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茨在替施赫之擦拭酒精时,目光正对上方圆,震惊了一下,心里狐疑,方圆来这干什么?
一个多月没见,江茨想想,还是弯腰在施赫之耳边说了声:“方圆来了,我去说几句话。”
施赫之一句“我陪你”即将脱口而出,又被自己叫停,适当给彼此些距离,更利于感情发展。
方圆跟成导简单交代几句,便领着江茨往较为私密的空间里走,等两人站定,他才缓缓开口:
“江茨,我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希望你听完之后能保持冷静。”
江茨皱起眉,这样严肃的方圆让他有点不习惯。
“嗯......你先说。”
“江帆醒了。”
方圆深呼吸几次,还是选择最为简单直白的方式,主要是无论如何也是要说出来,凌迟的刀既然夺命,似乎也分辨不出到底是长痛更好还是短痛更好。
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寂静下来,空气都好像拥有颗粒感,让人呼吸困难。
江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嗓子像是被什么紧紧锁住,嘶哑起来:“你......说什么?”
“江茨,是真的,江帆他醒了。”
江茨不再说话,他整个人如坠冰窖般散发着森森寒意,闷头往外冲。
“江茨!你别冲动!江茨!”方圆见状不妙,立刻上前几步试图能把拦住,结果是一把被江茨甩开。
眼圈是红的,其中的狠戾仿佛要逸散出来,日复一日折磨他的噩梦在听到江帆醒来的那刻变得具象又生动,让他好不容易挣开的一点点缺口却重新严丝合缝地闭合。
江帆这样的人渣,凭什么还能活着?
他当年就该亲手了结这个禽兽!谁能想到植物人竟然会醒?!
方圆见江茨仿佛又再次处于魇中,神情和目光都呆滞,只有浓浓的恨意萦绕在周围,让人难以靠近。
他突然开始后悔。
江帆是江茨的父亲,虽然提及都觉得恶心,方圆抿唇,他光是知道江帆虐待过江茨,但其余的也不清楚,江茨没同他说过,大概也不会对其他任何一个人说,若紧紧是他见过的虐打,不可能成为江茨心中横亘如此之久的梦魇。
江帆那人在江茨辍学那年出了场车祸变成植物人,偏偏还留下一大笔债款,江茨根本就无法负担,最后只能被迫辍学,他记得江茨当年成绩还挺好的。
他还记得当年江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是可惜,可惜为什么江帆只是变成了植物人。
后来江茨练习生不到一年出道,出道即红,他是经纪人。他出钱把江帆养着,江茨也一直没说什么,他主要是怕江茨走错路,毕竟恨这种东西,谁能说的准呢?
要是一直躺下去还好了,可江帆醒了。
方圆简直不敢想后果。
江帆是真的人渣!贪婪又阴狠,他甚至都不怀疑,江茨会被他毁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方圆痛苦地揪紧头发,他拦不住江茨,就只能跟在江茨身后,想着关键时刻,他能拖延几秒是几秒。
很奇怪,时光不是能磨灭一切吗?为什么恨意还是这么明显,错综复杂地存在于他心口,紧紧是听到这个暌违已久的名字就感觉“恨”变成匕首,变成刺穿胸膛的荆棘,生生剖开他的五脏六腑,过于鲜活了。
无法消减。
他就像自以为逃离很久,走过几万公里最后却只是被拴着绕圈的驴一样,一直在原地,一直在固定的距离,遑论逃脱。
江茨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即将凝固成冰。
第66章 风暴
“江茨!”
施赫之表示自己真不是不想给方圆同江茨相处的时间,只是感受到“围观群众”溢于言表地赶人想法,他“只能”溜达着到这边来。
然而他才刚到门口不就,就见到江茨啦......这很明显是缘分嘛。
叫了声江茨,却见对方依然埋头往前走,周身气势凌厉得他下意识皱起眉。
怎么了?
方圆紧跟着出来,目光扫到他很明显一亮,施赫之还未说什么,就听到对方一嗓子吼道:“江茨!施赫之在这!”
他看到江茨脚步一顿。
施赫之看见江茨缓缓抬起头,眼圈倏而间红透了。
他看见那双眼睛里无法言喻的恐惧以及......对他的抵触......
施赫之因脑海中这个想法狠狠一惊,他抿紧唇线,捏紧拳向江茨的方向走去,只是刚刚抬步。
江茨毫无预兆地转身。
“江茨!”
不同于第一次呼喊时,语气里还夹杂的惊喜,这次嗓音里明显的惊惧连方圆一个外人都能听得出来——
江茨当然也。略带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如此狼狈的样子,偏偏被施赫之撞见。
施赫之关上门,面容冷凝,他是真的生气,特别是江茨在情绪那么不对劲的情况下第一选择竟然是要躲开他。
不容置疑地拽过别扭着不想面向他的人,和来到他面前的方圆说道:“我们进去谈。”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之前知道江茨有事情瞒着他,他不愿问,是觉得江茨心里有分寸,就算是再亲密的两个人都应当有些边界感,江茨不说,他就等着,只要人在自己身边。
那现在呢?
现在依然一意孤行地瞒着他,甚至为了瞒这件事而远离他。
不可接受。
方圆似鹌鹑地待在一边,他现在哪里敢抬头啊,只能小心翼翼地时不时看下施赫之的脸色,再看看面无表情但浑身散发着寒气的江茨。
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
他烦躁地揉了把头:“还是我来说吧,你们别这么僵着,不然......我不是得成为‘千古罪人’了?”
“方圆!”
闻言,江茨暗含威胁地低呵。
“怎么了?方圆愿意说你也要拦着?还是当着我的面?江茨,我很难过。”
施赫之危险地眯起眼,在方圆因江茨这句话而瑟缩回去前,适时插进来,字字句句都沉重。
江茨低头闷声道:“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没必要知道......”
“你在说什么屁话。”
施赫之忍无可忍爆粗口。
方圆几乎是惊了,这可是施赫之啊,这得多大的情绪波动才能逼得人说出口的话都不考量了?
眼见着又要剑拔弩张起来的两人,他深吐出口气,伸手做了个往下按的手势:“别别别,江茨,你也看看,你看你把施赫之激起多大的火!还有,施赫之你吧,你也别逼得那么紧......我确实可以说,但江茨自己不愿你听的,我也讲不出口,你就......”
施赫之含颔,言简意赅:“说。”
“江茨高中辍学这件事你知道吧?”,方圆挑选开口的引子,在看到施赫之点头后,才继续,“那时候他......他爸出车祸了,成了植物人,当然,如果只是成了植物人那还好说点,好死不死地欠了一大笔债,就......全落到江茨身上了。”
方圆斟酌着词句,在提到江帆身份时,还试探地看江茨的脸色,生怕人抵触。毕竟......江帆这样的人渣,还真担不起别人叫他声爸。
即使方圆只简略地说了当时情况,施赫之还是下意识皱起眉。他自出生起就衣食无忧,家庭关系也相当和谐,即使父母两人一心做贡献,他的确担得起“留守”二字,但他父母作为理想一致的灵魂伴侣,让他感受到的爱虽然稀缺但有“质量”。仅有的压力,也不过是外人看到他出生施家,而对他过高的期待,以至于......自己对自己,过高的期待。
但那多少都有点“无病呻吟”的意思。
他看向江茨,有点心疼。
方圆苦笑了声,瞥见施赫之的神情,想着,这才哪到哪呢,可心疼的多了去了:“实在没钱,他不得已辍学,但好在碰到公司路人选秀,被招进去当练习生,其实怎么说他也得不到那新男团的名额,即使是顶着这张‘谁与争锋’的脸......但......”,方圆看着施赫之,“谁能圈定一个只能拼命的人的努力呢?靠签他的钱得到三个月的‘豁免’,当然主要是把人逼死了,就真没钱了,之后江茨把房子都卖了,也就再多了三个月,要是那男团再推迟点......”
“方圆,可以了。”江茨不爱谈这些,他现在情绪稍微稳定了点,皱眉打断道,“让你说事,不是让你做回忆录的。”
“诶行。”方圆应得爽快,“其实我说这么多,就是表示江茨他爹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江茨吃了这么多苦。我今天来呢,是告诉江茨,这老东西,他从植物人的状态醒过来了。”
所以这是恶人有好报吗?
真他妈讽刺。
施赫之知道这绝对不是全部,就他所见江茨那几次奇怪的状态,就不只是这些话能解释得了的,那人应该做了什么更恶心的事。
不过,施赫之苦笑地敛眸,一个无缘无故欠那么多债的人,其余的可想而知了。
“所以,你刚刚是......”
他看向江茨,低声问道。
“火气上头,想去问问他怎么有脸活过来的。”
江茨这番话说的又冰又冷。
“你不用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皱起眉,总算是有了些许波动,“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之前便不喜欢别人怜悯的目光,后来吧,甚至连带着心疼的注视也有点受不了。
可能他默认自己是强大而无坚不摧的,旁人这样的态度,会让他软弱,而软弱......估计无法支撑他走下去。
即使心疼他的人是施赫之,也不可以。
一万赫兹:[卧槽,宝贝们,你们看到今天的热搜了吗?我还没看更新呢呜呜呜,有点害怕那些营销号影响到我茨宝和施爹,他们说话真的太难听了。]
茨宝吖:[看到了,气得要死。《江茨父亲控诉江茨不孝》、《惊!当代顶流竟是这样》、《江茨!人渣!》......这些标题我看着都觉得扎人,看到底下的评论,我才发觉还是想象力受限了,看着江茨这一路走来的,都知道他有多不容易,又因为他那傻逼爹吃了多少苦,说真的,那要是我爹,呵呵,我估计同归于尽了,这群人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江茨不孝?]
茨巍鸽:[真的是背过一口气去。我挺想问这群人是发的什么疯?他们是找不到人骂了是么?青红皂白都不分就开喷了,什么样的垃圾爹会这么说自己儿子啊?还有这群媒体,我笑死,狗鼻子吗?嗅到味了吧,直接冲向医院,顺便帮那傻逼卖惨......什么江茨不来看望,怎么看望?看望怕又是要发通稿黑他不敬业吧,我真他妈恶心透了。]
核磁共振szd:[那些词我真想象不到是人能说的出来的,而且好多人连澄清都不看,我们帮忙宣传推广还被黑掉了,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就像是要把茨宝置于死地一样,太会捂嘴了。]
吃瓜不吐瓜皮:[费劲巴拉才看到澄清的路人回来了,我真是......现在恨不得把人撕了,我但凡迟一秒那个链接就点不开,那我真只能误会江茨了,那些人怎么能黑白不分的乱写啊?!江茨辍学还债一字不提,这还能不孝?他爹是不是疯了啊,他怎么不说说自己为啥欠这么钱啊!还有那副嘴脸......不是车祸成植物人了吗?要是江茨真不管他,他还有命接受采访?]
盛夏梅子:[江茨是什么绝世美强惨......这次黑我真的槽多无口,热度这么高,底下那么多一级号水军跟帖,不说有预谋我都不信,况且真的很离谱,为啥会有人一点都不质疑就相信啊?还说什么江茨平时那副德行,完全不怀疑他能做出那种没人性的事......我倒要看看他们摊上这样的爹能有什么好脸色?真他妈无语了。]
核磁共振yyds:[好了,现在更离谱了,你们懂吗?已经有人开始来骂施爹了,不懂了不懂了,施爹有什么好骂的,这么多年的人品、作品都他妈白积累了吗?一言一行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就说和江茨关系这么好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说两人炒cp就看出是一丘之貉了......]
第67章 且看且珍惜之我真的够含蓄了啊!希望能看懂
已经很少有人同他提起过当年,即使那些画面从未离他远去。
在他还没有能力反抗的年月里,江帆是不可违逆的存在。故而动辄打骂,家常便饭,无须赘述。
他自从有意识开始就没见过母亲,所以理所应当地把江帆当作唯一的支柱,即使这个支柱从一开始带给他的只有恐惧。
江茨同江帆从精装修的房子,搬到垃圾遍地墙皮剥落的破旧出租屋,身边的邻居多了起来,偶尔的几句粗鄙谩骂是他确定自己在被痛打之后还活着的证明。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似乎很难不催生出暴力、偏激和报复性心理,因为扭曲且压抑。
江茨身体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他的回忆里有太多需要故意模糊处理的画面,其中种种加在一起,就像是杀人的刀刃,要把他拉进没有意识后最深沉的黑暗里。
他很多时候都觉得看不懂江帆。
在外友好街邻,就算是最恶劣的混混,他似乎都能点头哈腰地笑脸相迎,偏偏在门合上的那瞬间,就能化身为最暴戾的恶魔,要把他打的皮开肉绽才开心。
那个时段里,江茨的眼里似乎只有血色。
那也是方圆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在嗅到血腥气后蓦然闭嘴的年月。
如果,只是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能做到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