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崽崽在水中眨了眨眼，神情淡定。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监工与墨子非回来时就见到这一幕，顿时一惊，急忙喝止。
　　小少年可是六等贵民，要是在这里出个万一，他这公职就别想继续干下去啰！
　　比监工动作更快的是墨子非，他一脚踢飞地上的空铁桶。
　　铁桶高速旋转着，直直撞向监工二号，把他带飞出去十余米。
　　没了念力控制的水骤然落下，打湿龙崽崽衣裳。
　　墨子非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揽住龙崽崽，担忧地询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龙崽崽摇摇头。
　　一旁的监工嘴巴张得老大，飞奔过去找同事，“哦不，上帝保佑你还活着。”
　　监工二号被砸晕了过去，监工将人背回来，放到躺椅上，他语气不善地质问，“OK，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殴打帝国公职人员，你们是想进监狱吗，哈？”

失去反抗能力
　　面对监工的质问，墨子非态度冷淡，投注在监工二号身上的目光格外冰凉。
　　“比起我们，你这位同事谋杀帝国未成年公民，恐怕更有判头吧。”
　　监工瞪了龙崽崽一眼，反驳：“但他并没有受伤不是嘛，反而是我可怜的同事被你打伤，昏迷不醒。”
　　“讹人可是违法的，你同事明明是自己中暑晕倒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龙崽崽从墨子非身后探出脑袋，不服气地道。
　　“中暑？”监工简直要被龙崽崽的睁眼说瞎话气笑了，“我两只眼睛都看到啰，是你们打伤的。证物都还在这里，你们赖不掉的。”
　　风吹过，被指认为“证物”的铁桶哐哐滚了两圈。
　　龙崽崽据理力争，“那也只是轻轻碰到，怎么能说是打伤呢，不信你检查看看他身上究竟有没有伤痕。”
　　“轻轻？呵，刚刚那一下肯定淤青了。也不晓得有没有伤到内脏。”
　　监工觉得熊孩子是在无理取闹，他解开同事衣服，打算将伤痕给对方看，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做“证据确凿”。
　　结果，解开衣服后，露出了监工二号白白嫩嫩的小肚腩。
　　上面一丝伤痕都没有。
　　“这不可能！”监工一脸震惊。
　　伸手扒拉同事的衣服，来回上下找伤痕，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抬头看看淡定的墨子非和嬉皮笑脸的龙崽崽，监工心里堵了一口气。他似想到了什么，去临时休息点内一顿翻找，拿出一个健康检测仪，将同事从头扫到尾。
　　检测出来的报告显示，同事身体健康，无明显外伤或内伤。结果判定为同事是疲劳过度导致的深度睡眠。
　　“看吧，我就说跟我们无关吧。”龙崽崽一脸无辜地摊手。
　　监工气恼地将检测仪摔地上。他怀疑是墨子非有什么特殊的念力能力。但检测不出来伤痕，就没有证据，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同事醒来后如果知道自己吃了这么大的闷亏，肯定会闹上一阵。一想到那个画面，监工就觉得分外头疼。
　　这同事跟领导有亲戚关系，平日里工作经常躲懒，脾气又大，总是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监工与他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但有什么办法呢，领导将人安排到他的组里，他就得负责管好对方。
　　“他方才对我下杀手，我可是录了像的。”龙崽崽拿出外置智脑，特意在监工面前晃了晃，“你们要是不能给我一个说法，那我就只好去找警察叔叔讨公道啦。”
　　“你……”监工咬牙切齿，凶神恶煞地瞪着龙崽崽。
　　龙崽崽仿佛“害怕”一般，将脑袋缩回墨子非身后，“哇哦，大叔好凶，好吓人哦，我要找警察叔叔保护我。”
　　闻言，监工不得不收敛起表情，抬头去看墨子非，软下态度，“墨先生，你看你家孩子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依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在兄弟的面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要他说，墨先生就是太纵着自家孩子了。若是他家孩子敢这么惹事生非，他肯定送他一顿竹笋炒肉。
　　“我家的孩子，万万没有受委屈的道理。”墨子非做足了熊家长的样子，给龙崽崽撑腰。
　　监工气得肺疼，很想破口大骂，但想一想对方的身份地位，又把话憋了回去。扫了一眼仍然站在原地，没有报警处理的墨子非他们，监工忽然福至心灵，“你们想怎么私了？”
　　他们既然一开始就未曾真的报警，想必是有所求。
　　墨子非轻挑了下眉，“于你来说，并不难。据我所知，送到这边的劣质人种，签署的都是义务劳动合同。想必，我们花钱雇佣个个把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按照帝国法律，劣质人种必须参加帝国义务劳动。但是具体是哪种义务劳动并没有明确规定。可以是帝国官方的派遣，自然也可以是官方与私人合作的外派任务。
　　“你们想要那个小胖子？”监工恍然，心道他们真是天真又愚蠢，居然对那些垃圾抱有不该有的同情心。他对此很是鄙夷，不过这不妨碍他利用他们的同情心。“原则上是可以，不过嘛，雇佣费用得按天算，一天五百星币。”
　　龙崽崽冷笑，怼他：“一天五百星币？你的工资都没这么高吧。”
　　“那怎么一样呢，”监工耸肩，“把人雇佣给你们，我可是要为此担风险的。这价钱还是我给你们的友情价，别人就是想要，都没有呢。”
　　当然，别人也不会想要雇佣劣质人种就是。
　　“你不想保你的这位同事啦？”龙崽崽威胁。
　　自觉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监工光棍地耍无赖，“我同事不过是一时冲动，毕竟未遂，顶天了也只是被关上些日子。可那小胖子能不能活到明天……”
　　监工笑得意味深长。
　　劣质人种根本没有人权可言，参加义务劳动时，死了便死了，压根就不会有人去追究。
　　龙崽崽愤怒咬牙，“可恶！”
　　“行，先签一年的雇佣合同。”墨子非应下。
　　监工抚掌大笑，“兄弟真是痛快人。”
　　此事暂时到此为止。签完合同，墨子非他们顺利将小胖墩带了出去。
　　但，人领回来后，该怎么安置对方，又成了一个大难题。
　　他们的茅草屋面积很小，只有一张床。总不好让小胖墩露宿街头吧。
　　龙崽崽瞅了眼依旧傻愣愣的小胖墩，挠挠头，建议道：“要不先将就一晚上，明早我们就送他回家吧，他家离这边不算太远。”
　　事实上，小胖墩家就在长安区邻近的一颗宜居星球上，飞船单程只要大半天时间。
　　他们把唯一的床让给了精神状态不大好的小胖墩。
　　为防对方觉得他们不正常，墨子非晚上没有再打坐，而是与龙崽崽一起打地铺。他们俩把被褥铺在靠近书桌的那侧墙角，与土炕床之间摆了个屏风做隔断。
　　待小胖墩入睡后，龙崽崽动了动小脚丫，从另一头被子里钻了进去，然后从墨子非这一头钻出来。他将脑袋枕在墨子非胸膛，小小声地说：“徒弟弟，我觉得他们挺不对劲的。”
　　墨子非轻声，“嗯。”
　　发出声音时，胸膛震颤着，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自古都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可是，我看他们都很麻木，一点儿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龙崽崽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直觉那些人的表现非常不对劲。
　　同是一起劳动的工人，有人被虐打，周围人却神情麻木，既没有表现出同情，也没有压抑的愤怒。一个个都仿佛是逆来顺受的木头人，让人瞧了，觉得心里闷得慌。
　　“嗯，”墨子非表示认同，“帝国人口基数大，劣质人种的占比3.7%，不算高，可实际总量也有数千万。但是……”
　　墨子非伸手，点开外置智脑，“我翻看过近百年的新闻，没有看到一条关于劣质人种反抗或造反的资讯。”
　　他一开始以为是帝国官方反应迅捷，将这些消息都及时压了下去，之后销毁。
　　可在亲眼看过那些劣质人种后，墨子非萌生了另一种想法。
　　“我怀疑，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反抗。”
　　龙崽崽拧眉，“可这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吗？”
　　与外界环境相抗争，与同类彼此竞争，与自己内心作斗争，是人类不断进化的源动力。在人类还没有统一语言，不能理解什么叫反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学会遵从本能去反抗了。
　　因此，龙崽崽听到墨子非这话时，觉得分外荒谬。
　　“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地方。”墨子非指尖在光屏上缓缓滑动，“但从他们的行为表现上分析，我认为他们失去反抗能力的可能性很高。”
　　“人类所谓的反抗本能，与人类的七情六欲一样，并非不能剔除。”
　　只要找到了方法，抹除人类的某一项本能抑或情绪，亦是有可能达成的。墨子非曾经去过一个世界，那里的人类就找到一种古怪的法子，把自身的“情”剔除，通过修炼无情道，追求长生。
　　龙崽崽思忖片刻，觉得墨子非说得有道理。“不过这只是我们自己的猜测，还是要验证一番的。”
　　“嗯，”墨子非指尖点了点地图上图梅尼公司所在的位置，“或许我们有必要去一趟这里。”
　　劣质人种之所为被判定为劣质人种，就是因为基因。现在察觉他们身上有异样，墨子非第一时间怀疑的自然也是基因。
　　想到上回见到的那个藏着很多秘密的姑娘，她的目标似乎也是图梅尼。
　　“等送小胖回家，我们再去。”龙崽崽点点头，有些困顿地垂下眼睑。
　　脑袋轻轻依在墨子非胸膛，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
　　听着这沉着有力的心跳声，龙崽崽觉得分外安心，不消片刻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梦里，成片成片的三色堇盛开着，随风摇曳。少年在花丛中挑选，采下最美的花朵，编成一捧花束。远处，有人徐步走来。少年抬头，露出明艳的笑容，雀跃地喊了一声：“师尊……”
　　梦外，墨子非轻轻揽住他的腰，微微侧过身，调整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月明星稀，一夜好眠。

送小胖墩回家
　　听到马上就能重新见到爸爸妈妈，小胖墩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
　　“这家烤地瓜很好吃，”小胖墩看着熟悉的街道，指着一家小铺子道，“以前放学后路过的时候，妈妈总会给我买一个。”
　　铺子里的烤地瓜是用最原始的火炉炭烤，隔着二十来米，就能闻到烤地瓜那霸道的香甜味。瞬间就勾起了路人的食欲。
　　墨子非侧头看了一眼，龙崽崽正直勾勾盯着烤地瓜。
　　“老板，烤地瓜怎么卖？”
　　“大的二十，小的十五。”
　　墨子非付钱，挑了两个大的，一个递给一脸怀念的小胖墩，一个掰开剥皮，吹吹凉后，喂到龙崽崽嘴边。
　　“啊呜，”龙崽崽咬下一大口，一本满足，“又甜又糯，好好吃。”
　　一口接着一口，剩下靠近底端的部分，纤维增多，淀粉减少，口感变差了不少。于是龙崽崽便舍弃了，改换吃另一半烤地瓜。
　　墨子非看了他一眼，将剩下的最后一口吃掉，然后跟皮一起扔进垃圾桶。
　　他们俩很快就消灭了一个烤地瓜，反倒是率先提起烤地瓜的小胖墩，捧着烤地瓜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一样，舍不得吃。
　　他回忆起曾经，他也是像他们那样，跟妈妈分享一个烤地瓜。
　　那样快乐的日子，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小胖墩家离学校不远，放学后，他和妈妈沿着这条街往前走，路过烤地瓜、麻辣烫、零食铺，左转后，再经过糖果屋、寿司店，就是他们家住的居民楼啦。
　　怀揣着即将见到爸爸妈妈的喜悦，小胖墩脚步轻盈，浑身上下都仿佛充满了力量。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那就是我家啦！”
　　小胖墩指着大街对面那栋居民楼的某个小窗户，兴奋地道。
　　居民楼下开着一家无人超市，占地两三百平米，是综合性的大超市。因为经常会有促销活动，附近居民买蔬菜水果或日用品时，都喜欢到这里买。
　　正在这时，小胖墩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她推着一辆婴儿车从超市大门走出来。紧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是个拎着两个大号帆布袋的中年男人。
　　婴儿车里的宝宝伸手扯了下车帘，咿呀叫了两声。女人低头哄他，伸手理了理宝宝的衣服，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男人两只手都不得空，却也凑过来看，低头亲了一口宝宝，又起身亲了一下女人。
　　接着，夫妻俩推着婴儿车朝居民楼入口走去。
　　隔着一条街，看清这一幕的小胖墩愣在原地。双腿仿佛注入了石膏，再挪不动分毫。脸上的笑容随之僵硬，眼前期待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随之而来的是缓缓流淌下的小水滴。
　　墨子非与龙崽崽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既同情又尴尬的表情。
　　半晌，墨子非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小胖墩的肩膀，“去看看吧。”
　　走都走到这儿了，总归是要上去看看实际情况如何的。
　　小胖墩在楼下做了很久的心理建树，才在墨子非他们的陪同下走进居民楼。按下电梯楼层的时候，小胖墩仍旧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微微低垂下头，安静的电梯里，小水滴吧嗒吧嗒砸在光洁的地面。