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可以将这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直接扔到那群发疯的精神病中间，看看往日颇具威慑力的重症患者会被他们怎样对待。”钟奕唇角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那场景想必也很精彩，你觉得呢？”
　　黎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甚至被对方话里的恶意惊出一身冷汗。
　　这才是钟奕真正的性子吗？冷漠，恶劣，无视人命。
　　尽管那一身警服依旧挺拔端正，让黎遥只看一眼，就会下意识觉得安全，可事实上，钟奕的确不再是以前那个温和富有正义感的警卫了。
　　黎遥看了眼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两人，别过脸，没再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僵持。
　　钟奕没再管黎遥，开始巡视另一面墙上的监控，姿势熟练地在大屏幕上来回切换，像是在找什么人。
　　黎遥知道，钟奕在找顾思明。
　　顾思明肯定知道负二楼有问题，才会让威尔跟谢修来探路，现在得不到反馈，自然是躲起来了。
　　果然，钟奕找了一会，就停下了，眉眼间淡淡的，扫视着面前大大小小的监控画面，修长的手指不断在桌面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像是在思索。
　　负二楼比负一楼还要阴冷潮湿，黎遥站在角落看了半晌，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他不由瞥了一眼地上的谢修跟威尔，他们好像也察觉到了冷，脸色青白，缩成一团。
　　可现在他根本救不了他们，黎遥垂下眼，很快就挪开视线。
　　黎遥看着一直沉默的钟奕，还是没忍住，率先打破监控室的寂静，“那个，有水喝吗？”
　　他有点渴。
　　钟奕闻言没再看监控，站起身，从办公桌底下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黎遥，“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话了。”
　　刚刚的话明显将黎遥吓得不轻，一直拘谨地站在一个角落，像是要跟他保持最大的直线距离。
　　现在，因为一瓶水，就朝他走了过来。
　　黎遥喝了几口，拧上瓶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闷声道：“我们又不能一直这样。”
　　他的确很不习惯那样的钟奕，可是现在情况，让他不得不习惯。
　　黎遥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我们晚上睡哪？”
　　他刚刚偷瞄了一眼监控，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他说完像是觉得自己太娇气，“算了，我也不困。”
　　说完却不可控地打了个哈欠，又硬生生被他止住，憋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这幅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成功让钟奕的表情缓和几分，“最里面还有一个小的卧室，不过被子很薄，我等会拿点厚的过来。”
　　黎遥闻言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又朝钟奕靠近一步，跺了跺脚，“有空调吗？这里好冷。”
　　钟奕看着两人瞬间缩短的距离，目光在黎遥粉白柔嫩的小脸上停留几秒，才开口：“有，等会给你开。”
　　本来给仪器降温，就顺便给卧室也装了空调，没想到会有这个用途。
　　钟奕替人将空调打开，就出门去给黎遥拿厚被子了。
　　人走后，黎遥静静在房间内站了半晌，确定脚步声变远后，立马变了脸色，去查看威尔跟谢修的伤势。
　　迷药的药性渐渐过了，两人由于身体的疼痛，都皱紧眉头。
　　黎遥先检查了一下威尔身上之前流血的位置，摸了摸，血迹已经冷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已经止血了。
　　之前看血流了那么凶，他还以为威尔凶多吉少，没想到他的自愈能力这么强。
　　黎遥拧开手里的水瓶，捏着威尔的下颚，想给人喂点水，可这人牙关咬得死紧，怎么都不张嘴。
　　他一下急了，钟奕只是去拿个被子而已，可能很快就会回来，他不想连喂水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威尔，你给我把嘴张开！”黎遥恶狠狠地说道，就差去掰他的嘴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威尔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自己张开了唇。
　　黎遥顿时松了口气，给人喂了点水。
　　不知道是不是真渴了，威尔喝的很快，一大瓶水都进了他的肚子，旁边还漏出来不少，将衣服都打湿了。
　　黎遥赶紧收回手，嘟囔道：“这也太强盗了，谢修还没喝呢！”
　　说完囫囵给威尔擦了擦嘴边的水，就去给谢修喂。
　　谢修就比威尔配合很多，喝的斯文，一点没浪费。
　　最后，黎遥给人摆回原来的姿势，将喝完的空水瓶扔进了垃圾桶，还不忘舔了舔唇，将自己的唇弄湿，装作水都被自己喝完了的假象。
　　做完这些，门口传来拧开把手的响动，钟奕回来了。
　　黎遥下意识抖了一下，可是很快强自按压下那股心虚，迎上前，想接过钟奕手里的被子，“我帮你拿。”
　　钟奕没让他接手，目光瞥向地上的两人。
　　绳子依旧捆得好好的，人也没醒。
　　这么短的时间内，以黎遥的体力，不可能帮人解开绳子还把人救走。
　　他正欲收回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垃圾桶空着的矿泉水瓶。
　　黎遥立马解释：“不知道是不是开了空调，总感觉干干的，就多喝了点水。”
　　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角，“钟奕，我好困，什么时候睡觉？”
　　钟奕收回目光，往里面的卧室走去：“现在就能睡。”
　　黎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跟着钟奕往卧室走去。
　　只不过，在他低头的一瞬间，钟奕目光越过他看向地上昏迷的两人，准确来说，是威尔被水晕湿一片的衣领。
　　*
　　卧室很小，只放了一个简易的木床，旁边一个置物的矮桌，自此之外没有其他。
　　黎遥看向床另一边拉紧的窗帘，出于好奇，上前拉开，却发现是一片堵实的冷白墙面。
　　“这里太压抑，我就安了个窗帘，看起来像是有窗户。”钟奕解释道。
　　黎遥不知怎么觉得心里堵堵的，“你经常在这里睡吗？”
　　这里之前的被子比禁闭室还薄，钟奕不会觉得冷吗？
　　钟奕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给人铺好厚实的棉被后，才回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多精力一直监视别人，只是顾思明很多事情都做的有缺漏，我得看着，最近才一直在这里住。”
　　他说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在黎遥心里，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加变态了吗？
　　黎遥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会钻牛角尖，有点生气，说话也没了顾忌，“我只是怕你之前冷，就多嘴问了一句，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带着一点怨气的声音在狭窄的卧室格外响亮，像是在朝钟奕发脾气。
　　说完后，钟奕铺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发现黎遥也呆住了，察觉到他的目光，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自己的衣服，最后，讷讷开口，“对不起。”
　　他根本没资格冲钟奕发脾气。
　　他本来以为钟奕会生气，可刚刚的目光，他总感觉对方错愕大于被冒犯的气恼，甚至，还有点高兴？
　　黎遥想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悄咪咪抬起头，想看一眼，却发现钟奕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面前，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背直接抵在了之前的窗帘上，发出一声哗啦的声响。
　　“你只是怕我冷？”钟奕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啊？”黎遥愣愣地看着钟奕，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乖回道，“是啊！之前的被子很薄，这里温度又低，睡觉很不舒服的。”
　　钟奕定定看了他半晌，“你是不是又在……”
　　[骗我]两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毕竟，黎遥现在的模样看着的确是真心的，他怕问出口，看到的是黎遥心虚的表情。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钟奕表情僵了僵。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了？
　　在一个心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人的小骗子面前，诚惶诚恐，看到对方瑟缩着小脸就忍不住想上去哄人，对方朝自己发脾气竟然还觉得高兴甜蜜，所有情绪都被人拿捏在手中。
　　像是，对方一条最忠诚的狗，黎遥只要朝他笑着招招手，他就能傻傻凑过去。
　　黎遥被人堵在墙角，对方表情太复杂，他竟然一点都看不透，他伸出手，紧张地抓着钟奕的衣角，疑惑地问了一声：“钟奕？”
　　钟奕收回思绪，深深看了黎遥一眼，开口道：“没事，床铺好了，你可以休息了。”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却发现黎遥拽着他的衣服，没松开。
　　“你不睡吗？”黎遥抿了抿唇，小声问道，“你好像很累。”
　　他不知道钟奕到底忙了多久，刚刚离得近了，他能清晰看到对方眼底的青黑，眼里也有一点血丝，像是好几天没睡个好觉。
　　钟奕看了眼自己警服上的细白手指，止住脚步，“不过这里只有一个床，你在邀请我一起睡吗？”
　　明明是带着一点暗示意味的话，钟奕却说的不带半分情绪，让黎遥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劲。
　　他将人拽的更紧了，看了眼不算宽敞的床铺，脸上攀上一抹浅浅的红晕，小声道：“一起睡就一起睡，又不是没睡过。”
　　上次在禁闭室，情况比现在暧/昧得多，他不也睡的挺好吗？
　　主要是，直觉告诉黎遥，现在不能放钟奕离开，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真的而不关门吗？”钟奕脱下警服，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转头看向打开的卧室房门，“这样，温度会起来的很慢。”
　　黎遥窝在床上，将半张脸都折在被子底下，掩盖自己的心虚，“开着吧！不然好闷。”
　　他只希望，卧室的这点暖气能传到主监控室，让地上的威尔跟谢修别那么难捱。
　　最后，两人一起躺在床上。
　　不过负二楼真的太冷了，就算被子再厚，黎遥也冻得只打哆嗦，空调热的太慢，还开着门，根本不管用。
　　他偷偷侧头，看向旁边的人。
　　卧室留了一盏小灯，暖黄的光将钟奕的轮廓晕开，没了之前的冷峻，反倒多了一分柔和。
　　黎遥大着胆子，朝钟奕那边挪了挪，“你睡着了吗？”
　　钟奕呼吸平稳，闭着眼，没理他。
　　黎遥巴巴地看着他好一会，自己左脚盖右脚磨蹭了半天，脚还是冷冰冰的，冻得他实在难受，忍不住悄悄侧过身，抬手，虚虚抱住钟奕的腰，在一点点压下去，落实这个怀抱。
　　钟奕还是没反应。
　　黎遥唇角翘了翘，钟奕身上真的很暖和，凑近后，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抱了个人形娃娃，只不过娃娃有点硬邦邦的。
　　不过没关系，是热的就行。
　　黎遥抬腿，想故技重施，将脚凑到钟奕身边取暖，可脚尖刚挨到钟奕的小腿，原本睡熟的钟奕突然睁开眼，“在干什么？”
　　声音一片清明，根本没有初醒的困倦。
　　黎遥取暖被逮个正着，吓得一下缩回脚，“不是，我就乱动，不小心碰到你。”
　　打死他都不会说自己怕冷在借着人家身体取暖！
　　黎遥说完就想抽回手，却冷不丁被人抓住手臂按下去，手指一下戳到了对方衣服里面，碰到了一片温热紧实的肌肤，烫的他指尖都蜷缩了一下，可这下倒像是他故意在钟奕腰侧蹭了蹭。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黎遥脸色爆红，想抽回手，钟奕却抓着他不放，另外一只胳膊穿过他的脖颈，将他搂进了怀里。
　　“你应该是想要这个姿势。”钟奕的声音从他发顶传来。
　　在夜色的熏染下，这声音绕了几个弯穿进黎遥耳膜，显得低沉悦耳，让他耳朵尖都涌上了热气，他将头闷在钟奕心口，没反驳。
　　这个姿势，的确更暖和。
　　他甚至自发地将脚也伸了过来，踩在钟奕的脚背上，过了不到一分钟，那个地方的温度降了下来，他又不满足地往上挤了挤。
　　果然，一片滚烫。
　　过分舒服的温度让黎遥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呼气声，眯着眼，就像是一只偷欢的小猫咪，正露出肚皮，发出餍足的呼噜声。
　　钟奕感受小腿处的冰凉，喉结滚了滚，“黎遥，你是真的不怕。”
　　这种情况，还敢撩拨他。
　　黎遥正想换个脚，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愣愣抬头，“啊？”
　　怕什么？
　　钟奕看着对方懵懂的小脸，可能是真暖和了，黎遥脸上都泛起了热乎乎的粉，瞧起来娇嫩可口，偏偏那眼神透着一股纯，显然刚刚的动作真的只是单纯取暖而已。
　　不过，这股纯在钟奕危险的眼神下很快变了味，黎遥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出格，关键是在被子底下，两人几乎紧紧贴着，有什么变化，他一下就能察觉到。
　　黎遥结结巴巴地解释：“空调刚开，温度还没升起来，我实在是太冷了，对不起。”
　　说完，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
　　可是钟奕却扣住他的腰，将他猛地带了回来，声音是明显的喑哑，“你今天跟我道歉了很多遍，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黎遥抬眼，看着钟奕英俊端正的脸，只觉得羞到了极点，为什么钟奕能用这幅淡定的样子做出这种事啊！
　　他被抵着，羞的眼尾都泛起了红，偏偏是他自己作死凑上来的，怪不得别人。
　　他手无措地抓着钟奕的衣领，眼神胡乱往下瞟，可是被子盖着，又看不到什么，反倒只会让他清晰认知到现在的处境。
　　“是要利息吗？”黎遥声音很小，目光落在钟奕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