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霍家派来的杀手,对不对?表面上,你在为秋雁工作,调查她丈夫出轨的事情。但实际上你是在调查时听潮是不是活着,你的任务是搞清楚,如果他活着、且参与了晚宴,他会是谁,最后杀了他。
“所以在你一踏上无涯岛,就来会举办晚宴的地方放枪了。
“我猜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下午各自休息那会儿,对么?
“我和‘鹿峰’下山,来到主别墅的茶室,你也来了。那会儿你装作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样子,其实你是刚从宴会厅藏完枪出来。
“就在这场讨论会上,你得知鹿峰就是时听潮,于是你对他动了杀心。我和时听潮私聊的时候,你去化妆间确认了枪还在。但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你认为首先要做的,还是找凶手。
“何况万一大家等会儿还要搜身呢?
“你听到尖叫声、知道出事了,担心大家还会搜身的你,更没有贸然把枪拿在手里,而决定静观其变。
“于是你在没有拿走枪的情况下走了出来。
“后来经过我们的调查、讨论,你锁定了凶手。
“凶手是你认识、熟悉、并且你认为有办法合作的人。
“于是,利用对她的审问,你偷偷跟她达成了合作。
“你把嫌疑引到了端木静身上,就是做给真凶看的。你想让她知道,你站在她那边,想跟她达成合作。
“在这之后,你趁走过她们身后、一一逼问她们的时候,偷偷告诉她,你有两把枪。
“并且你会告诉他,你一定会找到合适的理由,让她可以去到化妆间的某个地方得到那把枪。
“这样一来,你们一人一把枪,就可以把时听潮、我,以及你们所有想杀的人,全部杀死。
“再然后,你就提出了这个两次进化妆间的计划。
“你的目的当然不是投票,而是方便你们俩各自拿枪。
“我是不是都猜中了?”
卢修平面如死灰,痛不欲生。
这个时候他手里的枪已经被左三丘拿走,而封城也面无血色地下意识跪到了地上。
封城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后怕,有的只是痛苦、悔恨,大概是在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报仇成功。
片刻之后,卢修平和封城全都被绑到了椅子上。
左三丘端着一把枪很谨慎地对着他们。
明月靠在餐桌边静静打量他们一眼,淡淡笑着道:“其实真正的通关方法很简单,找出国王,清楚明白地告诉国王谁是凶手就行了。
“又或者……”
明月瞧向身边的余钦,“我的国王,是否要求凶手承认一切呢?我们还要审讯她吗?”
余钦找来纸巾走到明月面前,一只手掌不容抗拒地端起他的下巴,审视般看了一会儿他的脸后,另一只手拿着纸巾一点一点将他脸上的血珠擦干净,拇指轻轻抚了一下他的鼻尖,再退后拉开一把椅子,大咧咧坐下来。
“你可以开始你的审讯了。”
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瞥余钦一眼,明月转过了头,看向封城。
“凶手就是你。凶手六年时间来都没杀人,非要等到现在……这是因为她之前缺少一个动手的契机。
“我之前为了让卢修平以为我中了计,故意污了端木静一把。我当时说,那个契机是她参加葬礼的时候。
“但对你来说,也有同样的契机。比如……你跟秋雁,真的是情敌关系吗?比起时听海,你应该先认识秋雁吧?”
明月这话一出,秋雁几乎发起了抖。
时听海则是愣了很久,再像着急的兔子一样跳了过来。
“啥、啥意思?”
问完明月,他又瞪向面前的封城,“不是、不是你啥意思?”
“所以说啊,尽管信号不好,大家也要尽量靠网络搜集消息。”
明月端起手里的手机摆了摆。
“这次系统没给我们搜证的时间。但其实它并不是让我们搜身、从大家身上找线索的……如果有人之前被我骗了,不好意思啊。
“系统的真正目的,当然是告诉我们,这次探案要靠网上的信息和故事线索,而不是纯靠实物线索。”
时听海:“……”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啊?
左三丘:“……”
——还好还好,我已经被他骗习惯了。
明月再道:“我一直在通过手机查无涯岛的火灾案。我查到有人成立了一个互助小组。也就是受害者家属们互相慰藉的小组。
“这个人愿意承担所有的费用,希望大家能定期聚会一起,互相诉说失去亲人的痛苦,排解心中的悲伤。”
“我知道这个小组!”
说话的是端木静,“但我没去。我觉得跟其他受害者家属见面,只会增加我的伤痛。
“我根本不愿意回忆当年的事,也不愿看见任何当事人!”
“对。你没去。但我想……”
明月看了一眼秋雁,再看向封城,“你去了。对吗?
“这个小组是一年前成立的。那会儿时老爷子刚死。而正如秋雁刚才自己说的那样,那个时候,她刚确认了山顶的小屋里没有人。
“那个时间点,她确认时听潮还活着,并且逃走了。
“所以我猜,她成立的这个小组,并不是为了让大家‘互相安慰’。
“她自认势单力薄,无法追查时听潮的下落,更无法独自报仇,于是她找到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把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告诉他们真相,然后说服大家一起报仇。所以……”
拉来一把椅子,明月略躬下身,尽量平时着面前封城的眼睛。
“一年前,通过这个所谓的‘互助小组’,你就认识了秋雁。
“火灾发生的五年来,你没想过报仇,是因为你以为当年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警方就是那么公布的。
“然而通过秋雁的嘴,你发现这件事是人为。
“于是这件事点燃了你心中的复仇之火。
“那个时候你应该也认为凶手不是时听海,但你还是接近了他。
“我想,一方面你早晚会杀他,毕竟你的孩子死在时家,你痛恨这里的每一个人;另一方面,你想掌握他的财产信息,这样,在复仇之后,你和秋雁能拿到足够多的财产。
“在此基础上,时听海跟火灾案的关系相对没有那么大,复仇的优先级不高,他这才能活到现在。”
“妈的、我他妈的……”
似乎是想起一些细节,时听海立刻跑到秋雁面前,“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你们……”
“别用暴力!”
左三丘拿枪对准了他,努力板起脸呵斥,“坐下!”
“你们、你们他妈的……”
时听海无能狂怒,只能坐下。
明月重新看向面前的封城。“你可以承认这一切了。”
他拿起手机。“我查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已经确认凶手是你。”
左三丘赶紧瞥了一眼明月的手机,这便看见了一条颇为惊悚的新闻——
“……李某及其妻子死于煤气中毒,经过尸检确认体内有安眠药成分,有很大可能被人谋杀,警方正在就其社会关系进行调查,欢迎广大市民提供线索……”
“这个李某及其妻子,就是李广的养父母,对么?
“他们是时家的远亲。当年也是他们把李广带到无涯岛,以至于有了这场悲剧。所以你怪他们。
“鹿峰不是第一个死的。你最先下手的,是李广的养父母。我很好奇你的心理……明明你在遗弃李广的时候,做得很干脆。
“其实这对养父母对李广有恩,对你也有恩。如果不是他们,你儿子也许早就死了。但你后来却反而埋怨起了他们。”
无论听到什么话,封城的态度始终是一脸漠然。
刚才她脸上那短暂的悔恨、痛苦已经彻底消失。
她变得非常平静,就好像没有听见明月的话,也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大概因为她听到了明月与余钦的对话,所以有恃无恐——
凶手需要经过审讯、承认自己是凶手。
她想,那么自己不承认,恐怕这关他们就过不去。
明月静静看她一眼,然后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沉下声开口,那声音冷不防听上去竟显得有些阴森。
封城几乎立刻感到了一股寒意。
她下意识抬眸看了明月一眼,一时竟感觉他是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无常,为的就是审判自己、将自己押往地狱。
封城不由打了个寒战。
随即她听见明月道:“能想象当年的场景吗?其实应该很容易想象吧。
“这宴会厅是在曾经的钢琴厅旧址上搭建的。你坐的这个位置,或许就是你儿子坐过的。
“当年他坐在这里,被吞入了火舌……他想爬,但他爬不出去……也许在被火烧死之前,他是活活闷死的。
“他死于窒息。就像高守那样。对么?”
明月自诩没什么共情能力。
但他演得很像。
听到这话的封城几乎立刻流出了眼泪,浑身颤抖起来。
平静地注视着她,明月再道:“现在的你,和当年的李广很像。
“你被绳子绑住,被枪指着脑袋,你逃无可逃。
“当年的他也逃无可逃。只不过他是被大火困住了。”
“别说了!你别说了!!!你住口!!!”
封城嘶吼出声。她的声音已沙哑无比。
“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但其实……”
明月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温柔,眼神里居然带了些许怜悯。
他用很柔和的语气道,“但其实你还有机会逃离这个困境。只要你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
“若你认罪,神明是可以宽恕你的。
“神在注视着你,等着你的坦白。只要你坦白就可以。”
“我没有罪!我没有!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什么狗屁神明?!神明也什么都不懂!
“我没有犯罪!我什么都不会承认!
“是,我遗弃了我的孩子,但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后悔!在那之后,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悔恨中度过!
“没有人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找到他!
“没有人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有多高兴、多想感谢上苍!
“没有人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付出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口舌才让他的养父母相信,我不会把他夺走,才让他们答应我可以接近他,与他说说话……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可爱、多听话、多懂事……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养父母后来动了恻隐之心,愿意把孩子归还给我。他们打算等他高考结束,就跟他谈这件事。
“那一年,我日也盼、夜也盼,就希望高考结束后,他能回到我身边。那是我向神明祈求了无数个日夜求来的结果!
“我高兴得彻夜彻夜得睡不着觉……
“可高三寒假……他去了无涯岛,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永远等不到他了!!
“你们不会懂得一个母亲会为自己的孩子做出什么。
“你们不会知道,我对他的亏欠有多大。
“你们不会知道我到底有多想弥补我对他的遗弃……
“我知道错了,我想弥补的!可谁给肯这个机会?神明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重新拥有儿子、弥补我对他亏欠的一切,这个希望是李家人给我的。可这个希望,也是他们生生剥夺的……
“我没有机会重新拥有我的孩子。我甚至没有机会对他说一声道歉……
“我没有罪。我没有杀人。
“我只对不起我儿子。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这些话,几乎是封城嘶吼着说出来的。
太想抒发这些在胸口郁结已久的话,她连气都没怎么换。
说完了话,她似乎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胸口不断起伏着大口唤气,却无法再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她的嘴巴只是不断张开再闭合,重复着三个字。
明月通过口型认了出来。
她说的那三个字是“对不起”。
大概她是想对自己的儿子道歉。
明月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变得残忍起来。
他盯着封城的脸,以不容她回避的方式开口问出一句:“可你知道,当年制造火灾案的人是谁吗?”
封城当然没有力气回答。
于是明月冷漠地开口:“就是你的儿子李广。
“当年老爷子为什么会咬定这件事是仇家所为?
“因为他排除了其余所有可能。
“火灾前的那几天,谁可能去码头那里拿过货物,谁可能接触到含磷物、高瓦数灯,谁可能进过钢琴厅更换灯、放置含磷物……
“他一定全都排查过了。可他没有找到凶手。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凶手确实死在了火灾里。
“凶手能想到这种可怕的杀人手法,他精于算计、手段狠辣……他应该是一个深谋远虑的、甚至有化学背景的、年纪稍大的成年人。
“他布这么大一个局,歹毒至极、阴狠至极,但又确实精明至极。这样精明的他,怎么会让自己死在火里?
“老爷子唯一忽视的一个逻辑是——
“凶手也很有可能只是通过某些方法,恰好知道了这么一个放火方式,于是加以了模仿而已,但他完全没料到这么做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