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了,不同于燕城,楚城冷的很快,清晨也有了不输燕城冬日的冷。
尉殊生在南方,不怎么习惯这样骤降的温度,校服打底已经从短袖换成了卫衣,耳朵也有点冷,尉殊扣上了卫衣帽子。
他站在南门门口,微低着头,隐隐可以从宽大的卫衣帽子里看出半截白色的蓝牙耳机,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记单词。
沈渊从南门拐角出来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少年,尉殊奇怪的好认,即便低着头,也让人能从轮廓里精确的知道是他。
自行车停靠在路边,看他单词记得认真沈渊也没打扰,反正还早。
手肘架在车把上,沈渊偏下头去看他,宽大的卫衣帽遮了尉殊大半张脸,少年的视线似乎全部落在手机屏上,他已经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了多次,尉殊依然没什么反应。
沈渊沉默,屏息敛气看他背单词,扫了一眼屏幕,不属于课本单词表,明显超出了范畴。
尉殊视线从手机屏上收回,抬头看向沈渊,“我要不开口,你就一直看着吗?”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承裕逃课不算什么。”沈渊耸肩,“比不上翻校校门。”
“我艹,”尉殊祸来神昧,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望着沈渊,“我好像……忘了写检讨。”
完了,他昨晚给邵嫡得瑟的时候就忘了。
沈渊没说话,看着他本来因为晨间低温冷白的脸骤然染上粉色。
尉殊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坐到沈渊的自行车后座,双脚往前划了两下,“快走快走,去教室赶一份应该还来得及。”
沈渊没动,仍由他的着急忙慌遍布四周。
尉殊力气上比不过沈渊,划了两下自行车丝毫未动,无奈放弃,安稳的坐在后面,“渊哥,你什么意思。”
沈渊一脚撑地,后面坐了个人也依旧稳当,听到尉殊的话弯了弯眉,带着些闲散地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两张折好的纸,对身后着急的人扬了扬,“我昨晚怕你回去就睡了,准备了两份,你看看哪个是你的。”
尉殊望着那张纸,恨不得抱着沈渊亲两口。
从沈渊手里接过的折在一起的白纸展开,不用细看内容就知道哪份是沈渊的,哪份是他的,因为沈渊已经在上面大写了两人的名字。
大致扫了一眼两人的检讨,一个是未请假私自出校门,一个是在保安手里抢钥匙,事件不同检讨内容也不同,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尉殊:“感动。”
纸张递给尉殊的时候,沈渊就已经骑着车子往学校走,听着尉殊的话,半扬着唇,却压低了声尽量自然地开口:“没什么。”
十一月的风划过脸颊,本该是冷的,可大抵前面有一个人挡着,那些风经过沈渊后落在他身上,少了料峭,添了几分少年温柔。
尉殊抬头望着沈渊挺直的后背,那个挡在前面蔽了深秋寒风的人,发着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Chapter45
承裕最不缺的就是惹事生非上主席台读检讨的学生,别的学校一周一晨会,承裕有事就晨会。不过也有好处,上面说检讨的人一多就不用跑操了,主席台上的人照着稿子念,下面的人手往衣服兜里一插干杵着,总比跑操轻松些。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等到同学们习以为常的走到操场集合后抬头一看,顿时抽了口气,沈渊上去不要紧,怎么尉殊同学也上去了?
这位可是开学引得市记者都报道的“见义勇为之星”吗,怎么站在读检讨的位置。
这人不应该站在国旗下演讲吗?
“我男神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昨天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
“你们是在说我男神?那个二十分钟交卷跑出校门的人?!”
“对啊。”
“我擦,果然是我男神,帅死了。”
一旁的男生闻言像被烧了尾巴,差点跳脚,“妈的,我上次读检讨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事儿,看脸。”一旁的人安慰他。
“老子长得不帅吗?”
“帅。”那人顿了一下,指了指主席台,“没上面那两位帅。”
“去你妈的。”
承裕的领导知道犯事的人一向没皮没脸,也不会让这些人在下面的等传唤,直接让他们站在上面承受台下人流的注视,多让下面的人看看,脸皮厚就自己顶着。
尉殊和沈渊站在主席台角落,旁边还有好几个人,脸上挂彩,属于校内斗殴。
尉殊第一次站在主席台上不是演讲而是等着读检讨书,心情格外奇妙。
只是下面人声鼎沸却不像以往,隐隐还能听出几句“渊哥牛逼”,“男神最帅”和有人带头的鼓掌。
?他听错了吧,这鼓什么掌啊。
就在尉殊疑惑的时候,台下不知道是谁,突然扯着嗓子大声来了一句:“渊哥他妈的牛逼!”
随后是众人的笑声与附和,台下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接着喊了一句:“殊哥也牛逼!”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甚至比刚才的还大。
尉殊瞪着眼,“这大兄弟谁啊,这么野。”
尉殊话音刚落,教导主任老李已经拿着话筒往主席台中间一站,指着十六班的位置,拔高了声,“干嘛呢!干嘛呢!不好好整队都他妈瞎嚷嚷什么呢,尚凯乐!就你一天事儿多,鼓什么掌,写检讨是什么牛逼的事吗?要不你上来讲讲?”
尉殊啧了一声,对地中海的教导主任有些刮目相看,“这都能听出来?”
沈渊偏头,小声给他解释:“尚凯乐的声音,承裕的人都熟悉,去年还和老李打过一次,老李没打的过。”最后一句,沈渊声音又低了几分。
……尉殊懂了,怪不得扯着嗓子骂,仇人见面。
“肃静!”老李拿着话筒,对下面吵成一团的小兔崽子们喊了一嗓子。
承裕这群王八羔子,声音小点理都不理你一下,每次晨会拿着话筒都费嗓子。
人声终于散了七八分,老李接着开口:
“就在昨天,我们学校发生了一件性质极其恶劣的事件,打架斗殴什么的都是常事我也就不说了,你们都懂,人还年轻血气方刚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昨天居然有两位同学在考试期间公然离开考场,并且一人阻拦保安,一人逃窜出学校……”
“打架斗殴没什么?”尉殊实在疑惑,他第一次认真听主席台上的人讲话,这都什么玩意儿。
沈渊听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手上握着检讨突然笑了,低声道:“我觉得那个“逃窜”挺可爱,挺像你的。”
尉殊白了他一眼,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和前面的老李一样。
沈渊继续脑袋偏向尉殊小声道:“我脑子里全是你“逃窜出学校”的画面。”
“我那是走正门,光明正大好么。”
“没有我的话,可能真的就是“逃窜”。”
“打住。”尉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现在被带的也是满脑子自己悄咪咪的“逃窜”出校门。
脑海里的小人鬼鬼祟祟……
逃窜——
呸!
沈渊看他一脸魔怔,大概能猜出来什么情况,差点笑了出声,又见旁边老师看了过来,连忙一脸乖样地低头。
“校门神圣不可翻越,此事后果严重,必须加以惩戒,下面,沈渊!过来读检讨。”老李喊完名字,对沈渊招了招手。
主席台下又笑成一团,神他妈的校门神圣不可翻越。
沈渊上前,从教导主任手里接过话筒,开口:“大家好,我是高二14班的沈渊,下面是我的检讨。”
“昨天中午,本人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在考试中途离开了考场,并且在校门拦下学校保安打开了校门,协助我同桌尉殊逃——”
沈渊顿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回头扫了一眼尉殊,继续开口,又成了:“逃——”
沈渊卡了两秒。
尉殊一听这个字就知道这人想说什么,这人是中了“逃窜”的毒?
结果主席台下似乎有人记得刚才教导主任说了什么,居然有人接了话:“逃窜出校门!”
台下人乐疯了。
沈渊视线扫了一下台下众人,低头的盯着检讨,“离开学校……”
沈渊正常了,主席台下场面却已经不可控了。
人声鼎沸,嬉笑吵闹杂糅在一起,沈渊沉声读完检讨,很自觉的往后一跨,给身后的尉殊让出位置,顺便把话筒递给尉殊。
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检讨书,尉殊往主席台中间一站,就能听到明显比刚才更激烈的讨论响起。
他低头,打开检讨,一板一眼地读起。
“殊哥牛逼!”
“啊啊啊啊啊啊我可了我可了,开学受表彰的好学生考场早退,看似乖巧内在霸气的一批,再看这张脸,这他妈什么小说男主人设啊!”
“乖巧个屁噢,能把孟凯三两下放到的人,乖也是装的。”
“我不管,我要去表白,别拦我。”
“我求求你,别整天嚎了,快上吧。”
“录像了吗?录了吗?”
……
教导主任盯着场下看了半天,奈何不出声起不到丝毫震慑作用。
“吵什么吵,举着手机的几个,干什么呢?是不是想让我下去收手机?”一声拔高了音的怒吼,是老李忍无可忍的最后权威。
老李心累,上课时一个个跟个鹌鹑似的,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怎么今天就这么吵。
转头看了一眼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后面的“斗殴小群体”,都是人啊,无非就是这两人随便拎出去一个都能祸祸别人家养的小娇花,怎么台下的反应区别这么大呢。
见老李在台上骂了半天台下照样吵做一团,后面等着读检讨的“斗殴小群体”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屁,台下有一个人是给你们喊的?你们是第一次上来吗?说个检讨都能让下面睡成一片的人有什么资格笑,人与人的差距处处体现看到了吗!”老李指着几人,把自己的怒气全部移到了这里。
斗殴小群体:“……”
你地中海你牛逼。
读完了纸上内容,尉殊将沈渊手写的检讨稿折起来,“以上,就是我的检讨内容。”
话音刚落,台下掌声雷动。
然而不等尉殊将话筒放下,一旁的老李已经上前抢过,一手指着台下,瞪圆了眼怒吼:“鼓什么掌,鼓什么掌!!检讨的作用是让你们引以为戒,不是上台表演让你们听个乐呵,乐完了还赏脸似的瞎鼓掌,干嘛呢,鼓个掌支持一下?!”
“还有那边的女生,你录什么,录下别人的检讨书等着下次上来照着念吗?还是你以为有尉殊同学的录像他就成你男朋友了?我告诉你——妄想!”
尉殊刚走下主席台,耳边全是老李气沉丹田的吼声,语气抑扬顿挫,单口相声似的,只是……他在说什么???
沈渊也挺懵,虽然知道老李骂人的时候唾沫星子乱甩,但是也没见乱成这样。
懵归懵,沈渊还是轻扬着唇,倒也有说的对的地方。
——妄想。
老李拿着话筒一口三舌,台下人声也没见少几分,表情反而比刚才还乐。
学生习惯了。
老李也习惯了。
骂完了,心情就舒畅了。
“斗殴的,过来读检讨。”
*
燕城实验中学高二(B)班。
燕城在南方,十一月了不见冷,窗外枝叶郁郁葱葱,比起夏季的燥热,现在的温度反而显得宜人。
邵嫡一手撑着脑袋,眼神十分散漫地落在窗外。
落在一个少女身上。
少女短发到锁骨,唇红齿白,额前是轻薄的刘海,衬着那张脸,随性慵懒,又带着几分冷艳。
那是邵蓝,即便一身校服,也十分惹眼,她完美的继承了霍姿的五官。
——那个被媒体评为“艳而不媚,冷而不疏”的女演员。
这也是她不同别的“妹妹”的地方,霍姿是邵哲唯一对外承认的女友,即便没领证,外人眼里也是邵夫人。
所以邵蓝敢在他面前作,因为她觉得霍姿总有一天会替代他的母亲。
她会成为和他同等的存在。
邵蓝在下面读书,每个晚自习,她都在那——在自己窗外。
幼稚的挑衅,又像甩不掉的苍蝇一样恶心。
他高中来实验中,是因为尉殊。
邵蓝,则是因为他。
邵蓝总想知揪住他的把柄,小学鸡一样的去告诉家长,告诉媒体。
邵嫡嗤笑,嘲讽溢于言表,邵蓝总是忘了他的母亲是什么身份,他母亲能代表的,霍姿可替代不了。
只是他以前不介意,现在介意了。
邵嫡收回眼,视线一转落在不远处的柏昀身上。
柏昀长相清秀,算不上帅气,但有一种书生气在里面,不同于尉殊,也不同于韩世江,有一种独特的温和,看着他,莫名的就会想起水。
有一种静水流深的感觉。
尉殊看书时间长了会烦,柏昀不会,安静的,包容的,那种视线落在纸上的平静,让他也不自觉的心平气和。
又让他从内里深处生出阴郁,想将他按在身下据为己有。
耳边是吵嚷的人声,邵嫡心情意外的好。
视线稳稳地落在那个站起来读书的少年身上,邵嫡勾着唇。
他是柏昀。
也是他的秘而不宣。
Chapter46
“过来。”邵嫡拍了拍前桌的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