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手势通常用来宣告模拟赛因突发情况中止。
盛毓潼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
未等盛毓潼反应过来,又来了一枪。这回不是盛毓潼,因为那枚子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盛毓潼面前的空地上。
被发现了!
盛毓潼抱上枪迅速退回大楼内部。不用查看,她就知道身上肯定青一块紫一块。这次她莽撞了,狙.击手一旦开枪,就有暴露方位的风险,而她在同样的位置开了两枪,傻子才发现不了她。
返回天枢塔校的路上,因为有了俘虏,机舱变得异常安静。但白大褂不是个安静的人,也不知道她哪里来了底气,突然开始喋喋不休。
“你们下手真狠,我差点儿真死了。我现在就想知道,补了一枪打中我肩膀的人是谁,”白大褂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来回流转,最终停留在杨乃宁身上,“是不是你?”
杨乃宁静静坐在那里,装作没听到。
“看来不是你,”白大褂盯上了盛毓潼,“我没见过你,所以肯定是你。”盛毓潼学着杨乃宁目不斜视,也不理她。
“你们天枢塔校的人,都这么敬业又无聊吗?”白大褂质问道。她用力动了一下,却被杨乃宁用格斗术当场按倒,发出了又一声惨叫。杨乃宁找出一块布条,直接把她的嘴封死了。
下午七点,直升飞机停在了天枢塔校。杨乃宁押着白大褂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白大褂眼睛上蒙着黑布,走起来踉踉跄跄。
史薇早已抵达地面,此时正在看腕表。盛毓潼竟觉得她的眉目间很是无奈。
“报告阎王,俘虏已经带到,请指示。”杨乃宁朝史薇敬了个礼。
白大褂一歪头,像是在判听她们的声音。史薇打了个手势,杨乃宁会意,直接把她带到应该在的地方。
“盛毓潼,任务结束了,不用再叫代号。”
史薇取下脸上的防具,露出被汗水打湿的脸。盛毓潼这才学着她摘下头盔。
“第一次出外勤,有什么感受,或者心得体会?”
“嗯……”
盛毓潼为难地低下头。
“怎么?没有感受吗?这不太可能吧?”史薇说,“我第一次出外勤回来,光是报告我就加了三张纸。“
“然后呢?”
“然后,□□说,废话连篇,重写!”
“我的感受也很多了,只是必须要纸和笔才能写出来,”盛毓潼说,“光是说,我说不出来。”
史薇笑了:“那可要赶紧去,离熄灯没几个小时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走吧。”
“我还真有问题,”盛毓潼说,“为什么今天,你给我打的是这个手势?”盛毓潼比划了一下,史薇脸色一变。
“是吗?大概是我搞错了。别奇怪,我也是个会犯错的人。”
史薇悄悄说:“这件事,你知我知。第三个人知道了,我可是要受罚的。”
可来到校长室的史薇就换了副面孔,她清了清嗓子,才推门而入,第一句话就是:
“校长,出了点状况。”
“大晚上,一进来就是这句话,我要是有心脏病,现在可就不行了,”校长取下眼镜,“要是我没记错,你今天是带着新生出外勤?第一次外勤。”
“没错。”
“第一次外勤,一般都是模拟外勤,有学员受伤了?”
“没有。”
“还能有什么状况?”校长问。
史薇如实交待:“第一次出外勤,盛毓潼下手太重,配合咱们模拟的那位医生有点生气。”
校长不明白了:“你不是安排她在狙/击位吗?”
史薇深知盛毓潼的脾性,要是和配合模拟的人员正面碰上,盛毓潼指不定会下什么狠手。所以特意给她挑了个狙.击手的位置。
“她补枪,还打在胳膊上,”史薇无奈地说,“虽然是包心弹,但对方的防弹衣没有袖子,估计挺疼的。”
校长叹了口气。
“还有回去的路上,那位医生太生气差点露馅,杨乃宁只好把她的嘴堵住了,”史薇说,“现在她嚷嚷着要投诉我们违反人道主义原则,审讯这一步是不会配合了。”
“也不是很大的事,你会处理,”校长说,“这种事年年都有,没什么稀奇的。你来找我,有别的目的吧?”
史薇笑起来:“校长,其实盛毓潼表现还挺不错,就是可惜碰到的是假外勤。”
“有话直说。“
“您看看,是不是要给她什么奖励?”
“哦,就为这个……那你问问她想要什么吧。”
史薇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替她要一件东西吗?”
“什么?”
“塔际军事联赛参赛资格。”
闲谈
校长抬起头:“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捡起桌上的一本书朝史薇扔了过去,史薇笑着躲开了。
塔际军事联赛,即为哨向学校专为四年级除外的觉醒哨向学生举办的军事对抗赛,各校派出的都是当年足以代表各校的单兵。一年级就能完全觉醒的学员不多,所以各校几乎都不会考虑从一年级新生中进行选拔。
史薇说:“一年级新生参加塔际军事联赛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但那都是通过特例中的特例,必须经过考核。如果你想让我直接说盛毓潼可以去了,那我劝你想都不要想,
”校长看着史薇把书从地上捡起来藏在怀里,“你拿我的书做什么?”
“您答应了,我再还给您。”史薇笑嘻嘻的。
“哪里学来的流氓脾气?“
校长额头上有深深的纹路,她哼了一声,很久都没有搭理史薇。史薇眼见来硬的不行,赶紧把书放回桌子上。
“校长,本来每年塔际联赛我们都被诟病青黄不接的,带一两个新生上场怎么了?就凭盛毓潼今天这一枪,我敢担保,她就是我们天枢塔校最好的狙.击.手。”
“可以带通过选拔的二年级学生上,一年级的,不行。”
“校长——”
“史薇,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还有,司令部来电话了,史司令有事找你。”
史薇一怔,接着轻轻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事?”
“司令的事情,我哪里能问?赶紧去通讯室把电话打了,省得一天到晚都在烦我,”校长嘀咕,“你赶紧给他打回去,让他别再打过来了。”
史薇吐吐舌头,朝校长做了个鬼脸,就径直出门了。她的笑容也在那一刻消失了。
盛毓潼坐在板凳上看书,看着看着,听到门外叮叮当当的响动,一扭头,就看到封之蓝扛着龙仪的义肢走了进来。龙仪则无奈地跟在封之蓝身后,一只袖口空空荡荡。
“怎,怎么了?”
封之蓝把义肢放在寝室中央的大桌子上,盛毓潼看到,义肢中属于小臂的一节被子弹命中,两边的金属变形,烧出了一个扭曲的大洞。
常星赶忙凑了过来:“得亏是义肢,如果是人的手臂,这下子非得穿透了不可。”
康宇星原本站着关切龙仪的伤势,听到这句话,撩开龙仪的另一只手臂,上面有个大拇指甲盖那样大的伤疤。
“基诺冲.锋.枪,近距离穿透。”
康宇星说完,就把龙仪的袖子拉了下来,顺手拍了拍龙仪的肩膀。龙仪有些不好意思:“你给她们看干什么?我又不是多矫情的人。”
康宇星单手捞起放桌上的义肢,就要往门外走,封之蓝着急地喊:“你带着这玩意儿要干什么去?”
“机械系,修复。”
封之蓝这才重新坐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盛毓潼和常星时而看看封之蓝的脸色,时而看看龙仪的脸色,两人被看着不自在。封之蓝最先发火了:“看什么看,有问题直接问!”
常星朝龙仪空荡荡的袖子努努嘴:“义肢,怎么伤的呀?”
封之蓝别扭地说:“她……”
龙仪也别扭地咳了几下:“帮助战友是应当的,更何况史薇说了要我照顾你。我总不能把你照顾到病床上去吧?”
“谁要你照顾我!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封之蓝声音越来越小。
常星觉得这里有隐情,于是看向龙仪,可龙仪张嘴:“好。”之后闭口不言,只用完好的手理起桌上散乱的课本。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了。
“好是什么意思。”封之蓝说。
龙仪找到了一本自己的书,她准备把书放回书架。于是她起身施施然:“相信你下一次任务能照顾好你自己的意思。”
她把书按照音序放回书架。
“……这次还是要谢谢你。”
龙仪回头:“你能再说一遍吗?”
“干嘛!”封之蓝凶起来。
“当然是找个录音机录音啊,小朋友,”龙仪恶劣地笑起来,“以后你的道歉声就是我的起——床——铃——了。”
“龙仪!你不要太过分了!”封之蓝蹭的一下站起来,常星连忙抱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冷静点儿,人家才帮你挡了枪的。”
“龙仪!下回你别管我!是枪口我自己去堵!”
龙仪开心地笑起来,她伸出舌头冲封之蓝挑衅似的“略略略”,把封之蓝激得跳更高。常星几乎抱不住封之蓝,她艰难地大喊:“盛毓潼,你倒是帮个忙啊!”
“帮什么忙?大晚上的,一个个还有力气蹦得老高?“
史薇和幽灵似的,神出鬼没。但这个宿舍就没有人真怕她。安静了一会儿,就把史薇的声音都盖过去了。
“盛毓潼呢?”
她问了好几遍,都没人搭理她,盛毓潼更是不见人影。想了一会儿,史薇想起顶楼有盏照明的备用灯,盛毓潼说不定在那里。她走上去,果然,盛毓潼就蹲在板凳前写字。
“你还没睡?”盛毓潼问。
“这句话原模原样还给你,”史薇说,“别写了,明天交,中午或者晚上。别耽误你休息。”
“我睡不着,我只要想到今天白天经历的事,大脑就嗡嗡响个不停。”
史薇朝盛毓潼要报告:“给我看看?让我也体会一下你的兴奋劲?”盛毓潼却捂住报告:“现在不准看。除非——”
“除非?”
“除非你告诉我,你第一次外勤经历了什么。”
史薇嘴角抽了一下。具体行程她真记不太清了,她就记得第二年发现外勤居然是假外勤后,恨不得把报告偷回来烧掉。
总不能和盛毓潼讲后半截吧?
“和你一样,作为新人被保护,放在狙.击位,开了一枪,命中,没有补枪。”
史薇的含糊招来盛毓潼的怀疑。盛毓潼问:“你在骗我吗?”史薇正色:“人说谎的时候,细节会特别多,而我没有细节。”
这话是史薇从书上看来的,在这里用出来意外地合适。盛毓潼无话可说,耷拉个脑袋:“你不说就算了吧。”
“和你的任务很像,等明年轮到你带新人,你就知道了。”
史薇忍着不说出真相。等到明年,盛毓潼就会知道,那说得有头有尾的外勤任务,对于配合演出的高年级学院来说,就是烂透了的实景剧本杀,只有外壳一个架子,里面都是空的。史薇在里头假装追击“敌人”追击了两次,每回都觉得自己傻透了。
回过头再想,连模拟外勤的设定都破绽百出,联盟腹地的天枢塔校旁边就藏着个巨大的生化药池,拿出来骗小孩儿都不会信。
……偏偏那时候信得不得了。
史薇想,真是活见鬼了。
但史薇不是来找盛毓潼闲聊的。盛毓潼下午暴露了火力,她安装在狙.击枪上的瞄准镜折射出的光线反射到扮演敌方警戒人员的康宇星眼里。康宇星不会明晃晃放水,盛毓潼没被命中是盛毓潼走运。
飞行器
只是面对盛毓潼,史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怕太严厉惹反感,又怕太温和没效果。畏首畏尾,倒让史薇觉得自己好笑。
“班长?”
史薇笑出声了,她连忙掩饰:“没什么,就是在想——”
“在想你今天下午没被打中,够走运。”
盛毓潼耳朵一烫,史薇接着说:“很少有人会在实战中用瞄准镜,瞄准镜的镜片会折射光线,很容易被发现。”
“我不知道……”
“是我忘了提醒你,”史薇笑着,“但我想你平常也不会用瞄准镜……下不为例!”
“我还有个错。”
盛毓潼主动说:“我不该补那一枪,除非她装死后又开始移动。”按照惯例,对方倒地后,盛毓潼只能原地观察,而不是短时间内连续开枪。
史薇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紧张了?”
“心慌。”
盛毓潼看着史薇。而史薇被她看着,就好像看到了盛毓潼一颗活蹦乱跳的心。她忽然触到了一种纷杂的情绪,她不敢触碰,却也不忍离去。
“我害怕她对你不利。”盛毓潼说。
一字一句落进史薇的耳朵里,都变了形。史薇突然觉得痒,从后背开始,一直蔓延到胳膊。
“我能照顾好自己,”史薇顿了顿,“我好像,也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这个夜晚,她们之间能说的话原本不仅于此。一盏橘黄的小灯只是她们看清彼此面孔的第三种方法。哨兵在夜间也具有超强的视力,即便没有了灯,没有了门外的月亮和星星,她也能看到她。
她嗅到从盛毓潼的呼吸中传递出的薄荷味,凉凉的,是盛毓潼已经洗漱过了。也可能没有,这是盛毓潼天生的气味。薄荷味总被调侃成牙膏味,这种特质却让盛毓潼闻起来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