不了多久了,他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与这魑魅缠斗,等待幼宁把师尊带过来。
方幼宁走出三公主府,这才发现府外竟不知何时已尸横遍野,原来虞途在来时就已经将宫人全部杀光!
看着地上这一条条无辜的生命就此消逝,方幼宁心中涌上一阵自责,怪他们以为这魑魅真的只吃皇室成员,便忽略了其他人,若是他们能早些到来就好了。
再多的懊恼也已于事无补,衡之兄还在等他,方幼宁不敢再耽误,就要去往他们居住的客栈,却见一道皎然的身影踏着一条长长的纯白丝带自夜空中降落。
方幼宁大喜过望:“仙尊!您来的正好!快,衡之兄他快顶不住了!”
他眼下也顾不得对琉璃仙尊的敬畏,满脑子只有莫衡之,他一边将白霜离往里带,一边说道:“仙尊,那魑魅有些不对劲,它实力太过强横,即便是有月圆之利也有些说不通,您小心些!衡之兄受伤了,伤口不能拖,还请您尽量速战速决!”
白霜离听到莫衡之受伤,眸光微暗,他朝方幼宁“嗯”了一声,算是对他的回答。
随即他右手微微一抬,方才被他踏在足下的白色丝带犹如灵蛇般缠上了他的手腕,他唇齿轻启:“去”,那丝带便瞬间变成一道锋利无比的寒光冲向房内。
房内莫衡之举着几近碎裂的木剑抵挡着虞途越来越近的利爪,就在他快要失守之时,一道寒光冲来,瞬间将虞途那锋利的尖爪齐齐削断,他痛得发出了一道极其刺耳的尖叫。
莫衡之看着那熟悉的寒光,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长相思,你……可算来了……”说完他便放心地晕了过去。
失去右手的魑魅发了狂,他扬起左手想要一掌将晕厥的莫衡之拍死,却被灵活的长相思给拦住。
长相思乃是白霜离的本命法宝,能随着白霜离的意念自动对敌,它外表如丝帛,是由苦极莲池中的万年苦莲丝结合七七四十九种万年妖蛛丝炼制而成,形态多变,可刚可柔,白日里呈透明状,夜晚则是极致纯白,别看它看起来柔和,作战中却杀伤力惊人,极其锋利,就说那魑魅那堪比法器的利爪也能被它轻易斩断。
长相思一头化为柔软的丝帛,将不省人事的莫衡之牢牢地裹住,一头化为利刃,在魑魅身上留下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白霜离让方幼宁将虞盈盈送到皇帝那里去,自己则是走进了已经面目全非的公主内殿,目光落在了被长相思裹得严严实实的莫衡之身上,见他目光紧闭,嘴边还有未干的血迹,他一向平静无波的眼中竟有一丝皲裂。
见到他来,浑身是伤的魑魅恨极了,他捂着胸口被长相思刺穿的大洞,声音沙哑道:“可恶的修士,坏吾好事,去死吧!”
白霜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燃烧自己的精血,借由月华加持,身形再度拔高了数倍不止,同时他断掉的右手也重新长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利如剑锋,他每走一步,都震得大地颤抖不止,本就被先前的打斗破坏得差不多的宫墙瞬间倒塌。
白霜离瞬间来到莫衡之面前,将他抱在怀里,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白霜离幽深的眸中闪过某种压抑极深的情绪。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碍事的修士都去死吧!”魑魅的自信随着身躯一同膨胀起来,他一挥爪,便有无数锋利的光刃夹带着剧毒向白霜离袭来,白霜离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冷峻的面容似能将天地冰封,若是莫衡之还醒着,便会知道,他师尊这是气狠了。
这魑魅向来头脑简单,出生于凡间的他不知天地之大,亦不知元婴修士之威能,还以为白霜离最多只比莫衡之他们强上一些,却不料白霜离伸手将长相思化为长剑,只是轻轻一挥,凌厉的剑招裹挟着冰封千里的威能,瞬间将魑魅那铜墙铁壁般的身躯一分为二,魑魅只来得及低头看一眼,断裂的身躯便左右分离,断口处早已化为严冰,全程他滴血未流。
魑魅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倔强的不甘,却很快便失去神采,死得彻彻底底。
白霜离收起长相思,他垂眸看了看莫衡之身上的伤口,莫衡之力竭之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数十道,白霜离目光愈发冰冷,尤其是在看到他胸口那道已经完全发黑的伤口时,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身后那具魑魅的尸体瞬间便冻成了冰块,随即又碎裂成一粒粒细微的冰晶,竟是全尸也无。
白霜离伸手抚了抚莫衡之紧闭的眉眼,忽而开口小声道:“我就不该纵着你。”
第15章 他变了许多
客栈里,莫衡之迷迷糊糊醒来时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他睁着眼睛看了床顶的雕花好半晌,才将视线移到盘坐在床尾打坐的白霜离身上。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那魑魅变异得厉害,已然会使用幻境了,而他此刻说不定就是在幻境里,否则他怎会看到师尊坐在他的床上,同他离得这样近。
他不禁反思自己,莫非自己先前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不过是自欺欺人,到了幻境里,他所渴望的,仍然还是师尊的亲近吗?
莫衡之有些理不清眼下的情况,便以不变应万变,白霜离自然是早已察觉他醒了,他在等莫衡之开口。
可莫衡之迟迟没有反应,白霜离睁开眼看向他:“醒了?”
“呃,师尊。”莫衡之缓缓支起身体,问道:“那魑魅呢?”
“死了。”
“哦……”莫衡之想起自己之前告诉师尊那宫里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魑魅时,师尊本想同他一起去的,但他信誓旦旦说要自己解决,坚决不让师尊去,结果却是差点被那魑魅给灭了,还是要靠师尊来救。
兜兜转转,他还是和前世一样,离了师尊的庇佑便一事无成。
不过他也清楚,造成今日局面的,不是师尊对他的保护,而是他自己的无能和盲目自大。想到这里,他垂着头,没脸看看白霜离的眼睛:“此番多亏有师尊在,否则这魑魅弟子怕是降不住,”他有些气馁:“这一次是弟子过于自大了,险些酿成大祸,说不定还会连累幼宁,是弟子无能。”
白霜离不喜欢他这般自轻,他道:“这次也不全然怪你,那魑魅吃了皇族魂魄,吸收了龙气,发生了异变,你如今才炼气期,的确不是对手。”
“龙气?”莫衡之闻言诧异地抬起头,“大虞皇族竟然身具龙气?”
“嗯,虽然很淡,但的确有。”
“怪不得,”莫衡之恍然大悟,“我说那魑魅怎么只吃皇室之人呢,合着是吃到了山珍海味嘴变刁了。”
白霜离见他重新打起了精神,便不再多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莫衡之见状也识趣不再谈论此事。
房间内再度陷入了寂静。
白霜离一向冷清惯了,他倒是挺习惯这种氛围,可莫衡之却有些不自在,重生之后,他一直都在尽量远离师尊,这还是他重生以来头一回同师尊离得这样近,近得只要他动动腿,就能触碰到师尊那纤细的腰身。
可突然而来的独处并未让他心中窃喜,相反,他只想逃离。
莫衡之没有如从前那般想方设法地找话题与白霜离交谈,也没有找各种借口让白霜离抽时间陪他去历练,他沉默地从床上起身,埋头整理好着装,朝静静看着他的白霜离道:“师尊,此间事已了,弟子要继续历练了,您有何打算?”
白霜离将给莫衡之带来的丹药递给他,莫衡之双手接过,他以为白霜离要走了,便道:“多谢师尊费心,您路上小心。”
白霜离却道:“我与你同行。”
“什么?”莫衡之不理解,他这次可没有开口耍赖,师尊怎会主动要陪他历练,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白霜离淡淡道:“你屡次受伤,为师不放心。”
莫衡之闻言有些感动,师尊虽然冷心冷情,但是对他这个弟子还是没话说的,他能感受到,师尊是很在乎他的,比对任何人都在乎,只是那在乎,仅仅是因为他是他的唯一亲传弟子,而不是因为些别的原因,所以,只要他不奢想别的,师尊于他而言便是世上最好的师尊。
他道:“师尊,弟子是去历练的,历练之路受伤在所难免,弟子有师尊给的丹药和法器,保命绰绰有余,您不必担心,您还是回宗门吧,莫要为了弟子耽误您的修行。”
白霜离在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过莫衡之会拒绝,他明明记得,从前衡之曾屡次央求他陪他一同出去历练,他当时只怕衡之会对他过度依赖,还时常推拒,每当那时,衡之总会露出小狗一样可怜委屈的目光,让他格外无力应对。
如今,他主动提出陪他历练,衡之竟然不愿意了……
白霜离想不明白莫衡之的心意为何会变得这样快,他从小到大都对旁人的心思钝感,也不甚在意旁人,唯有衡之,是他天地间唯一在意之人,他已经很努力地尝试去理解了,可衡之的心思他仍然学不会,看不透,理不清。
白霜离的目光逐渐变得茫然,即便他的神情依旧淡漠高冷,可莫衡之还是看透了他眼中的那一丝失落和无措。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师尊露出这种神情,莫衡之沉寂已久的心忽然有些刺痛。
他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他对师尊的心思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师尊本就是修无情道,本就是无心无情,他不爱自己是理所当然的,师尊从头到尾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他在资源上对自己十分慷慨,在外人面前也对他十分维护,师尊一直都将他保护得很好,让他一直顺风顺水,他从未对不起自己。
莫衡之看着浑身散发着孤冷气息的白霜离,心中产生了一丝动摇,师尊只有自己这唯一一个弟子可以亲近,可自己却为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要远离师尊,这对师尊太不公平了。
他忽然想明白,如若自己真的放下了,便应当坦坦荡荡的同师尊相处,而不是刻意的远离。
想清楚后,他心中顿时释然,同时他觉得周身一轻,似是某种无形中一直压着他的枷锁终于真正卸下,此刻他灵台清明,周身灵气忽然加速流转,他恍然陷入了一种无我的状态。
白霜离第一时间发现了莫衡之触碰到了道心本源,他立刻在房间设下结界,自己也调整了呼吸声,尽量不对莫衡之造成干扰。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莫衡之身边,默默地守着他,盯着他紧闭的双眼,目光中竟有一丝伤感。
就这样过了一个昼夜,莫衡之才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