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宝走到镜子前,闭上眼睛,手掌轻抚着微凉的镜面,想象着那张映在镜中的美人脸,心里某处却始终空落落的。
第二天袁天宝去公司上班,路过办公区时,有不少年轻小姑娘正拿着镜子补妆,这让他忽然又想到了昨晚,裴景行误会他年纪大的事情来。
顿时袁天宝又郁闷了,他来到办公室里,背着手转了几圈,冲着门外喊道。
“小王,王秘书!王秘书你过来一下!”
王秘书蹬蹬地跑过来:“老板,什么事?”
袁天宝四仰八叉地坐在老板椅上,手指头笃笃地敲着红木桌面,问道。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多少岁的人?”
王秘书愣了一下:“您看起来很年轻……”
“说实话。实事求是,大胆地说,我肯定不怪你。”
“……四、四十多。”
袁天宝双手捂脸,仰起头来嗷呜就是一嗓子,苦着脸哀嚎道。
“我看起来真有这么显老?!”
王秘书诚恳道:“老板您其实长得很帅,很有男人味,身材也很好。就是不太会打扮。”
袁天宝手指头笃笃地敲着桌面,打扮?这东西跟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你令我着迷
男孩子也有爱臭美的时候,比如十六七、十几啷当岁的年纪。可这个年纪的袁天宝正在干吗呢?他正在建筑工地里,灰头土脸地做工人。等他再大一些,混成了小包工头,也是成天跟砖木、水泥、钢筋这一类的东西打交道,身边的人情况跟他差不多,大家每天累得跟死狗一样,没有钱,更没有精力去收拾自己的外貌。
袁天宝自幼家境贫寒,在他那为数不多的,跟父亲有关的记忆中,那老东西成天不是酗酒,就是家暴,后来喝酒喝死了,他和他妈也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孤儿寡母。
袁母为求生存,带着才满五岁,还是个小屁孩的袁天宝,不停地辗转在不同的男人中间,也不结婚,就是混日子。后来袁天宝长大了些,稍微懂点事了,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加上他没有那个读书的天赋,因此他初中都没读完,就跟一帮社会上的人,成天在街上溜达着找活儿干,直到十六岁,才跟着一个大哥到了工地上做帮工,正式入了这行。
那时的袁天宝,单亲家庭、家境贫寒、童年不幸、父亲早亡、母亲也不靠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似乎这世上全部的苦难,都堆叠到了这个幼小的孩子身上,却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段苦难,才造就了如今这个,不折不挠、敢作敢当的恒发老板,袁天宝。
袁天宝甩甩头,把脑子里那段辛酸的回忆甩出去,想了想,又问道。
“今天公司里,还有工地上,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没有?”
“暂时没有。”
袁天宝蹭地一下站起身:“那你跟我走,陪我买几身时髦好看的衣裳去。”
他妈的,我袁天宝还就不信了,之前那么多磨难都一一熬过来了,现如今日子好过了,他还能败在这穿衣打扮上?反正老子现在有的是钱,可劲儿造呗!
袁天宝领着王秘书,直奔T市最贵的综合商场而去,在各大奢侈品专卖店转悠一圈后,他和王秘书手里都拎满了大包小包,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买了个齐全。
路过一家店门前时,袁天宝被橱窗里展示的一件男士长款羊绒大衣吸引了注意力。
浅咖色的羊绒材质,款式修身,剪裁得体。袁天宝盯着它,眼睛一眨不眨,他能想象得到,这件衣服要是穿在裴景行的身上,会是多么的挺拔漂亮。
说着,袁天宝径直走进店内,对营业员说道。
“这件大衣,给我拿一件新的。”
营业员打量了一下袁天宝的身材,十分抱歉地说道。
“抱歉,先生,这件大衣恐怕没有适合您的尺码。”
“不是我穿,是给别人买的。”
“那对方平时穿几码的衣服呢?”
“这……”袁天宝顿了顿:“你等等,我问一下。”
袁天宝立刻给裴景行拨去了电话,而此刻裴景行正在开会。
他正站在台上做着讲解,忽然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响,摸出来一看,是袁天宝,便先挂断了。可电话锲而不舍地又拨了过来,裴景行无奈,只能不做理会,继续忙工作上的事情。
袁天宝一连打了四五个电话,那边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顿时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直接对服务员说道。
“这样行不行?我给你比划一下,你参考着帮我拿一个差不多的尺码。”
“也可以,如果不合适的话,随时可以退换。”
“他的肩膀大概这么宽,身高到我的下巴这里,挺瘦的,尤其是腰身,特别细……”
袁天宝一边比划着,一边回忆着裴景行的身材,两人只做过一次,但那具躯体却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他说着,不禁又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忙端起店内提供的酒水喝了一大口,摆摆手,示意营业员去拿衣服。
很快,一件崭新的羊绒大衣就被送到了袁天宝面前。袁天宝伸手摸了摸,羊绒那绵软的质感,触碰起来就像光洁而温暖的肌肤,他细细地摩挲着,仿佛在爱抚情人的身躯。
营业员问道:“先生,这件可以么?”
“可以。”袁天宝点头,眼里迸射出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柔情来:“帮我包起来。”
等裴景行这边结束会议,终于可以抽空回电话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午休时间了。
他给袁天宝回电话的时候,对方正躺在美容院里,敷面膜。
袁天宝买完衣服,吃过午饭,在商场里看到了一家连锁美容院。他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直接办了个最贵的美容套餐,混在一群姑娘、少妇、老阿姨里,享受着面部美容SPA。
“袁老板,您找我?”
袁天宝抱怨道:“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抱歉,我那时正在开会,不方便接。您找我有事么?”
“今晚有空么?我们见一面。我给你买了件衣服。”
“……衣服?”
“一件羊绒大衣,你穿着应该很好看。”
裴景行戴着耳机,倚靠在自己办公室的窗边,望着楼下的街景。他坐了一上午,压得后面很不舒服,现在只想多站一会。好在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冬日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令人倍感舒适。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
“袁老板,您其实没必要这样客气。像我们这样,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您不用这样破费,一旦涉及到金钱往来的话,会让我觉得有些为难。”
袁天宝愣了一下,说道:“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搞得像是我要给你付嫖资一样!”
话音刚落,美容师轻咳了一声。袁天宝翻身坐起,示意对方先出去一下。美容师点点头,关上门离开了,把小房间留给了袁天宝。
袁天宝把面膜从脸上扯下来,语气严肃地说道。
“裴经理,你想多了吧?一件衣服而已,我看着不错,觉得适合你,顺手就买了。就这样,没别的意思。再说一遍,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不尊重的意思!包括昨晚!你去打听打听,我袁天宝对朋友,是不是向来都很大方?送朋友一件礼物有问题吗?!几万、几十万我都花过,一件衣服而已,还真不值什么钱!”
袁天宝心中有种莫名地愤懑,像是那种,一位陷入情网的少年,满心欢喜地将一束玫瑰花献给他的爱人,对方却嫌弃玫瑰的利刺会刺破自己的手指。他满心欢喜,想要讨好对方,给裴景行一个惊喜,博美人一笑,却换来这番质疑,这令他非常失落。
裴景行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即轻笑出声道。
“听您的意思,我也算是您的……朋友?”
袁天宝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了,他揉了揉鼻梁,粗声粗气道。
“怎么?!我这个大老板跟你做朋友,你还觉得没面子了?”
“当然不是。”裴景行的语气带着几分愉悦:“只是我这个人,从来都没什么朋友。您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很意外,当然也很高兴。”
“啊……”
袁天宝怔了一下,这次反倒是他没话说了,隐隐后悔起来,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太好。
裴景行继续说道:“既然是送给朋友的礼物,那我就收下了。谢谢您,让您破费了。我下去要出外勤,今晚六点,您来我家吧,我发地址过去。”
“啊,那行,今晚见。”
刚挂断电话,裴景行就把地址发了过来。袁天宝偷偷地松了口气,觉得刚才的心情就像坐着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他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感觉却并不糟糕。
在他那直来直去的逻辑里,合适就买,喜欢就爱。
他对裴景行的感情,暂时还上升不到爱情,但绝不讨厌对方,反而觉得那个男人很令自己着迷。他想接近裴景行,想多了解对方一点,也想对对方好,就是这么简单。
神秘男访客
晚上六点,袁天宝准时驱车抵达裴景行家的楼下,远远地就看到了对方那辆银灰色的小轿车。裴景行也看到了袁天宝的车,提前从车里下来,抬手打了个招呼。
袁天宝一边打量着这个小区的环境,一边踩着雪走过来。
这个小区只有两栋高层,其他的都是小高层,而裴景行的家就在其中一栋八层楼的小高层里。可能是因为下过雪的缘故,小区里很安静,白茫茫一片,视野格外开阔。
袁天宝说道:“这小区的环境不错,新的?”
“建成有三年了。”
“看起来质量也不错。房价贵不?”
“还可以,刚开盘时我就买了,那个时候还很便宜。这里不是学区房,地铁也还没有修过来,现在买的话,价钱暂时还算合理。”
袁天宝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纸袋递过来,说道。
“我不清楚你的尺码,让服务员帮忙选的,要是不合适可以拿去换。”
裴景行接过纸袋看了一眼:“Ermenegildo Zegna,这个牌子很贵,让您破费了。”
“还行吧。”袁天宝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你见了我别总您您您的,把我叫老了。”
裴景行这才发现,袁天宝似乎和昨天有点不一样了。他穿着一身得体的名牌休闲装,脚踩锃亮的皮靴,就连皮肤似乎也变得白嫩了一点。
感觉到裴景行在打量他,袁天宝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给自己买了几身新衣服,还做了个美容,现在看起来,总不像四十的了吧?我之前是有点不修边幅,可今后毕竟要在这个圈子里面混,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裴景行笑了笑,由衷地夸赞道。
“袁老板其实长得很英俊,特别是眼睛,很有神采,很好看。您的肤色是小麦色的,看起来很健美,但有些粗糙,如果想做皮肤护理的话,可以尝试用一下薄荷跟茶树系列的。至于服饰,您现在穿的就很好,也可以试着搭配一些男士饰品跟香水。”
这番话出自裴景行的真心,在他认识的人里面,袁天宝的颜值,已经算是很高的了,排进前三一点问题都没有。
“真的?”袁天宝挠挠头,傻乐道:“行,听你的。回头我就去买!”
太阳落山后,天气变得很冷,一阵冷风吹过,袁天宝不由得缩起脖子来,用力搓了搓手。
裴景行问道:“要不要上来坐坐?喝杯热茶。”
袁天宝却说道:“不了,你都忙一天了,早点回家休息吧。我就是来给你送衣服,顺便看看你。”
“那好,回去路上小心。”裴景行点点头:“袁老板,回见。”
目送袁天宝的车子离开后,裴景行才转身上楼。电梯门打开后,等在他家门前的男人,让他略微愣怔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淡淡道。
“你怎么来了?都不提前打声招呼。”
那人倚靠在门边,双臂环胸,穿着一身很贵的西装,外面披着件大衣,鼻梁上架着一副窄框金丝边眼镜。他与裴景行一样,有着一双狭长而上挑的眉眼,只是眼神更加冷冽,气质愈显成熟。闻言,他站直身体,推了下眼镜,淡淡道。
“我来看看你,还得提前预约?”
裴景行没说话,走过来掏钥匙,开门。男人识趣地让到一旁,门开后,跟在后面走进来。进门后,裴景行没有招呼对方,自顾自地脱外套,换拖鞋。男人也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鞋来,自己换上,并将大衣随手挂在了裴景行的衣服旁边,又去翻那只裴景行提回来的衣服纸袋。
“杰尼亚?你不是不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么。”
裴景行没回答,男人耸了耸肩,忽然又问道。
“又有男人送你东西了?”
裴景行仍旧不答,男人将大衣从袋子里拿出来,披在了自己身上。他们身材相仿,这件新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也非常合适,他说道。
“还挺好看的,你要是不穿,就给我吧。”
裴景行终于忍无可忍,走过来将大衣从对方身上扒下来,回到卧室里挂好。男人一路跟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景行,问道。
“你还在跟不同的男人混?”
裴景行冷淡道:“那也总好比,婚内去跟其他女人乱搞的好。”
男人脸色微变,说道:“那不是我自愿的!爸妈一直都想要个孙子……”
“他们的想法是错的,你就陪着他们一起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